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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她是连本王都舍不得罚的人……”
嬴纵轻轻悠悠的一言震得沈苏姀心头一跳,他掌心的温热骤然变作一把灼人的烈火,瞬时将她周身骨骼寸寸燃遍,沈苏姀背脊不由一僵,对面西岐影满是冷冷兴味的目光便落在了沈苏姀身上,“阿纵,你这话是何意,什么叫做连你也舍不得罚?”
沈苏姀只觉得按在自己肩头的手略略一紧,她不知他要如何解释,正怔忪之间却有一道略带怒意的声音响了起来!
“不仅小七舍不得罚,哀家也舍不得罚!”
陆氏被路嬷嬷扶着进了厅门,看着沈苏姀毫发无损的站在嬴纵身前时才松口气,转而看向西岐影的眸光分外的冷,西岐影在陆氏进门的那刻便站起了身,一见陆氏似有怪罪之意不由得眸子一红,走到陆氏身边行的一礼,转而抬手将陆氏扶住,又是懊恼又是哽咽的道,“母后,并非是臣妾一定要罚沈姑娘,实在是……实在是臣妾咽不下这口气,策儿从小在您眼底下长大,他什么时候流过那么多的血,臣妾看着他那模样,真真是心疼的很……”
听到西岐影如此一言陆氏哪里还能怪罪与她,一把握住她的手一边往内室走,“哀家明白你的心思,哀家起初也是心疼的受不了,只是今日之事并非你想的……”
话语声渐渐听不清楚,沈苏姀终于转身朝门外而去,澹台珑呆呆的站在门外的空地上,一只手仍是捂着脸,沈苏姀微微一叹,“淑妃娘娘爱子心切,公主莫怪,公主还是先回偏殿等着吧,有太后在,公主应当没有什么大事的。”
澹台珑双目无神的看了沈苏姀一眼,沈苏姀赶忙招来个宫人将她带走,看着澹台珑脚步虚浮的离开,沈苏姀一转头就看到嬴纵正站在门口看着她,想到他刚才说的话,沈苏姀看着他的目光便带上了审视,嬴纵好像知道她在想什么,唇角微抿,“本王不会对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感兴趣……”
说着话他眼神颇有深刻的扫了一眼沈苏姀稚嫩的身量,随之转身朝内室走去,沈苏姀愣了一愣,明白他话中之意眼底陡然冒出两分怒意,深吸口气,随之想到了适才他拦下那只手的场景,心底不知怎地突突一跳!
因为适才和淑妃的不愉快,沈苏姀便只站在外头没有进去,不多时就听到里头一声高兴的呼喝,随即便有宫女出来拿药,沈苏姀知道嬴策已是醒了,不由得心中一松,里头渐渐响起说话声,沈苏姀正垂眸出神之间天寰宫派人来了,全福面色微凝的进去片刻,没多时便走了出来,沈苏姀只听跟在全福身边的路嬷嬷轻声道,“既然那边也病了,就让皇上先紧着德妃吧,这边有太后看着呢,没什么大碍。”
全福满头大汗,闻言连连应声而去,沈苏姀心头微动,即便窦阀不着急,可到底是做母亲的,素来目中无人心高气傲的窦澜也要使苦肉计了么,想到里面诸人,她不用想就知道西岐影现在的面色一定很难看……
终归是要等昭武帝来的,可昭武帝并沈苏姀想象之中更姗姗来迟,早间出的岔子,午时便报了过去,可等到夕阳西下昭武帝才款款而来,宫人们在左厢之中设座普席,陆氏和皇帝分坐主位,西岐影坐在床边,嬴策发白的面色有几分好转,此刻正躺在床上,沈苏姀和嬴纵则陪站在了陆氏身后,西岐影并没有像午时那边发火,只是红着眼睛握着嬴策的手,整个人咬唇不语,万分楚楚可怜,行了个礼之后就不再看昭武帝。
“父皇放心,儿臣并无大碍。”
嬴策仍是面上带着笑,一边看着西岐影的模样略有些心疼,陆氏见此摇头一笑,转向昭武帝道,“确实未曾伤及性命,只是失血过多,伤口也需要好生将养几日。”
嬴渊点点头,陆氏扫了他一眼,下颔微抬语气渐冷,“德妃那边是怎么了?”
