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正月十五元宵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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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十三饭后早李满囤驾了骡车进城买年画。</p>

风俗里”十三上灯”。正月十三这天又被称为“灯头节”——随着正月十五闹花灯日子的临近, 雉水县家家都要试点花灯，所以被说为“灯头”之日。</p>

只要过节，城隍庙就有戏台和庙会。故而今天的东街一早就人潮涌动、异常热闹。</p>

眼见骡车进不去东街, 李满囤也不着急。他改把骡车停到自己在南城的宅子后再步行去了东街。</p>

虽然过了年, 但庙会上依旧有人摆地摊卖年画。李满囤此前从没买过年画。他第一次来年画摊瞧到看起来花花绿绿但实际都大同小异的胖娃娃不觉就迷了眼——这许多画里哪张是《蟾宫折桂》？</p>

年画摊的摊主钱广进是三房钱氏的弟弟。</p>

钱广进原先就是个货郎。去岁他家摘枸杞攒了不少钱，故而年底他便狠心花三十五吊钱搁北城买了个铺子。</p>

有了铺子还得有货源。钱广进脑子好使，他赶年下跑了趟府城然后便拉了一车的年画和花灯回来。</p>

年画和花灯还是东街好卖, 故而钱广进放着现成的铺子不用, 跑东街摆地摊来了。</p>

第一次卖年画, 钱广进也是没经验。他这次进货进了不少府城才有的新鲜年画，但不想这些画在雉水县的销路却不大好——年下进城的庄户们选年画，还是喜欢传统的胖娃娃抱大鱼。所以一个腊月，钱广进虽说没有赔钱, 但也没赚到啥钱, 他赚的钱都搭在这些新鲜年画上了。</p>

钱广进不甘心自己压钱积货。故他便趁着这几日出摊卖花灯就也捎卖年画。</p>

能卖一张是一张，钱广进想法很简单：横竖他已经回本，现卖的钱全都是赚的。</p>

瞧见他妹夫的大哥李满囤在摊位前蹲下, 钱广进脸上立刻堆出了笑容。走街串巷的他自然知道李满囤今非昔比，发了大财。</p>

“这不是李家大哥吗？”钱广进热络笑道：“李大哥看上哪张年画？我给你取。”</p>

听到声音李满囤方才认出了钱广进, 当下也是满脸含笑说道：“钱兄弟，你发财。没想这年画摊子竟是你的？”</p>

“糊口饭吃, 糊口饭吃, ”钱广进笑得极其谦虚：“不比李大哥你贵人事多, 今儿才得闲来看年画。”</p>

寒暄至此, 李满囤方才问道：“钱家兄弟你这儿有《蟾宫折桂》的年画吗？”</p>

“有，有，”钱广进赶紧答应着指给李满囤瞧：“这张就是。”</p>

李满囤那张画上果有两个胖娃娃在折桂花，心说没错了，就买这个。</p>

“这画多少钱一张？”李满囤问。</p>

“谈啥钱呢？一张画而已。”钱广进不止口里说得大方，两手更是不停歇地从一叠画里抽出一张画快速卷起然后拿细麻绳扎好递给李满囤。</p>

“大年下的我咋好白要你的画？”李满囤不肯接画且作势要走：“钱家兄弟，你不收钱，我可就只能去别家了。”</p>

“别介，李家大哥，”钱广进推辞笑道：“我妹子既嫁给了你兄弟，跟你是一家人。你说我们亲戚间你跟我这样客气，干啥？没得叫我妹子知道后埋怨我，说我连自家人的钱都赚！”</p>

