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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耀宗无语“甜儿,长脸这种话只能长辈说晚辈,没有小辈说长辈的。”
甜儿觉得唯有这句话能表达她的兴奋,“不能说啊?”
“可以。”杜局道。
邵耀宗张了张口,他可算知道杜春分怎么什么话都敢说。
有这么一个爹,什么不敢啊。
杜春分“别教坏她们。”
杜局微微摇头“我孙女,坏不了。”
“来劲了是吧?”杜春分霍然起身。
邵耀宗赶忙拉住她,“春分,爹开玩笑的。春分,你看,时间不早了,爹该饿了,做饭吧。再说了,爹不饿,甜儿她们也该饿了。”连忙给几个孩子使眼色。
小美起身拉住她另一条手,“娘,爷爷第一次来咱们家,是不是得买条鱼啊?”
甜儿跟着劝“娘,要不要买点肉啊?”
平平知道票在哪儿“娘,我去拿票。”
安安去拿买菜用的小篮子。
这个篮子是用草编的。
杜春分不会做,家属区有军嫂会。
人家觉得没少跟她抓鱼,上山弄板栗,不知道怎么谢她,有一次割草碰到杜春分,发现她很佩服她会编东西,就送杜春分好几样。
有买菜用的,还有放针线的,还有买布买衣服用的手提袋。
杜春分起初不好意思,放到供销社应该能卖不少钱。
那军嫂说她老家的人都会。杜春分这才收下。
一个小篮子用近两年了还好好的。
话又说回来,虽然恼怒她爹突然过来,她没心理准备,没法跟邻居们解释,怕他连累几个孩子。可人过来了,左右邻居也知道了,也没必要再把人赶出去。
更何况这爹是她亲爹。
老杜现在虽然大权在握,前半辈子很辛苦。
吃饭都吃不踏实。
天气暖和,渔船出海。
副食厂有海鲜,杜春分买一条鲈鱼给孩子吃,又买一条带鱼和两斤大虾。
杜局跟他女婿能聊的话来的路上都聊了。
翁婿二人相对而坐,他不开口,邵耀宗不知道说什么“爹,屋里阴凉,去外面暖和暖和?春分得好一会儿。”
杜局想到还没见郭师长和政委“去你们师部,我跟郭师长说一声,中午就不过去了。”
然而郭师长来了。
杜局的车大咧咧停在师部,人不见了,邵耀宗也没在,再想想如今的环境,越来越宽松。他不用藏头露尾,只能在这边。
翁婿二人开门,郭师长和赵政委联袂而来。
蔡母等人还在门口聊“老杜”,见他俩跟“老杜”打招呼,江凤仪就问“政委,这位老杜同志不是你家亲戚,是春分家亲戚?”
赵政委不禁看杜局,什么情况啊?
杜局微笑着说“不是亲戚,是她爹。”
“亲爹?”江凤仪问。
杜局颔首。
江凤仪不由得找蔡家婆媳二人,居然是真的啊。
蔡母看看师长和政委,又看了看“老杜”,忽然想起一件事,两年前部队子弟学校第一届高中毕业生下乡那事。
听她儿子之前说过,部队超龄和提出转业的人多,他要是今年转业,好的工作肯定轮不到他。他争取一下能不能升副团长,撑两年再转业。
早几天突然说有好工作,他打转业报告。这边批了就能过去。
边防兵啊,离宁阳那么远,什么好事能轮到这边。
蔡母当时就怀疑他被忽悠了。
儿子信誓旦旦地保证,师长说的,错不了。
蔡母当时只顾高兴,现在想想师长有那个能耐,何必把儿子弄去老家。
“杜局,我儿子的工作其实是你给安排的吧?”
四周瞬间安静下来。
杜局打量一番看起来比他大得有十几岁的小老太太——没见过,没印象“你儿子?”
郭师长笑道“这位是二团二营营长的母亲。蔡大嫂,不是杜局安排的。但也得谢谢杜局,他知道机械厂缺人,然后告诉我,我们向上面争取的。”
这就对了嘛。
蔡母笑道“是得谢谢杜局。杜局,你咋还活着啊?”
