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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夜饮,无非就是军中晚来无事,大家围坐一起痛饮狂歌。便如王孙贵胄,或者寻常百姓到花街柳肆逞兴买醉一般,别无二致。
天色尚亮,可时辰已近酉时,弦月老早挂在天穹,只不过偶尔风沙静止,云缝经过,才得以窥见一斑。
昱王中帐,乃是一处背风所在,又恰能对乐水沿岸一览无余,是以昱王命人索性在帐前空地上,架起了一大堆篝火,众人小几矮垫围坐四周,便是幕天席地,风不惊水不扰的赏心乐处。
此时尚有距离,众人的欢笑声便已远远地传了过来。晏诗凝眉,从穆王身后半步眺望,除了联军五大将领,还有各派武林豪杰均已到了,座无虚席,济济一堂。
晏诗跟在穆王身边,已摇身一变成了个薄须挂唇的年轻侍卫。身后还有大宝黑子一干人等,只是一到地方,他们便自动去寻亲卫将领们的位子。只有她跟着赢舒城走向热闹的人群。
“穆小王爷现在才来,可让我们好等啊!”
徐猛长得人如其名,豹头环眼,虬髯红黑交杂,头带蜀地特有的束发盘带,浑身蛮牛似的皮肉,因夜饮不便未着铠甲,身穿一套与发带同色的靛青夹袄,颇有一番豪迈爽气。
他正同众人寒暄,一望见他们,便声如破锣嚷了起来。
不待穆王接口,徐猛对面那个鸦青色衣袍的青年也看了过来,先声答道,“穆小王爷住得最远,来得迟些岂不是正常得很。”
说话人是孟奢,朝中重臣孟栾的侄子。别人叫穆小王爷皆因赢舒城年纪不大之故,且资历年纪都较长,可孟奢虽辈分稍高,然年纪同穆王相差仿佛,未及而立之年,这一声“穆小王爷”就显得有些刺耳。
尤又揭破穆王所受的境遇,是以在场众人闻言,脸上不免多了深意,目光闪动。
穆王表情不变,笑呵呵地走上前去,“各位将军今日好生精神!”
又转身冲武林各派拱手道,“各位江湖义士,风采依旧啊!”
峨冠博带的窦平章正与几位武林人士说话,闻言甩袖行礼,说不出的风流飘逸,“见过穆小王爷!”
其余人等见他起头,亦躬身行礼。唯独孟奢鼻孔低低哼了声,转开脸去。
赢舒城看也不看他,用力拍了拍徐猛和窦平章,再绕开孟奢,去扶那些须发皆白的武林名宿,“大家多礼了,快快请起。尤其你们几位武林泰斗,我尚年轻,还要多多向各位学习,何必如此拘礼。”
“尤其艾长老与敌交战受了伤,于国有功!来,我扶您坐下。”
那位姓艾的长老乃是七星剑派此行带队长老。不日前为救护自己弟子被杨军打伤。七星剑派原是武林名门,曾为武林正道之首,可后来在薛家打压下日渐凋敝,其余门派也趁机落井下石,一些小门派也常有挑衅。
艾长老不妨穆王如此,推拒不过,见其乃是真心,便感激道“穆王爷如此礼贤我等,看重武林,老朽感佩,然礼不可废。王爷少年英豪,身居高位,待以时日,必能成就一番伟业。”
穆王点点头,直起身来,“艾长老说的是。若是有人不懂礼,必是家中无长辈教导之故,而非圣贤书之过了。”
“你说是吧,孟将军。”
这下众人目光集中在孟奢身上,这正是穆王方才对他态度的回刺,皆想看看这树大根深的孟家对上年轻王爷,如何收场。宴会还未开始,火药味就这么浓,众人眼神各自不经意对视,心照不宣,看来今晚的夜饮是越来越有好戏看了。
孟奢不妨穆王这么快便回击,猛地抬眼,看见赢舒城目光中锐利一闪而过,正笑吟吟看他。不由大为气恼,如今朝野,谁不看在孟栾份上,对他示好三分。这个平日只知兄友弟恭、谦逊温吞的年轻人,竟敢暗讽他孟家长辈。
“你竟敢非议家伯!”他吼了出来。
“你竟对王爷不敬!”
窦平章掸了掸衣袍,仰首眺月,“果然啊,没规矩就是没规矩,听说孟将军幼时是在外养大的吧,也难怪。”
“这孟家家风,着实少了点。”
饶是窦平章速来与临界的孟州不睦,又见不惯孟奢骄狂,这才出言嘲讽。
“窦平章你这个小人!”
孟奢怒急,握着腰刀,作势欲拔。
“哟,干什么?想动手?来啊!”
窦平章上前一步,将脖子光溜溜的露出,凑到孟奢跟前。神色大有“我量你也没这胆”之意。
众目睽睽,孟奢不愧是孟家调教出来的子侄,终究将火气压了下去,转头冲穆王拱手道,“王爷,方才失礼了。”
赢舒城自然也乐得揭过,“我懂,血气方刚嘛,无妨,过去了。”
说着主动走向武林各派,挨个寒暄。
“清静道长不问俗世,今次也来了,百姓之福啊!”
“妙圣者别来无恙,飞鹰堡主的紫衣侯可喝完了?”
“无情大师的琴技,想必又精进了。就是不知今夜,能否有幸再聆仙音?”
……
一路下来,对方皆笑语郎朗,气氛融洽,晏诗也对到场的武林门派大致有了底。
临了来到凤鸣楼处,晏诗的身影便从阴影中隐去了。
她绕过后头,找到次席上独自闷坐的温寒,低声唤她。
“温寒……”
温寒正望着众人出神,听得声响自后头来,一激灵回身,“谁!”
“嘘……是我呀。”
晏诗来到近前,火光中露出脸来。
温寒倏然一惊,见是一陌生男子本欲起身避开,然而目光又定了定,“你……你是晏……”她慌忙捂了嘴,稳声再低低道“晏诗姐?”
晏诗点点头,开心地眯起眼笑。温寒也长大了,越发温婉文静了。
“你怎么在这?你不怕……他们抓你?”
晏诗笑意只浅了一瞬,复又悦然道,“这次只有你来了?阿煦呢?她还好吗?”
温寒垂下眸子点点头,“嗯,她挺好的。只是……”欲言又止。
“怎么了?只是什么?”
温寒又笑了起来,“没什么,只是这次没能来,她可不是遗憾得很。要是知道在这能碰见你,就更难过了。”
晏诗想伸手安慰下昔日的伙伴,可想到自己如今身着戎装,是个侍卫,同女子拉拉扯扯恐为人注意,只得歇了心思,劝慰道“在山上也好,吃饱穿暖的,安逸,等我有空,就回……上山去看她。还有吴平他们。”
温寒惊讶,“你要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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