“哎？大哥，别走，别走。你实在要给就给50文吧，给个成本价。”</p>

几番客套之后李满囤到底掏五十文买了画。</p>

难得在市面上遇见李满囤，钱广进不愿错过交好机会，当下又笑道：“你家大哥这画是买给嫂子看的吧？”</p>

“嗯？”李满囤觉得他听明白了钱广进说的每一个字，但这些字连在一起的意思却让他糊涂：贴年画不是为了讨口彩吗？这跟他媳妇王氏有啥关系？</p>

“大哥，”钱广进见李满囤不懂便讨好说道：“这城里有个说法，就是妇人有了身孕后多看年画上的漂亮娃娃，将来生的孩子就能和年画上一样漂亮。”</p>

“哇——”李满囤看着手里的画惊呆了：这年画还有如此妙用？</p>

“大哥，你还别不信？”钱广进推心置腹小声问道：“大哥，你进了这许多次的城。你有没有发现，这城里的孩子，就是长得比咱们庄户人家的孩子强。”</p>

“大哥，你看那个戴虎头帽吃豆腐脑的，再看那个跟他奶闹着要吃小馄饨的，还有……”</p>

“大哥，你看这几个孩子一个个都虎头虎脑的，是不是和年画娃娃似的？”</p>

李满囤看看年画，然后又看看那几个孩子，然后便就信了。</p>

钱广进眼见自己说服了李满屯，心中得意。于是他又给李满囤看其他的画：“大哥，这套《四大美人》的年画在府城卖的可火了。”</p>

“这画都是有钱人家买给自家小姐房里贴的。”</p>

“据说小姐们家常多看这美人画，就会照着这画里的人样子长，然后长成一个大美人！”</p>

李满囤……</p>

因急着回家给媳妇和闺女看画，李满囤买好画后顾不上瞧城里的热闹，就急急忙忙的赶回了家。</p>

一进主院，李满屯就迫不及待的进了自己卧房然后拿钱广进赠送的浆糊把《蟾宫折桂》的年画贴在了炕头。</p>

“这画没事你就多瞧瞧，”李满囤告诉王氏道：“城里富人有了身子后都买年画瞧看。”</p>

“据说，瞧多了就能生出和年画上一样的孩子！”</p>

这次轮到王氏刷三观了。她张着嘴惊讶好久，方才说道：“原来贵林媳妇房里贴这个画是这个意思啊！”</p>

“啥？”李满囤疑惑地问：“贵林房里贴了这画？”</p>

“可不是，”王氏说道：“大年初三不是族长家请吃饭吗？我瞧见的。”</p>

“当时我只以为是贵林媳妇年轻爱新鲜，却不想原来是这么个意思！”</p>

听说李贵林屋里也有《蟾宫折桂》的年画，李满囤对钱广进的话就更无疑虑了。</p>

“贵林进城念过私塾，”李满囤道：“他知道城里的习俗，也是正常。”</p>

“你看咱族里书念得最多的贵林都这么做了，你往后也要记得多看画！”</p>

“暧！”王氏赶紧的答应了。</p>

红枣瞧那年画上的两个娃娃，肤白眼大，圆头圆脑，便觉得自己有个这样讨喜的弟弟也不错——红枣比她爹李满囤还相信王氏多看画就能生个漂亮娃娃，甚至还有些懊恼自己咋早没想起来让她娘优生优育早点看画。</p>

前世红枣对面办公位的那个女同事，自打开始备孕 ，她电脑的桌面屏保，手机的桌面屏保，桌面的台历相框一概都换成了萌娃大头照。后来瓜熟蒂落，她果真生了个萌萌哒的胖娃娃。</p>