“咳!”
邵耀宗赶紧别过脸去。
蔡母想想,她没说错啊。总不能问,你咋还没死。
杜局不屑跟弱质女流计较,道“当年我参加游击,后来又去了太行山,南征北战,多年杳无音信,小杜就以为我死了。我又以为她在老家,有师傅和我二弟弟妹照看,比跟着我安全,就没跟她联系。后来阴差阳错失去联系,没想到她人在这里。”
蔡母道“理解,理解。上次你往学校那边去,其实就是找小杜吧?”
邵耀宗接道“爹是想看看春分,但没见着。春分当时在食堂,爹又怕这里还有特务,再连累几个孩子。”
这样一说几人就明白了。
姜玲“难怪老杜同志您说,好久不见。”
师长忙说“不能叫老杜。他是杜局,宁阳市公安局局长。”
此言一出,恍如一道惊雷,炸的三个女人眼冒金星。
宁阳的局长可了不得。
几个女人不敢再裸地打量他。
蔡母顿时也不敢想什么说什么。
她是看出老杜同志不一般,也没想到这么大官。
难怪师长和政委都过来。
杜局转向郭师长“我中午就不过去了。”
“晚上还回去吗?”头几次过来,不敢见闺女,所以当天来当天走。这次见了面,郭师长觉得没必要那么着急。
杜局今年六十整岁。
虽然看着跟郭师长和赵政委差不多,其实比俩人大好几岁。
说起年龄,李慕珍认为郭师长和赵政委调走是升迁,其实不是。俩人也超龄。部队是把他俩调去别的单位,跟转业没两样,只是工作的同事特别,多是军人。
调令还没下来,李师长和赵政委又不是爱显摆的人,以至于杜春分也以为他俩要去宁阳战区。
杜局这次来,其中一件事便是跟两人说说他们单位情况。
两人在深山老林里待了七年,哪怕经常看报,也不了解外面的情况。何况当了这么多年兵,很多习惯,处事方法,跟外面的人堪称格格不入。这一点他们必须得改。
两人的工作是杜局牵的线,杜局可怕被两人连累。
杜局“这几天比较闲,明天下午再走。”
郭师长“那晚上去我哪儿?”
几个女人又忍不住偷偷看一下杜局,接着转向师长,居然用询问的语气。这可真客气啊。
杜局“我住招待所。”
邵耀宗忍不住说“这儿哪有招待所。爹,晚上跟我住吧。”
杜局不由地转向他。
赵政委顿时不禁说“那多挤。杜局,去郭师长家。他家有一间空房子,他小儿子的,里面什么都不缺。”
杜局想想,准备答应,看到闺女拎着菜回来“要不我先问问小杜?”
赵政委怀疑他听错了。
郭师长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当爹的住哪儿,还得闺女许可啊。
杜局“小杜,我明天下午再走。”
“你想啥时候走啥时候走。”
众人一听这语气,顿时不敢帮腔。
杜局笑了,闺女还跟以前一样。
几人又不由得看杜局,这是杜春分的爹吗?
当然是。
杜局了解他闺女,这话没别的意思,就是字面的意思。因为以前他走杜春分拦不住,他回来杜春分也挡不住。
爷俩最后一次见面,杜局说他归期不定。杜春分直接说,你不回来也没关系。
若是外人听见,肯定理解成,你干脆死在外面得了。
杜局便接着问“那我晚上住招待所。”
“这儿哪有招待所给你住?”杜春分不禁瞥他一眼,亏他还是干情报的,“晚上跟邵耀宗挤挤,我跟甜儿她们睡。”
杜局顺嘴问“睡得下吗?”
甜儿道“爷爷放心,我们两张床拼一块,再加一个娘也睡得下。”
杜局转向郭师长和赵政委。
人家父女得有二十年没讲过了,师长也不好再劝“那晚上去我家吃?都买好菜了。”
杜局点头“正好有事找你们。”
赵政委不禁说“所以不是专门来找小杜的?”
