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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心底到底还是存了点气恼之意,至于这气恼从何而来,她却懒得追究了。
“很抱歉以这种方式与常小娘子相见。不过,想必小娘子会体谅的。二郎只是有些事情想与小娘子说说,绝无轻薄之意。”严鹤鸣一抬手,抱拳,说得诚意恳恳的。
常直虽心有气恼,终究还是没有拂他的脸面。这人,刚才已让小厮请过了,自己拒绝了。现在又亲自来,且看他意图如何。因此,她微微颔首,算是对他的回应。
“如果小娘子不介意,请借一步说话。”说着,他已转动轮椅朝前走。常直不得已,只能跟在身后。转出小径,很快地,便到了湖边。
正值夏季,湖面上波光粼粼,一大片的荷叶如帐篷般撑了开来。荷叶上的荷花争相竞放,你不让我,我不让你的,各自绽开着各自的风采。湖里游着几只天鹅,时不时扑动着翅膀,又或者钻进荷叶里追逐游戏,甚是热闹。
严鹤鸣静静地看着湖边,并没有说话,而是拿出怀中的笛子,开始轻轻地吹奏。笛声轻飘,悠扬,绵长,如一首摇篮曲,轻轻地荡着那湖水。那几只天鹅亦停下了追逐的脚步,伸长着脖子相互依靠着,聆听着这天籁之音。
常直就站在他身后,待他一曲完了,道“你叫我来不会就是为了让我听你吹曲子吧?”
鹤鸣把轮椅转了过来,眼含笑意,道“我以为你会懂的。”
常直沉默了。不错,她的确懂得这些曲子的含意。在北方军营,每一个孤寂寥落的夜晚,没有仗可打时,父亲便会拉着她坐到山顶上,拿出玉屏箫,轻轻地吹奏着一首又一首直达心魂的曲子。
这些曲子有时温柔如水,仿若母亲在轻轻哼着摇篮曲;有时热烈如火,犹如情人之间的奔放情感;又有时万马奔腾,悲鸣哀叫,仿佛凶悍的敌人正在侵占家园。
每一首曲子都是浴血沙场的战士的心声。
可是,这里是江南,物产丰富,人民安康乐业,富豪醉生梦死的地方。又怎么会有人懂得这样的曲子呢?
想必这么多年来,他也是寂寞的吧?
想及此点,她的心不觉一动,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绪涌了上来。
严鹤鸣见她的反应,知道她必然领悟了,眼底闪过一丝笑意以及说不清的意味。
“想当年,父亲第一次带我上战场时,我看到了昔日还在一起喝酒纵歌的伙伴,今天却血洒沙场,连身躯都被那铁蹄碾压成泥,想要为他收尸都没法收。还有一些伙伴,断了腿,缺了眼睛,失去了对生活的勇气。”严鹤鸣低低地诉说着那些岁月。
“那你怎么还敢上战场?”常直不觉疑惑地问。按理说,他的祖父与父亲都是武将,他完全可以走文官的路线。
“正因为看了那些战争场面,我才坚定地跟父亲说,我一定要上战场。不然,枉为今生做男儿了。身为男儿,一就要保家卫国,二为人一世,若不驰骋沙场一回,这一辈子就白来了。”
常直看着眼前的少年,两眼发光,满脸的意气风发,哪里有残疾少年的颓废?想起旧日父亲与袍泽一起的情景,如此的相似,她不觉眼一红。
她是懂的。她懂得战场的凶险,懂得战士的孤寂,更懂得战后的无奈。
严鹤鸣心头的弦崩地弹了出去,落入湖中,开成了一朵小小的荷花。
两人又叙话了一会,天边已渐渐黑了下来。方觉时光之短。
梅花从身后走了上来,轻声道“常小娘子,我们该回去了。”
湖边的两人一顿,一抹羞涩爬上脖子,幸亏夜色渐晚。常直便一顿脚,轻声道“今天谢谢你了。”
虽未说明何事,可他就是知道,不觉莞尔。
不过,接下来她的话却让他一愣“只是有一点,之前我已跟你的小厮说,男女之间不可私会,却不知如何又在半路上拦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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