嬴渊略略挑眉,扫了坐在床边的西岐影一眼,“小五被关进去了,她心里自然有些不好,这几日秋意渐凉,染了两分寒意罢了。”
嬴渊说的轻飘飘的,可他能在窦澜那里待那样长的时间,连陆氏也觉得有两分不虞了,不由得冷哼一声,“既然生了病,就应该找御医。”
嬴渊无奈,似不会发脾气一般苦笑,“御医看了,却不见好。”
陆氏眉头微挑,“哦,御医看不到哀家这里倒有一人,来人,叫笙娘过来。”
听到这“笙娘”二字嬴渊面色一滞,笙娘本就为了嬴策在旁边候着的,此番自然不出片刻便进了殿内,朝诸位主子一一行礼,待看到皇帝在此之时她不由得微微一愣,而后跪地行了个大礼,嬴渊也在看到正娘的片刻狭了眸,室内顿时现出两分诡异的静默,连一直只顾着嬴策的西岐影都抬头看了嬴渊几眼,陆氏唇角维扬,“早前哀家的病便是被笙娘治好的,笙娘的医术你是知道的,既然德妃身上的病御医看不好,就让笙娘去看看。”
“怀珍,你带着笙娘去德妃那里!”
陆氏说完便让路嬷嬷带着笙娘过去,一副谁也阻挡不了的模样,嬴渊看着笙娘的背影走出去,不知想到了什么有些微的默然,陆氏眼底现出两分暗光,又看向嬴策,“策儿此番受伤虽然有些不妥,但是那澹台公主也不是刻意,皇帝怎么看?”
话音刚落屋外便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个侍女走到帘下轻声一语,“太后,公主到了。”
澹台珑来了。
屋内众人面色皆有微变,想到下午西岐影对澹台珑的怒火,沈苏姀微微一叹,一转头,旁边这人正好整以暇,似乎没有分毫担心,澹台珑无论如何是帮了他的,可他竟然半分不担心,沈苏姀无奈的摇了摇头,转头一看一袭樱粉色裙衫的澹台珑已经垂眸走了进来。
看着澹台珑走进来,嬴策躺在床上不由狭了眸,至陆氏和皇帝近前,澹台珑抬了抬头福身行礼,她这一抬头,立刻将那被打的青紫红肿的脸露了出来,却也只有一瞬,她复又垂眸站着,一副等着受人审判的模样。
床上的嬴策看着她那张脸立刻皱了眉,轻咳一声看向昭武帝道,“父皇,今日之事都是因儿臣而起,还望父皇莫要怪罪公主。”
昭武帝顿时挑了眉,看了看他这个行事素来不羁的儿子一眼,十分讶异他竟然会为澹台珑说情,一直静静站着的澹台珑似乎也有些讶异,想要抬头看嬴策一眼,可刚动了一动便算了,昭武帝将温和的目光落在澹台珑身上,“公主,你说说。”
澹台珑抬头看了昭武帝一眼,“刺伤八殿下是事实,请皇上处置。”
昭武帝下意识的敲击起椅背来,转身看陆氏一眼,“母后觉得呢?”
陆氏扫了坐在床边的西岐影一眼,下颔微收正色道,“哀家觉得此事不必大惊小怪,策儿的性子你也知道,这事之后也算是让他长个记性,所幸他的伤养养就能好,公主也不必太过自责,就罚你在哀家这里抄经十篇为策儿祈祷好了。”
陆氏如此说昭武帝哪有什么反对的话可说,看着澹台珑的眼神也没有半分冷峻之意,温润的一笑,“如此就依太后所言,这件事就如此定下了,时辰已晚,公主回宫歇着吧。”
澹台珑抬头,略带感激的朝两人行了个礼,转身走了出去,自始至终也没看嬴策和西岐影,到底还是有几分傲骨在身的,澹台珑刚一走出去,这边厢西岐影就开始掉眼泪,嬴策颇为无奈,看了一旁的昭武帝一眼劝道,“母妃,时辰已晚,儿臣这些日子怕只能在这里养伤了,母妃先回宫歇着?”
“我不回去,我在这里守着你。”
西岐影开口便是哽咽,嬴策到底也算是受了重伤,可这肇事之人就抄几篇经就堪堪了事,实在是让她满心不服,听她一言嬴策不由苦笑,这边厢陆氏漫不经心的抿着茶一言不发,昭武帝无奈一笑,只好起身,“你在这里陪着怎么能行,策儿已经无碍,你在这里他反而担心的休息不好,时辰不早了,朕送你回宫歇着。”
“阿影?”
