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芈凰将在这一切看在眼里,只觉得手中握着的玉杯一点点收紧,胸口一阵阵的恶心,然后突然起身,将手中的玉杯一罢。
“令尹大人,今日我特地前来是有一事!”
若敖越椒和若敖子克双双对视一眼,隔着屏风,耳聪目明已经听到这边的动静,举杯相视一笑:看来太女也不是来恭贺的。
令尹子般笑笑,示意众臣安静,问道,“何事?”
“流民案!”
芈凰看着他道。
令尹子般微微皱眉,已经收了笑意。
众臣也放下了手中的酒樽,面面相觑。
若敖子良手中的酒樽握在手中洒了都没有发现,吱唔问道,“可是太女今日是子琰大喜之日,我楚国初胜之日……”
王夫人和雪儿双双一愣,怎么说的好好的,又扯到这些庶民身上。
雪儿一直挨着她坐着,陪她,闻言挽着她的手臂晃了晃,“就是,嫂嫂,你好好来一趟,说这些做什么。我们继续饮宴吧!”
“管家,我记得大哥率军路过淮南的时候摘了当地的橘,命人千里送了几篮回来,还叫我稍后送进宫里,刚好嫂嫂过来了,就赶紧端出来,让嫂嫂尝尝这淮南橘的甘甜。”
“是,小姐!”
管家闻言领命下去。
王夫人也一笑带过,邀她重新入座。
令尹子般皱着眉不知为何又想起去年若敖越椒大婚之日,芈凰也是这般带着凰羽卫闯了进来,却起身说道,“来人,将太女单独延请至后殿的花榭。”
“是!”
管家快速地为芈凰拉开椅子,在前撩起珠帘,“太女请这边走!”
……
“我楚国历任先祖直至大王,历代君臣所有人无不以此为己任,但是任何一个光辉的理想都不可能让所有人满意。你要明白,太女!这里面必然会存在牺牲,但是这些牺牲并不是白白牺牲,这五万流民被送上战场并非我等甚至子琰所愿,所以请你理解。”说到这里,令尹子般眼中是满眼的叹息。
“一将功成万骨枯,芈凰明白!”
“只是芈凰希望在见证子琰的理想的同时能将这个牺牲减到最小。”芈凰坚定地回道。
“但终会有牺牲!”
花榭中,令尹子般与她相对而立,看着她,大手放在桌上,眼中是无限可惜,轻易地戳破她天真的坚持。
“我知道!芈凰身在楚庸战场三年,杀过的庸人不记其数,手中染过的鲜血也不知流了多少,我们身为将士,被不断告诫,服从王命是我们的天职,但是每一场大战,在努力取得胜利的同时,我们尽量保存我们自己和同伴,减少同伴的牺牲,而我们始终记得我们杀人的初衷是为了保家为国,保护自己和亲人。”芈凰看着他缓缓说道,“可是现在外面这些五城兵马司的刀剑却砍杀在我们本应保护的人身上。”
这是令尹子般第二次和对面的儿媳在一起说着这么严肃的话题,可是这个女子真的给了他不一样的触动,于是他含笑说道,“可是我们身在这样的位置,每日朝堂上算计的无非就是如何降低牺牲,扩大影响,提升战果,通过战争,通过政令,通过各种方式和手段提升我们楚国……”
“我知道,所以我没有反对子琰的任何决定,即使这次我觉得他错了。”芈凰看着他道。
“琰儿错了?”
令尹子般听到这里仿佛听到一笑话,发出一声轻笑,不过他还是点了点头,“算了,你只是一个女子,不过,太女终究还是不同的。”
“对,正因为我是一个女子,我才会明知不对去维护我的丈夫,明知越椒强掳流民五万之众,我却一再隐忍,可是,现在我不想再忍了!一旦放越椒任略卖流民沦为奴隶之事,往后各国商贾皆仰仗我楚国权贵官家之便,官官相护,因缘获利,此等略卖人妻子,逆天心,悖人伦之行,百姓恒为其苦,我楚国恒受其害,越椒不能不抓!”
“我知道,太女!”
