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舅舅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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舅舅家</p>

当李满囤领着李桃花夫妻两个参观好房屋的时候, 王氏的饭菜也准备好了。</p>

菜色依旧是高庄村传统的八大碗––一碗红烧肉、一碗红烧鱼、一碗整鸡、一碗整鸭、一碗同心财余、一碗炒粉条、一碗白菜烩豆腐、一碗炸鱼肉丸子。至于主食白菜羊肉饺子, 则是待吃时再煮。</p>

都是至亲, 也不必分男女桌。两家人围桌坐下, 李满囤开了一坛谢家送的黄酒与陈龙斟了一碗, 然后两人便一边吃喝一边聊着。</p>

红枣挨王氏坐着。她抬头瞧见陈玉眼巴巴的看着她姑父面前的鸭子, 筷子却只夹自己面前的白菜豆腐颇觉好笑。红枣站起身扯了一个鸭腿给陈龙，说道:“姑父，你吃！”</p>

红枣的动作提醒了李满囤，他赶紧让王氏把鸡鸭都给拆了，然后便与了他妹桃花一个鸭腿，陈宝陈玉一人一只鸭翅膀和一个鸡腿。红枣和他自己都是一人一个鸡翅膀。</p>

眼见男人眨眼就分掉了鸡鸭的精华，王氏一点也不介意。</p>

她刚从红枣嘴里知道了她大姑子桃花在老宅闹了一场的经过, 心情极为顺畅——她大姑虽然嘴坏, 但内心却是向着她家的。</p>

这才是真正的亲戚。</p>

啃好鸭翅膀和鸡腿, 陈玉开始放飞自我––他不顾他娘李桃花的眼色学着红枣站起身, 然后把筷子伸向了他娘面前的红烧肉。</p>

王氏烧的红烧肉火候特别到位, 加上又特别舍得放酱油和糖，故而碗里的每一块肉都被熬煮得出了油, 看着就和李满囤堂屋里的红木家什一样红亮得发光，诱人食欲。</p>

陈玉吃了一块红烧肉后便觉得他舅家煮的这肉入口即化, 香得他狠不能连自己的舌头都给吞下去。吃完一块肉，陈玉立刻又挟一块。</p>

李桃花冷眼看着。她在看到陈玉第三次把筷子伸向肉碗时, 终忍不住啪地一声放下了筷子––陈玉伸向红烧肉的手顿住了。</p>

李满囤听到声音抬头瞧见, 立阻拦道:“桃花, 你干啥呢？”</p>

“孩子难得来舅舅家一趟，还不准吃?”</p>

“吃，”李满囤直接把肉碗端到陈玉和陈宝面前:“陈宝，到舅舅家不用拘束，你得跟陈玉一样，敞开吃。”</p>

“舅舅家有的是肉，这碗吃光了，就让你舅母再给你们热！”</p>

“对，再热！”王氏也难得大方的在一旁帮腔点头。</p>

闻言李桃花脸上挂不住，立刻反对道:“哥、嫂子，你们别惯着他们。会惯坏的。”</p>

李桃花穷归穷，但为人硬气。她可不许孩子馋形外露，连着自家一起被人看低。</p>

“说啥呢？”李满囤不以为意道:“陈宝、陈玉懂事着呢！”</p>

“你看这些年，你这两个孩子搁老宅才吃了些啥？”</p>

“上桌吃饭从来都只夹自己面前的菜，且一盘菜还不能超过三筷子？”</p>

“陈玉今儿是知道在舅舅家，才这样！”</p>

李满囤是真舍得孩子吃。他自己小时候少有肉吃，偏心里还特馋。于是他就经常做梦，梦想自己某天发了财后肉随便吃。所以李满囤现在看陈玉吃肉的样子，就似看到了当年的自己。</p>

当年没人给他这许多肉吃，一直是他心底的遗憾。他现在有条件，自是要准陈玉吃。他就当陈玉帮他圆梦了。</p>

陈宝经李满囤这么一说方才挟了块肉，然后便也和陈玉一样，吃得停不下来了。</p>

李桃花瞧两个儿子吃肉吃得抬不起头也是心酸:这也就是亲舅舅家，儿子们才这么放肆。平素两个孩子不说出门做客了，就是家常偶尔有一盘腊肉，他俩每人也就挟那么三四片。</p>