红枣看她爹带回来的还有好几幅画，便决意给她爹帮忙贴画——红枣打算给她爹娘卧房贴满大头胖娃娃。</p>

随手打开一张画，没想却是一张美人图。红枣奇怪了。</p>

“爹，”红枣扬着画问李满囤：“这画是不是拿错了？”</p>

“没错！”李满囤回道：“这画就是买给你的。”</p>

我也有份儿？红枣低头瞧瞧美人图，心说，虽然她喜欢的是美男图，但这到底是她爹的一片心意，贴便贴吧。</p>

红枣拿着画转身回屋，却被李满囤叫住。</p>

“红枣等等，”李满囤道：“你把这画都趁手拿走。这画叫《四大美人》。一套四张。”</p>

“你贴时仔细些，先把位置看好了再贴。别贴到一半就贴不下了。”</p>

“《四大美人》是啥？”王氏生平第一次听说这个词儿，一时间有些好奇。</p>

“《四大美人》是城里小姐们房里挂的画。”李满囤洋洋得意地给王氏解释道：“这画画了四个天下至美的美人。”</p>

“据说，小姐们天天瞧着这画就能长成画里美人的模样。”</p>

“咱们家红枣这么聪明，只要她看了这画，将来一准儿也能长成一个四大美人儿！”</p>

返身拿画的红枣闻言当即一个踉跄。她爹知道这四大美人都是谁吗？红枣经不住搁心里吐槽：就敢大言不惭地让她照着长？</p>

吐槽归吐槽，画还是要贴的——红枣需要了解这个时代富人们的审美。</p>

丰颐、高鬟、单眼皮、柳叶眉，看明白和前世侍女图几乎一张脸的《四大美人》图，红枣便知道她爹的愿望落空了——这世的她和前世一样浓眉大眼，深刻的欧式大双眼皮。她脸上和侍女图唯一搭噶的也就是脸盘子够圆了。当然，她这辈子不干it，估计头发就不会跟前世那样成把的往下掉，成年后能挽个能看的发髻也是可能。</p>

想到发髻，红枣忽然想起她娘至今没戴上头的头面。她下意识地看向美人们的发间，看到只一根珠钏和几朵绒花，立刻嗤之以鼻——连个像样的头面都没有也好意思叫四大美人？</p>

四大美人，西施、貂蝉、杨玉环、王昭君每一个都是皇妃。皇妃的排场，红枣前世在博物馆都见识过。故而这画其实都是穷酸们给画的。他爹买这画，不用说，一准是被人给忽悠了。</p>

想当年，她电脑桌面，手机屏保以及床头画报贴的都是八块腹肌，而她看了这许多年，自己却还只有一块腹肌。可见这多看画然后照着画儿长其实只是个信则有不信则无的心理作用。</p>

当然心里作用也是作用，她爹娘信，愿意看画也没啥，至于她自己不信，那这画贴着也妨碍不到她。先就这样吧。</p>

正月十四，李满囤驾着骡车和潘安去自己宅子里搬粮食，顺便把两个旧锅捎回宅子里安到灶上。毕竟枸杞上市的季节，还得用呢！</p>

关于柴房的银子，李满囤想了两天终还是觉得挖出来搁在身边保险。于是，他乘潘安送粮食回庄子的时候把二十锭银子都给掏了出来然后藏到柴房装刨花的竹筐里，等下一车拉柴火的时候稍回去。不过埋在地下的坛子，李满囤却留着没动。一个坛子而已，埋着就埋着吧，他不在乎。</p>

处理好村里宅子的事，眨眼就是十五。</p>

正月十五上元节，是一家团聚的日子。所以这天的午饭，李满囤一家是回村和李高地一起吃的。</p>

因已经分家，李满囤不愿白吃二房的饭，故上门时便带了只腊鸡和十个咸鸭蛋。</p>

郭氏得了东西搁心里过了遍价钱，发现有两百文便十分欢喜，当下极高声笑道:“呵，大哥、大嫂，你们家来，还带东西？”</p>

“这许多东西，可叫我怎么好意思？”</p>

还是大房上道，郭氏心说:今儿一早，公公就叫她男人赶牛车去城里接三房一家，结果倒好，三房竟是空手坐着牛车来。</p>

也是好意思！</p>

经过半年的阅历，当下的李满囤也是笑得一脸春风:“说啥呢？”</p>

“爹平时都靠你和满仓照应。”</p>

“我来带些东西，还不是该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