从始至终,令尹子般面色平静,静静听着,甚至芈凰说到激动处,还抬手压了压她的情绪,面对五万人的略卖惊天大案,全城震惊,他却也平静无波,甚至没有一点眼神波动,只是细致入微地分析他们此案罪名不成立的缘由,“那太女你准备怎么抓他,我已经看过陈晃提交上来你们所有的案卷,却没有任何一个证据证明此案乃是越椒所为!如今登记的失踪流民之数,也至多不过上万,如何和五万奴隶对上,而且他已经补齐了所有奴隶的契约,你们凭什么抓他?”
芈凰皱眉沉声问道,“既然令尹全都知道,为什么还要阻止我们?甚至还要一再停摆阻止此案的审理?”
“可能太女对我弹压陈晃此事,一直心有疑惑,但我也是为了你们好,一旦开堂公审,三刺五问,你们都定不了他的罪,他会极力撇清这一切。”
令尹子般静静看着芈凰,眼神幽深睿智,这样子的令尹子般和年轻的若敖子琰像足了七分,但是语气更加平和如水,仿佛无数风波底定后的一种淡定,缓缓说道,“况且太女,还不明白吗?这个时候琰儿还没有回来,晋楚大战还没有结束,所以国内不能乱,没有必要因为他一人而乱了我大楚三百年社稷毁了这三千里大好河山。”
芈凰登时眉头一皱。
一个早就隐隐而生的念头从心底升起,呼之欲出。
令尹子般抚须说道,“再说郢都如今所有的兵将就剩下五城兵马司,还有王宫的虎分禁军,以及一些退下来的老弱病残的府兵,而城外的凤凰山大营里的若敖四部和五部一时半会调动不易,目前剩余的若敖三部和六部兵将皆在椒儿和克手中,当然太女手中还有五千兵马,可是面对这么多兵将,国内一旦出现动乱,我们毫无还手之力。
就算太女想要惩治我那位大侄子,甚至还有三侄子他们所犯下来的罪行,也要等我们安排好了一切再动手,你是我的媳妇,又怀着琰儿的孩子,我不会害你。”
说到对自己的两个侄儿动手,一生执政大楚的中年令尹眼中射出一道寒芒,毫无波动。
芈凰低头皱眉,深呼吸一口,抬头张口问道,“那不知令尹大人有何安排?还是驸马临行前已经做了什么万全之策?”
“太女过些时日还是按照琰儿的话,先行前往凤凰山行宫安胎为好,这个时候,孩子比什么都重要,其他的为父会为你们料理好的。”令尹子般说道,目光落在她高耸的腹部,轻抚青须一笑。
这一刻,芈凰玉手紧握成拳,搭在腹部上,嘴张了又张,闭了又闭。
不知是应还是不应。
虽然早就猜到他们的安排,可是这一刻,她却觉得胸口堵的特别难受,只听令尹子般继续安排道:“所以太女到时候就借机出京,跟着琰儿母亲还有雪儿去凤凰山行宫准备生产吧,王城里怕是到时候要不安全。”
“令尹大人,你和驸马,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一声压抑的怒吼传来,还带着粗重的喘息,芈凰缓缓起头来,深深注视着令尹子般,质问道。
令尹子般走上前来,轻轻拍了拍她因为激动上下耸动的肩膀,静静说道,“太女,虽然你是琰儿的妻子,也是我子般的媳妇,但是不要忘记了你终究只是一个女人,有时候这些事情都是男人的事情年,而你不需要知道太多。只要知道我们不会害你,我们都是为了你和肚子里的孩子好,这些事情你就不用担心了,我们一定会办好的。我们会解决好的,保证立于不败之地,所以不要担心。”
什么都不让她知道。
就因为她是个女人?
那那些被送到楚晋战场上的五万流民,还能活着回来吗?还是当做若敖氏内部权力斗争的炮灰,一死了之?而死去的刘婶能够瞑目?
想到刘婶子他们那些等待了多少年,儿子,丈夫,亲人归来的百姓,等待他们的最后可能只是一堆白骨不是死于无情的洪水,而是葬于国内的争权。
芈凰觉得胸口难受的不能呼吸。
难道她真的什么都不懂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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