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患于未然（腊月二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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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初二早晌红枣刚跟显荣交割好带进京的东西, 谢又春便拿来了院里今年要放出去的丫头名册来, 其中就有彩画。</p>

红枣看完名册问谢又春道：“春叔，彩画姐姐的爹娘兄嫂都跟太太去了京城，现彩画姐姐家去是去哪儿啊？京城吗？”</p>

谢又春见红枣不开窍，只得婉转提醒道：“大奶奶, 彩画原先虽是太太跟前的人, 但太太既把她给了您，就是您的丫头。您可以跟对锦书一样，给她指门好亲！”</p>

又要指婚？闻言红枣心慌得不行——这三天两头的让她乱点鸳鸯谱是闹哪样？</p>

她又不是月老。</p>

红枣看看谢又春，谢又春便拿出一张名册来给红枣道：“大奶奶，这是咱们府里尚未婚配小厮的名册。”</p>

红枣……</p>

红枣看名册里有田树林的名字, 叹口气和谢又春道：“春叔, 你让我仔细看看。”</p>

拖延计打发走谢又春，红枣瞧瞧彩画, 叫碧苔道：“你去把树林叫来。”</p>

一时田树林进来, 红枣问道：“树林, 刚春叔说你到了成家的时候, 所以我叫了你来问一声你爹娘对你的婚事可有什么想法？”</p>

田树林赶紧跪下道：“回大奶奶, 小人一家子都是大奶奶的奴仆, 万事全凭大奶奶做主。”</p>

教课书一般的标准答案，完全没一点参考意义。红枣只得又问：“那你呢？你对成家有什么想法？”</p>

田树林道：“回大奶奶，小人谨遵大奶奶筑巢引凤的教诲, 已然备好了成亲要用的一应物什, 并不敢马虎。婚后的月钱也都给媳妇收着作家用。”</p>

筑巢引凤？红枣着实思了一刻才想起当初她教训陆虎的那句“鸟生蛋前还知道筑个窝”话, 不觉好笑：这田树林倒是会说话！</p>

“行，你的想法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p>

打发走田树林，红枣方才问彩画道：“彩画，你瞧树林怎么样？”</p>

彩画赶紧跪下道：“奴婢全凭大奶奶做主。”</p>

有锦书珠玉在前，彩画一家，连彩画自己，都看好田树林——作为一个职业女性，红枣深知工作于女人的重要，所以在锦书生产前，便嘱咐她安心做月子，等百天后，还回来管针线。</p>

百日后锦书回来，红枣果然教她继续管针线，然后又说孩子还小，离不得娘，每天只叫锦书早晚各来一个时辰把控好进度就行。</p>

彩画自觉她伺候红枣比锦书时日更长，但凡她做了陪房，红枣待她一准也不会差。</p>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爽快。红枣心舒一口气道：“彩画姐姐，我瞧你跟树林郎才女貌，天生一对，便就把你许给他吧！”</p>

彩画磕头：“奴婢谢大奶奶恩典！”</p>

红枣点点头，示意碧苔扶起彩画然后放道：“彩画，你爹娘现都不在本地，你的婚事我便托周嬷嬷替你操持，然后再让锦书帮你四下里看看，周全周全。”</p>

闻言彩画不免又再磕一回头。</p>

让彩画回避了，红枣方叫了田树林来告诉了他媳妇人选。</p>

田树林闻言喜不自禁——对于陆虎娶了锦书后的日子，田树林看在眼里，羡在心头，巴不得也娶个跟锦书一样嘘寒问暖温柔体贴的媳妇。</p>

现心愿得偿，田树林整个人由内到外都充满了欢喜</p>

感受到田树林发自内心的喜意，红枣终于感受到一丝高兴——起码田树林对彩画是满意的，而田树林比陆虎又多点机变，彩画嫁他也不算辱没。</p>

让芙蓉和碧苔拿了银物给田树林，打发他下去请媒人，好好筹办婚事。</p>

接着红枣又叫了彩画来道：“彩画姐姐，你婚后得闲，也和锦书姐姐一样依旧进来。”</p>

彩画闻言自是感激不尽。红枣也一样拿了首饰银两绸缎布匹给她。</p>

饭后谢尚听说了此事，立笑赞道：“红枣，你这婚指得不错。”</p>

“等下回给娘捎信，我把这事跟娘提一句就行了！”</p>

看一眼堂屋门边站着的黄鹂，谢尚又问：“红枣，你打算提黄鹂顶彩画的缺？”</p>

红枣点头道：“是啊，我看几个小丫头里就她跑腿最多。”</p>

谢尚点头道：“你看着好就行。只这名字得改一下。”</p>

红枣：？</p>

谢尚解释道：“红枣，你看你现在的三个丫头，芙蓉、碧苔、金菊，都是花草的名字，黄鹂也得改个花草名才好！”</p>

红枣……</p>

“有了，”谢尚思了一刻道：“就取陆放翁这句‘香来知有兰’，叫香兰吧！”</p>

黄鹂闻言赶紧进来磕谢新名字，从此红枣便有了个叫香兰的大丫头。</p>

雉水城的铺子都没再上新书，李满园跟陆虎打听到新印的书都直接拉去了府城后便来与他舅兄商量，钱多有拍板：拉薄荷膏去府城，然后到了府城后再去甘回斋拿糖、风车、华容道、七巧板和书搭着卖。</p>

李满园得了确信便回来告诉李贵银。</p>

李贵银原觉得薄荷膏是红枣拿来做好事的方子不该卖钱牟利，李满园便给他洗脑道：“贵银，你得这样想：第一、不是所有地方都能长薄荷，咱们本地家家种薄荷不代表府城也有；第二、即便知道了方子，也不是所有人都愿意自己做薄荷膏。比如饭馆里吃饭的人，他们是不知道怎么煮饭吗？还不是图个方便？”</p>

