第1章 她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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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云压城，北风卷地。</p>

还不到傍晚，天就暗了。眼看乌云里头躲着闪电，黟城街上的行人飞快减少。酒铺插着的旗子被大风刮下地，滴溜溜滑出几丈远，路边的小黄狗追着吠了一路，突然又抬头望了望天，呜咽两声，转头夹着尾巴跑掉了。</p>

只用了半个时辰，梁国北部的这座小城就黑如子夜。家家户户点亮灯火，有人声、有饭香，就是人间的味道。</p>

一条暗巷里，却有人在亡命奔跑。</p>

他气喘如牛，狂奔时犹不忘回头观望，紧按腹部的指缝间，有液体点滴落下，在地面炸开鲜红的水花。</p>

跑得越久，体力流失越快。他的步履踉跄，脸色已经由苍白变作了铁青，喘息间全是铁腥气，幸好这时前方隐约露出一个园子，暗褐色的墙体垮出一个能容数人进出的大洞，里头杂草丛生，比人还高。</p>

这是个荒园，占地面积不小，但很久很久都没人居住了，连建筑都塌掉一大半。曾被精心打理的花园，现在成了野草和藤蔓横生的荒地。</p>

风吹过，到处都像有鬼影招摇。</p>

这人不假思索跨进园子，拨草前行，走出四十来步，眼前豁然开朗。</p>

前方是个池塘，高高的假山后头露出水榭一角，似乎保存完好。</p>

他看看水榭，又望了望边上的楼宇，似是打算从榭顶借力跳过去。然而才迈开两步，不远处忽然传来轻微的??0??9嗦声。</p>

有活物穿行在草丛里，并且离他很近了！</p>

这汉子脸色大变，正要抽出腰间长刀，却发现那声音由近及远，居然正在远离，速度还很快。</p>

不是追兵？</p>

他大步追过去，挥刀斩开草丛，正好看到一个灰色的影子蹿过，扑向墙上的狗洞。</p>

这人想也不想，一把将它拎了起来——</p>

原来是个小童，大概七、八岁年纪，身形瘦小，哪怕汉子重伤之下也能轻易提动。</p>

“乞丐？”这汉子瞪大了眼，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气。</p>

这小鬼衣衫褴褛，双手和脸上都是泥，脚上只有一双开洞的破草鞋，又宿在这荒园当中，不是乞丐还能是什么？</p>

小乞丐被他提着领子拎起，眼中顿时露出狠色，伸长了手来挠他，一扭头又露出两排细牙，对准他手腕就咬。</p>

这小子的牙，居然很白。</p>

汉子脑海里居然晃过这么个不相干的念头。眼看对方像小狼崽般又抓又咬，他干脆捏着小乞丐下巴，压着声音道：“别动，我给你钱！”</p>

小乞丐顿时停下动作，眨巴两下眼。</p>

他还是能听懂人话的。</p>

黟城并不是个富足的城池，生活在这里的穷人过不上好日子，更何况是乞丐？他干瘦得像只小猴子，脸窄而瘦削，面颊没有一般童子那么饱满盈鼓，却反而衬得眼睛更大，并且黑白分明。</p>

汉子重伤在身，撑到现在也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心跳都快停止，耳中却听到荒园外头传来长草被拨开的声音。</p>

追兵来了。</p>

小乞丐同样朝那个方向转头，似乎也听到响动。他没有吱声，目光闪了闪。</p>

时间紧迫，汉子再顾不得别的，从怀里掏出一个黑匣子，连同两锭银子一起塞进小乞丐手心，急促道：“立刻送去城西郊的土地庙，那里有人会再赠你十两银子！”说到这里，才后知后觉补了一句，“知道那地方吗？”</p>

他对这小鬼的品性一无所知，本不该冒险。可他已经穷途末路。</p>

那东西，绝不能落在追兵手里！</p>

小乞丐点了点头。汉子一松手，他立刻钻进狗洞，顷刻无影无踪，只有踢踏的细小足音传来。</p>

汉子能感觉到生命力加速流失，但他依旧勉力撑起，挪去水榭边上。</p>

走动的声音惊动了追兵，对方笔直朝他冲来。</p>

他长吸一口气，握紧手中越来越重的长刀，迎了上去。</p>

希望和任务都已经转移，他要为那个小乞丐争取更多时间！</p>

……</p>

小乞丐熟门熟路奔出荒园，灵活得像草丛里的小耗子。</p>

奔到巷子另一头时，身后的园子里传来一声惨呼，又像嘶吼。</p>

他充耳不闻，溜得更快了，一猫腰就钻进黑暗里。</p>

……</p>

荒园。</p>

两个黑衣人从长草间的尸首身上摸出一个黑色的匣子，小乞丐如果还在这里，当会发现它与汉子交给自己的一模一样。</p>

“到手了，回去。”</p>

另一个黑衣人却道：“慢着。血迹从那时延伸过来，他方才在园子里绕了一圈。”</p>

危在旦夕的人不忙逃命，在这园里兜兜转转作什么？</p>

很快，他们就找到了答案。</p>

“这里有个狗洞！他的同伙逃了。”不然他何必留下来断后？</p>

“追！”</p>

……</p>

小乞丐跑出十几步，天地间忽然划过一道闪电，紧接着就是轰隆一声滚雷。</p>

快下雨了。</p>

就在这时，他捏在手里的匣子亮了。</p>

那光芒就和天上的闪电一般，森白中带着淡蓝。电流的刺痛感让他掌心一颤，一抖手将将匣子甩了出去。</p>

发着银光的匣子在地上滚了两圈，照亮了周围。</p>

这是两家酒楼的后巷，除了凌晨有车来运泔水，平时都不会有人路过。</p>

小乞丐犯了难。</p>

要是这东西一直发光，他怎么才能带出城关？城卫会认定他偷了贵人家里的宝物。</p>

自然他也看见，发光的不是匣子本身，而是匣外贴着的一张黄纸。</p>

也不知为何，这张黄纸有金属的色泽，上头布满红色图案，像字又像画，他看不懂——以他阅历见识，怎知世上还有“符箓”此物？</p>

但他转眼就想到了解决办法，伸手从地上摸了根树枝，就去挑这张符箓。无论这个会发光的物体是什么，只要把它揭开，他就能带着匣子走了。</p>

此物原本大概裹得严实，但现在已经脱落一半，面上泛黄、边缘发卷，上头的符文模糊了好几处，看上去又破又旧。</p>

小乞丐只试了两次，符箓就被挑开。</p>

一旦落地，它就没了光芒，像一张普通的黄纸。紧接着“叭嗒”一声，匣盖自行弹起。</p>

匣子打开了，露出里面的东西。</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