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高岭之花拉下凡尘:20街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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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华如水,灯火阑珊。
今日是花朝节又恰逢官吏休沐,夜晚街上人流如织、好不热闹。明明深秋的夜里寒凉渐起,可人们都兴致勃勃地逛着看着。
纪小小哪里见过这些纯手工打造的新奇玩意儿,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东看西看,看都看不过来。身后跟着的季珩长身玉立,着一身烟青色织竹叶纹锦缎长袍。季珩容貌生得俊逸清冷,一派陌上公子世无双的模样。经过几个姑娘都偷偷拿眸光望他,待看仔细了公子的容貌脸也红透了。
太子与云暮色并肩同行在几步之后,因各有心事而显得沉默异常。
纪小小走到一家面具摊子前,季珩站在她身侧。季珩太高,纪小小只能踮起脚凑到他耳边说话。季珩见她有话要说,稍低头听她耳语。远远看去,两人亲密自然,如同寻常的夫妻一般。纪小小说道“买个面具,就没人偷看你啦!”季珩直起身子,先选了一枚兔子面具给她戴上,她才是,戴着面具才没那么多人看她。接着他又为自己选了个狐狸面具。
太子和云暮色走上前,云暮色想着买个面具带上,一则也想凑热闹,二则也不必被人瞧看。太子温声问云暮色喜欢哪个,云暮色也不知为何,下意识指了指与纪小小一样的兔子面具。她不知,自己与纪小小相比,哪里不够好。季珩会不顾自己性命救她,会温声细语与她说话,会低头耐心听她耳语,会亲手为她戴上面具……她以为季珩只是性子冷,不会关心体贴别人,现在才知道,他不是不会,只是不会对她如此。她心底里的一丝哀怨被激起来了,明明她更早认识季珩,明明她付出更多,为什么……
太子见云暮色脸上阴郁,也不好拂她意思,为她买了兔子面具,自己选了一副狼的面具。
“好!”四人的前方一阵欢呼声,纪小小心痒难耐拉起季珩的手就要去看。季珩无奈,也只得由着她。
四人走进一看,是有人在表演杂耍。刚刚那喝彩声,是因众人围成的圈内有一壮汉正在表演。只见他仰头执剑,硬生生吞下一柄利剑,这才赢得众人鼓掌喝彩。纪小小的脸被面具遮住了,只余一双眼睛灿亮如星。她十分认真地看着这些戏法,好像外物已经不放在心上。季珩则低头看着她,眼里还有笑意。云暮色看着季珩的眼,她见过他面对西祁敌军坚毅冷练的眼,见过他身负重伤疏离淡漠的眼,见过他营帐燃灯运筹帷幄的眼,唯独没有见过这般温柔缱绻的目光,她认识他四年了,她甚至为他死过一回,可他仍然对淡漠得有礼有节。
太子站在云暮色身后,他看着那杂耍艺人吞下一口烈酒,喷出一大团火焰。纪小小惊得目瞪口呆,火光在她的眼里如盛夏的晚霞一般流光溢彩,她兴奋地鼓掌,还扯着季珩衣袂叫他看。季珩长臂揽着她的肩膀,将她与人群隔出一些空间。只低头看她,并不看表演。太子有生以来第一次不希望自己是太子,他想若他是季珩就好了。这样,揽着她肩膀的就会是他,他可以随心所欲地看她,可以为她戴上面具,听她耳边轻声说话。可他不是,太子收回目光,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的表演。
“嘣!”忽的前面一声巨响,杂耍戏团的火药不知怎的沾到火信,突然爆炸,人群突然四处逃窜。这混乱来得太突然,所有人都挤来挤去,季珩四人也被人群冲散了。季珩只一人,一时间也抵挡不住四散的人群,混乱中,他只来得及抓住一抹月白云纹绉纱的影子,那影子纤纤素手由他紧紧握着,眼里却是星光闪烁。那凤眸闪过一丝讶异,却瞬间转为欣喜。季珩稳住体态轻盈娇弱的女子,怕一个不小心就被慌乱的人群裹挟而走。
季珩将她带到街市旁的亭台之上,手却始终没放。他有些奇怪,为何此时纪小小的手是略微有些颤抖的。
“累了吗?”季珩放开她的手,狐狸面具下面一双沉静似海的眼看着她,她只觉得自己的灵魂都要溺毙在这样的眼神里。
季珩看她怔怔的眼神,不似平日里的狡黠灵动。他伸出手摘下她的面具,云暮色看着他的眼睛从深邃柔和变回原先的清冷疏离,她的心不可控制地痛了,眼里忽的水汽氤氲。她哑着嗓子问他“季珩,是我先认识你的,为什么你不能看看我?”
季珩并未言语,只是移开看她的目光。他总是这样礼节周到,既不与你过份纠缠,也不会冷硬如冰。“云小姐,我对你并无此意。”他话说完了,与云暮色拉开了些距离。云暮色知道他性子冷,可今日她见到了他是如何对待纪小小的,她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想问一句为什么。只是千万分的难以释怀也在他长久的沉默中熄灭了。是啊,他只是性子冷,他也只是不喜欢她而已。他有什么错呢?是她一厢情愿地飞蛾扑火。
“那你为什么喜欢她?”那个勾栏之女哪里比她好,家世、能力、对他的感情,样样不如她。为什么?
季珩立在石阶之上,眼睛望向远处,沉默不言语。实际上,他想列出来一二三点说给她听。但他说不出来,或许是她那双灿若繁星的眼睛看他时,他只觉得也许人生就是这样,感情需要有个去处,需要有一个令人安心的归属;或许是她在他面前,随心所欲的样子让人想护着这份洒脱自在;又或许,她关心丫鬟、关心厨娘,甚至关心送菜的老伯都比关心自己多,使他想要知道,多被她关心些会不会感觉很好。那,是哪一个瞬间使他心动呢?是他们第一次后她在他面前展现的脆弱疲惫,还是她将对祖母的思念寄情于太后时的真诚坦然,又或者是她从来都是笃定地心悦于自己,不因他的冷然和坚硬远离他,总是想着如何才能走进他的内心。她在一点一点地改变他,只是她还不知道。
云暮色等着他的回答,却见他陷入沉思许久。她卑微地等了他四年,连父亲都怒她不争。自己好好的女儿,从门槛踏破等到被人说是老姑娘了。她忽的凄然一笑,年少时遇到最心动的人,是缘还是劫。她思虑过、等待过、笑过也哭过。她现在还记得自己十六岁那年,满身是伤回家时,被父亲责罚还是漾满笑意;他娶亲时,明明与人说笑着,转身却能泪流满面。
她想,她也许再也不会问他为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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