杜局胡扯道“小邵说她们上山弄杨槐花去了。我以为她没在家。”
蔡母不禁看看儿媳妇和江凤仪,合着还是咱们多事啊。
江凤仪解释“那——杜局,我没想到你们,您是小杜的爹,我以为——”
杜局轻轻抬手“你又不知道。说起来还得谢谢你。”
郭师长考虑到人家父女肯定有很多话聊,不好再打扰“那晚上见?”
杜局微微颔首,就跟闺女进去。
要搁以往,门口有几个人,邵耀宗绝不会关门。
岳丈头一次登门,邵耀宗不想人打扰,把门从里面闩上,挽起衣袖拿菜盆。
杜局就看到他女婿把鱼倒出来,收拾好鲈鱼收拾带鱼,接着又洗菜。
杜春分去厨房蒸饭。
两口子分工明确,很有默契。看起来干了不下上百次。
杜局的视线不由得停在女婿身上。
十八岁以前,杜局有爹娘伺候。十八岁以后不是下馆子就是在学校。毕业后进,他是军校生,刚进去待遇就极好。
杜局为了弄取情报,八面玲珑,不知道什么是尴尬,简直跟个花蝴蝶没两样。不过他也知道,要得上面重用,决不能把自己活成兵油子。所以杜局给别人的感官就是仗义,圆滑,却又很有原则。
有原则等于忠心耿耿。
这一点非常重要。
杜局又有一张好脸,谁见着都另眼相待,以至于没多久就升官发财。
钱多多,杜局恨不得住饭店里。为了拉拢人,请客吃饭是其一。其二他不会做饭,而且嫌做饭浪费时间。再后来喝小米粥啃窝窝头,也是食堂做好,他吃现成的。
这么多年过去,杜局愣是连个青菜都不会洗。
邵耀宗被他老丈人看得很不自在“爹,看什么呢?”
杜局的生活圈子,甭管有钱没钱,甭管哪个党,他认识的男人就没有会洗菜,甚至会做饭的。结果他女婿会。
几分钟收拾好一条鱼。
杜局不可思议。
这个女婿傻归傻,倒是会疼人。
杜局道“干活挺利索。”
邵耀宗笑道“那也没春分利索。”
杜局挑眉,女婿变了啊。
要搁五年前,他绝不会这样说。
“爷爷,饿不饿啊?”
甜儿弯着腰,双手撑膝,勾着小脑袋看着他问。
杜局失笑“爷爷今天可没糖。”
“哎,你能——”
邵耀宗连忙打断“甜儿!”朝两边扫一眼。
甜儿捂住嘴巴小声说“爷爷能给我安排工作,让我有工资拿,还要什么糖啊。”
杜局不由地想起闺女小时候,可没孙女可爱会说话,“有什么好吃的?”
平平抱着一个报纸袋从屋里跑出来,“给。”
杜局接过去,惊讶,到嘴边压低声音“你们怎么还有核桃?”
甜儿“娘准备的多啊。足够吃到大热天。”
杜局吃惊“后山的核桃树不会被你娘弄秃了吧?”
“扑哧!”
甜儿和平平笑喷了。
杜局疑惑不解,这话很好笑吗。
甜儿“爹也这么说过。娘送爹一记大白眼,弄秃了明年还吃不吃啊。”
杜局不禁说“明年可就吃不上了。”
邵耀宗第一反应想问,为什么。再一想,不由得人转向他老丈人。
杜局就坐在厨房门北边一点,离得近杜春分也听见了,想起邵耀宗跟她说过的一件事——团长到副师长是道坎。
几个团长争不说,别的部队要是有比他们优秀的人才,部队不舍得放人,又怕把人蹉跎了,就会让他空降过来担任副师长。
邵耀宗不会就是部队不舍得放的那位吧。
杜春分再想想姜玲和江凤仪的话——部队不可能让他转业。
那真有可能空降某部队过度一下啊。
杜春分“老杜,你之前说暂时保密,是不是跟邵耀宗有关?”
老杜同志很是意外,“你——你是怎么猜到的?”
邵耀宗也猜到了“明年就吃不上了。”看一眼他手里的东西。
杜局哑然,失笑道“大意了,大意了。”
邵耀宗好奇地问“爹,真跟我有关?可,可我怎么没听到一点消息?”
