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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整日,陈屿都待在宫中,甚至有闲心去到明和殿看了场朝会,见得一位位言官争相谏言、官卿侃侃而谈。
百官正气凛然,声声诘问劝勉顿挫有序,朗人耳目。
若非那如潮水铺在面前的黑色恶念实在醒目,他恐怕都要以为大梁蒸蒸日上。
尤其金銮宝座下的那位内侍,低眉躬身一副顺服模样,恶念却是快要满溢,缠绕咆哮在对方身畔,卷起怒涛连连。
可惜念头总归是念头,随着时间向前终归要散去,这位内侍估计终其一生都毫无察觉与影响。
陈屿无心多做其他,满朝文武乃至宝座上那位在内,有一个算一个全拉去菜市口一齐喂铡刀,或许有冤枉,但隔一个抽一双却决然不会有差,甚至还得漏两个恶贯满盈的。
“恶念来源人心,这些人或许并未真个亲手为非作歹,然而满天下死伤的百姓可有不少都将恨意抛向朝廷。”
如今,莫说明和殿内,饶是诺大的皇廷都被恶念淹没,四处都沾染,一缕缕一道道放入柳絮,无孔不入。
而眼前正是最淤积之地。
没心思去帮这些人消除清理,人念过于浓郁,对普通人而言无碍,却是能影响到他这等灵觉强悍的,好在法力青光跃动在体表,精神银芒化作一团团漩涡,将侵扰来袭的恶念击碎磨灭。
看也看过,满足了好奇,他转身去了其余地方,继续寻摸内景秘宝。
见微知著,如此朝堂被恶念充盈,天下的局势已经到了何等地步,这般情况下他反而不好出手。
挑几个罪恶滔天的打杀了,可满朝官僚真没几个清白,对其余同样应赴黄泉的人而言又显得不公。
他望了眼富丽堂皇的的大殿,承重之处于他来说格外薄弱,稍稍施些手段眼下这些人一个都跑不出。
然而大梁的症结不在人,至少除掉面前几十上百人后,天下该受苦的照样还是会受苦,甚至没了约束后变本加厉。
陈屿没有出手,看着不断淤积、汇聚而来的速度远超溢散过滤,如浪一样澎湃打来,又沉寂在他身外璀璨灵光照抚下。
一点灵光散下,没入百官体内。
将所有人标记,以如今临近升华的灵性强度,借由精神牵引,他足以在千里外感知到印记所在之人的情况。
主要在于对方自我灵性的变化。
“人头产由于人,真的对人心意念无所作用么?”
他想到了栽种在青胧山灵田里的一批青瓜——这是一种难得能与人念发生反应的灵植,数月前还借助临摹其中的孔窍变化,推演了一部《百窍纯化法》,以蕴养周身四万一千九百窍,同时逆运后熔炼出了精神残骸。
后者作为新元神的依托承载,在造化之力冲刷洗炼中发挥了不小作用。
“算算时间,自下山后,青瓜也埋土生长了五月有余,前些日子破碎浮空田转移其上灵植时便趋近成熟,此刻应当大差不差,快要长成。”
青瓜的用处在于吸收人念,虽然只是很少一丝,却意味不小。
人心意念归于玄奇,纵然他行踏天外天、出游泥丸外,也未有把握拿捏一寸意念,惟有寄托在人念上,将这种虚虚实实不定真形的玩意儿弄明白。
眼下,就有一群好心人送上门。
“旁的地界可找不到如此丰沛的恶念汇聚,且沾染人身,与个体的灵性意念会否发生反应,也是值得留意的变化。”
除此外,以印记粘附,他也想看看这些被恶念几乎包裹成粽子的人,到底最后的下场会是如何。
念头如墨,黑光酝酿滔天。
他不会算卜,但此情此景怎么都不像能千秋万代的,说不得明天一早大梁就崩了……
……
“棋胜一招!”
武云岭站得挺拔,面前则是不久前指点过他的那位杨大人。
老者抚须感叹,笑意遮掩不住。
膝前,方桌上摆放贡茶,香气袅袅如烟,扑鼻清雅。
他对面,安然坐于武云岭前方的年轻人却是紧锁眉头,剑眉星目、模样俊朗的他此刻颇有些凝重,神色隐晦,幽邃的眸子中仿佛盘曲着两道星光,随着思索时而闪动。
“三殿下?可是还有担忧?”
杨大人看出了年轻人面容下那一丝郁郁,以为是对方仍在犹疑。
心中一泄,却是又多出几分诚挚,毕竟没有谁会死心塌地跟随一位连兄长弟妹都可随手屠戮的薄情寡义之人。
于是宽慰着开口,说到:“殿下无需担忧,四殿下此番手足虽败,被那无留行贼子以弩箭穿刺,然多亏了殿下与岐甲司及时赶到,从凶人手中将之救下,既守护了华宣门,也令得四殿下性命无恙,亲亲之谊彰显。今日朝会上百官多有夸赞!”
谁知,眼前的三殿下全然没有听顾到杨大人如何说,反倒是定定看向茶盅。
神思悠然发散。
良久,年轻人扬起头,眉眼间迸发一缕精芒,若有所思:“杨公,礼部今日朝会可有表奏?”
嗯?礼部?
杨大人一愣,武云岭更是完全摸不着头脑。微微思量,前者念头转动间仿佛明白了什么,猛地抬首,双目一颤。
“殿下是说,这次被袭,是四殿下故意为之?”
年轻人摇了摇头,礼部这个衙口有些复杂,里面的关系涉及许多派系,哪怕老谋深算的杨公在未滤清之前,骤然间也难免想岔。
只听他说到:“礼部尚书早前已经乞骸骨,如今还有四位侍郎、两位左郎官、一位右从侍,此以下两司五衙,都分别被侍郎与郎官把持。”
“而据本宫所知,四位侍郎中,有三人已经投效了泉烨宫那位。”
杨大人神色一变,很快转过头绪。
“难道是太子殿下借由我等去……不不不,无留行那几人只有五尊使事前知晓布置,刚押入大牢时未曾拷问出来,若非武贤侄出手,四殿下恐真就殒命当场了!”
“太子殿下竟敢如此冒大不韪?”
年轻人品了口茶,语气沉凝,缓缓说到:“本宫的长兄在礼部根植了许久,却不为旁人知晓,偏偏礼部向来被四弟视为禁脔,若说四弟一无所知,本宫可要好生取笑一番。”
说是取笑,神情却无半点儿笑意。
“而论及对本宫的了解,众兄弟里也唯他最甚,自然能断定本宫不会放过这次清退一人的机会。”
另一边,杨大人已经捋清了其中一些关节,脑海中回忆,果然记得礼部今日朝会上对四殿下偏护颇多,几位郎官接连上奏言说,为其哀然嗟叹——当时情况下各家都觉得并无不对,一位手脚半残的皇子殿下,几乎没了大势。
而为了拉拢其麾下原本站队的那些人马,各家也都心知肚明,默契的没有抵触和抗拒礼部的要求。
甚至有不少人将对方的作为当成了那位四殿下在为往后留余地,主动提起,奉上自己的底蕴与众人分瓜,只求一条活路存留。
“原来……竟然和太子一起……”
闻言,年轻人无波无澜地叹了声。
引蛇出洞、以退为进、驱狼吞虎……
他摇头,老四和太子间的关系已经不重要了,算计也好,结盟也罢,最后这把手足相残的刀终究还是逃不过,递在了本宫手上……
空气寂然了片刻,年轻人霍然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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