去岁家里的日子虽说比往年好，但在吃上头并没有太花钱。毕竟是山里人家，来钱的地方太少，花钱的地方又太多，都节俭成习惯了。</p>

现瞧到两个儿子放开量这么一吃，李桃花才惊觉当年这么大的自己也是恨不能嗓子眼里伸出手来抓肉吃。于是，李桃花当即决定，她今年要多买些肉吃，免得两个儿子跟她当年一样看到个知了都要抓下来烤了吃。</p>

陈龙不好意思和儿子抢肉吃。他就把目标放到同心财余上––红烧鱼，他得替李满囤家留着，让他家余(鱼)。</p>

先挟一筷子草头，陈龙和当初的王氏一样，为这草头的鲜味所镇住，惊讶问道:“大哥，这是啥菜？”</p>

“咋这么仙?”</p>

李满囤笑:“你先吃。吃好了，再告诉你！”</p>

“现在说出来，就不值钱了！”</p>

李桃花听到觉得好奇，便也跟着挟了一筷子，然后就立认了出来:“这不是那个……”</p>

李桃花不管在家还是嫁人每天都打猪草，煮猪食。故而她也认得苜蓿。</p>

红枣闻声赶紧接道:“同心菜。”</p>

“孃孃，我们村现在管这个都叫同心菜。”</p>

“这个菜就叫同心财余。”</p>

“哦！”陈龙恍然:“这就是城里四海楼卖的同心财余啊！”</p>

“怪不得这一盘子要80文！”</p>

“味道确是难得！”</p>

说着话，陈龙又挟了一筷子。</p>

面对撇开一桌子鸡鸭鱼肉，却拿猪草当宝的丈夫，李桃花能说啥?她只能当这不是猪草了。</p>

王氏眼见桌上的菜去了一半，就去厨房下了一百六十个羊肉白菜馅饺子来。</p>

一盘饺子二十个，一百六十个饺子，整盛了八盘。</p>

大个的白面包的白菜羊肉馅儿饺子，蘸上醋和香油浸的蒜泥酱，比起红烧肉又是一番鲜嫩。</p>

一般人家吃饺子，都是一桌上两盘给吃饭的人当菜挟着吃。</p>

李满囤大方。他直接给他两个外甥一人端了一盘，让他俩可劲吃。</p>

陈玉先吃了太多肉，这时却是吃不动了––他勉强撑了十个饺子，就再也撑不下了。</p>

陈宝强一点儿，他吃了十六个饺子。</p>

陈龙先前没好意思多吃肉，现被李满囤直接塞了一盘饺子，便就不客气的全给吃了。结果吃好一盘，李满囤又再递一盘，无论陈龙如何推让，都推让不掉。于是陈龙只好又吃了一盘饺子。如此，陈龙吃空两盘饺子，整四十个––撑得他直打饱嗝儿。</p>

就是一家子里最要面子的李桃花在饺子上来时，虽死活只肯要半盘。但后来眼见两个儿子盘子都有剩，她便就把两个盘子下剩的吃了，如此，她前后吃了也有二十四个饺子。</p>

这顿饭吃得宾主尽欢，人人满足。</p>

陈宝和陈玉两个生平第一次尝到了敞开吃肉，而且肉还管够的滋味，幸福得恨不能上天。</p>

陈龙今天不止吃了四海楼的名菜同心财余，还第一次尝到了鸭腿、粉条和羊肉饺子，这每一样的滋味都好得让他难忘。</p>

李桃花在品尝美味的时候，则第一次发现，她嫂子王氏并不似她先前想的那样一无是处。起码，她整的这桌饭菜就不是一般的登样。</p>

或许，李桃花想，她嫂子先也是和她一样，被于氏那个黑心女人给压得抬不起头，所以，这一分家，人的精神气和才能就显露出来了。</p>

于是，李桃花就更恨她继母于氏了。</p>

饭后，大人们喝茶说话，陈玉则从院里停的骡车上搬下了他捎给红枣的竹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