“消息传到你们这儿,还不得人尽皆知。”
邵耀宗想想也对,“那得什么时候?”
“耐心等着吧。”杜局补一句,“不能因为要走就玩忽职守。这种事,你的关系没转过去,人到了军区都有可能被截胡。”
邵耀宗不敢问。
杜春分越发好奇,什么部队那么吃香啊。
她若是没听错,江凤仪等人还在门外聊天。
杜春分担心隔墙有耳,不敢再问。
幸亏没问。
陈月娥得知蔡营长也得转业,并没有因为跟邵耀宗关系好就被提为一团副团长,甚至接替二团副团长,就觉得跟姜玲同命相连。
看到姜玲在跟江凤仪聊天,想到廖政委可能也得走,陈月娥不计前嫌地过来,道“这一走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啊。”
姜玲心说,你这样的人,最好永不相见。
可伸手不打笑脸人。
姜玲跟陈月娥没直接矛盾,间接冲突也没有。每次陈月娥搞事,杜春分一巴掌就把她拍下去,压根不给她朋友,比如姜玲的发挥余地。
在这个家属区,除了杜春分,也就李慕珍和刘翠华跟她叨叨过几句。但陈月娥不敢给俩人甩脸子,因为她们是团长的爱人。
姜玲不想临了跟她闹一出——晦气,“孔营长的工作安排好了吧。”
陈月娥叹气,“啥好不好。也就去个小工厂当保卫科科长,跟这儿没法比。”
姜玲不禁看她婆婆,怎么才是科长啊。
蔡母心说,僧多粥少,科长不错了“科长挺好,不用受人欺负。”
陈月娥很是勉强地说“也就这点好。”
蔡母好奇“哪个工厂?”
陈月娥“老孔老家,厂名记不清了。”
江凤仪想想孔营长的老家,小城市,需要保卫科的,肯定不是陈月娥这女人口中所说的小工厂。她好像听陈月娥提过老家有个很大的化肥厂。
不是陈月娥跟江凤仪说的。他们两口子说话声音太大,江凤仪在压水井边洗菜的时候听见的。
如果真是化肥厂,待遇可没法跟兵工厂比。
人都要走了,还是不刺激她好了。
江凤仪“孔营长还年轻,这两年天天跟着邵团长训练,枪法好身体好,说不定过两年就能当车间主任。”
陈月娥一听到“邵”这个字,忍不住泛酸“当上厂长也没法跟邵团长比。你说这同样的人,命怎么就差这么多。”
江凤仪心中一突,被杜春分收拾那么多次,怎么还不老实。
以前嘀嘀咕咕就算了。
杜局就在屋里,让他听见怕是连科长也没得当。
江凤仪提醒她“不是命的事,孔营长比邵团长大好几岁,不是同一拨的,不能一块比。”
“是呀。老孔比他大好几岁,到头来只是个副团级营长。他可到倒好。你说,老孔哪点比他差?”
江凤仪“邵团长上过军校。”
“不就多读两年书。我们老孔识的字不比他少。”
江凤仪头疼。
蔡母“不是这样算的。小陈,部队有年龄限制。邵团长不是团长,孔营长也得转业。”
陈月娥冷笑“老孔今年正好四十四。团长的年限是四十五。他要是团长,赶明儿师长走了,副师长上去,老孔上去刚刚好。”
蔡母张了张口,这脸可真大。
别说有可能空降个副师长,杨团长不选择转业的话,那就是四个团长争一个副师长。四分之一的机会,到她嘴里变成十拿九稳。
她可真行。
陈月娥“你们也承认吧?”
杜局听不下去“小杜,外面那个聒噪的女人是不是经常欺负你的那个陈月娥?”
甜儿道“是的。爷爷,她可坏了。爹给我们洗衣服,她说爹干娘们的活,跟个老娘们一样。”
杜局霍然起身。
邵耀宗忙拦住“爹,我出去,我出去让她滚。”
“她能听你的,还敢挤兑你?”杜局拨开他,“甜儿,开门!”
甜儿打开门,小美、平平和安安先一步出去,齐刷刷指向陈月娥,“爷爷,就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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