“咱们做这生意就跟开饭馆一样，赚个辛苦钱罢了。”</p>

“贵银，不信，你到时卖货时先告诉客人方子——对了，贵银，你现不会说也听不懂官话，要不这样，你拿张红纸写上薄荷膏的方子贴在摊上，这样来买的人都能看到。”</p>

“看了方子还要再买，说明客人他们确是做不了或者不想做，咱们卖他东西反倒是在帮他。”</p>

一直以来李满园做的都是府城中上人家的生意。见多了府城人的不差钱，李满园真不以为他们会为了几文一盒的薄荷膏费事。</p>

真有那舍不得钱，看了方子回去做的，李满园也就当跟着红枣随缘做好事了——赶多了庙会，李满园着实听了许多因果报应的故事。</p>

他现也颇相信他哥和红枣能得现在的富贵都是因为先前告诉人拿枸杞卖钱的缘故。</p>

让李满园掏真金白银出来做好事他不定舍得，但贴张红纸，还是愿意的。</p>

李贵银听了觉得有道理，便就真这样做了。结果没想他这大红纸往骡车上这么一贴，就招来了许多闲人。</p>

这些人看了方子好奇，便就问李贵银薄荷膏干啥用的。</p>

李贵银一路才学会几句官话，钱多有就出来讲了一回。</p>

闲人们不信，便推举了一个受了风寒鼻塞嗓哑了好几天却犹坚持出来逛的小混混来试验，结果这人当场便打了两个喷嚏，鼻水瞬间就滴了下来。</p>

“痛快！”小混混一边掐鼻水一边问：“这什么薄荷膏怎么卖！”</p>

“十文一盒！”</p>

钱多有狮子大开口，售价比雉水城整多了一倍。</p>

“来一盒！”小混混数出十文钱抛在摊子上……</p>

薄荷膏一盒不到一两，钱多有和李满园两辆骡车这趟拉了足有八千盒。</p>

钱多有原打算乘着现今天好把腊月的货品一起拉到府城，搁常住的老店寄存，结果没想冬节前后十来天，他们仨转了七八个庙会便就一气全销完了——后面再有人找来买都没货了。</p>

家来的路上，钱多有分了李贵银二十吊钱，然后拍着他的肩膀鼓励道：“好小子，家去后好好跟你三叔学官话。这出门做生意不会官话可不成！”</p>

李贵银没想他只是打下手给搬搬货就给分了这许多钱，自是连连答应。</p>

钱多有和李满园则平分了余下的五十吊钱。</p>

“你侄子不错，”钱多有与李满园私下里感叹：“咱们卖货，他挑着担子来回跑客栈拿货和到甘回斋进货，从没叫一声苦。”</p>

“而咱两个就只要守着骡车专心做生意，如此钱压车底暗箱也不用担心，饭点也能相互替换吃口热的，人真是松快许多！”</p>

钱多有常年在外奔波，三餐不济，身子骨其实并不似外表看着那么强健。</p>

这回得李贵银搭手，不用再做辛苦的进货送货工作，钱多有便感受到了轻松，甚至懊恼没有早点叫李贵银来给帮忙——就这回这个强度，他觉得自己还能再跑二十年。</p>

李满园原是个好吃躲懒的，闻言也附和道：“大哥，你不知道，我这许多侄子里原就数贵银最勤快……”</p>

显荣初二从雉水城出发，十五便进了京。</p>

谢子安知显荣是来送寿礼，但见面后却先问了一回话本的事——铺子里的话本虽是已经卖完，但城里好几个茶馆却已说上了《赤壁大战》。</p>

茶馆说书可不管考据，于是御史台便弹劾了谢子安，弹劾他教子无方，养得儿子不学无术、哗众取宠。</p>

御史台的逻辑是这样的：写《赤壁大战话本》的细水笑笑生混淆史实写故事就是不学无术，然后按照“人以群分，物以类聚”这句俗话就推断出和细水笑笑生做朋友的谢子安的儿子谢尚也是一样的不学无术。</p>

至于话本里谢尚做的考据则被这些人视为哗众取宠——话本有啥可考据的？世间还有哪个话本被人考据了？</p>

行他人所不行，不是哗众取宠，又是什么？</p>

御史台弹劾人一向光明正大，而且生怕被弹劾人不知道，弹劾前还要打发人来给送封信，颇有些战斗檄文的意思。</p>

在京四年，谢子安算是看出来了，但凡是个官，每年都免不了要被御史台弹劾——只要同僚里还有人还没被弹劾，这就说明还没到过年。</p>

总之，御史台不把朝廷上下全弹劾一遍，这年就不算完。</p>

这都到十一月了，御史台的弹劾却还没来，说实话谢子安等得着实有些心焦。</p>

所以谢子安看到都察院的弹劾告知书后倒是舒了口气，心说看来他官做的还行，御史台在他身上抓不到别的错，只能拿他儿子做文章。</p>

弹劾奏折进了中书省后会被留中，即不处理，或者存着被以后翻旧账用。</p>

不被留中的会被转到相关有司衙门，这就属于问题严重了。</p>

谢子安占了一卦，得了一个吉，便就觉得这张弹劾折子十之八九是要留中不发了。</p>

事实也是如此。</p>

隆庆帝在听李顺念完弹劾奏折后就笑了：“不学无术？这御史台百十号人倒是有学问，怎么这些年也没给朕做个马掌出来？”</p>

李顺闻言便就提朱笔代批了个叉，放到了留中的匣子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