或许是西岐影本就等待着这一刻,或许是这一声“阿影”打动了她,她抬头泪盈于睫的看了一眼昭武帝,终于放开握着嬴策的手随着昭武帝走了出去,陆氏见此才看向嬴策,“好了,你也该歇着了,这几日乖乖的躺在这里哪里也不准乱跑!”
今日之事到此刻也算是圆满落幕,嬴策哪有不满意的,立刻罕见的乖觉点头,陆氏见此便由沈苏姀扶着走了出去,几人出门尚且能看到暮色掩映之下昭武帝和西岐影相依相偎的背影,执掌天地的男子和那容色绝代的女子,真真是伉俪情深的紧。
“皇祖母,孙儿有事先走一步。”
骤然响起的低寒之声让沈苏姀回了神,转头一看嬴纵已经抬步而出,夜色凉薄,他的背影好似也染上了两分秋凉,耳边是陆氏轻轻然的一叹,搭着沈苏姀的手朝正殿去,“丫头,你看见了吧,淑妃是个明白事理的,她知道帝王的愧疚和怜惜有时候比帝王的敬重更加重要,这一点上,德妃比她不上,贵妃那样的性子,就更不用说了。”
沈苏姀心头微动,关于贵妃和淑妃之事她其实在前世就知道的,一般来说,皇帝纳妃本就是为了平衡各家权势,自然不会让某一家做大,然而西岐家却出了两位妃子,这件事是个异数,它的起因也是个异数。
当年贵妃西岐茹当先嫁入宫中,传言彼时的西岐影是要被指给和昭武帝同父异母的雍王殿下的,可是半年之后昭武帝忽然下旨要纳西岐影入宫,在西岐影入宫八个月之后,她诞下了如今的嬴策,因为是早产,嬴策自小便深受众人宠爱,幸而他身上没有什么不足之症,如今这般丰神俊朗更不知得了多少君临闺秀的芳心,而在西岐茹诞下嬴策的半月之前,西岐茹先她一步诞下了嬴纵,如此便一个七一个八决定了这皇子位份。
对于淑妃的这段旧事沈苏姀知道的并不清楚,当年到底有些什么隐情也不值得她去探究,陪着陆氏回到正殿,刚刚落座笙娘便回来了,路嬷嬷的面色有些不好看,陆氏一见便知道是出了什么事,“怎么,德妃的病好了?”
路嬷嬷闻言哭笑不得,“不仅没好,还当着奴婢的面晕了!这会子又派人去请皇上了。”
陆氏摇摇头一叹,“笙娘你去给她开药,就说是哀家赏的,不喝也得喝!德妃这一次也是心急了,她那样的人偏生去学这些不入流的手段,皇帝怎么吃这套!”
沈苏姀不敢接话,眸光一扫只看到笙娘走出殿门去给德妃开药的背影,此刻天色已经快要黑透,太后让路嬷嬷安排车架送沈苏姀回府,沈苏姀行礼告退出了寿康宫,宫门之外早就有宫中的马车在那里等着,沈苏姀坐上马车,眼眸一闭就能想到嬴纵独自走出寿康宫之时的背影,最是无情帝王家,西岐茹即便没有她妹妹那般懂得男人心,可她至少是现如今宫中除了太后之外位份最高的女人,她的儿子手握军权不可一世,相比苏娴和嬴铮来说,实在是好了不知道多少倍,马车滚滚而动,终于能将这宫中沉浮抛之身后。
走出光线幽暗的门洞,沈苏姀忽然听到一股子衣衫窸窣之声,她眉心一蹙坐直了身子,再去听的时候却是什么都没有,只当是自己出现了幻觉,沈苏姀摇摇头掀开了窗帘,夜色之中的君临城好似一个五彩斑斓的巨大魔窟,权势财富在这个时候都变作了张牙舞爪的妖物飞了出来,每一处灯火酒绿之地都有它的身影。
马车速度并不算快的行走在街市之间,忽然“咯噔”一震不知是垫到了什么东西上,沈苏姀本没放在心上,可接下来那声重重的闷响和刺耳的惨叫让她一惊回了神,掀开车帘往回一看,一袭大红色的锦绣长袍正蠕动在街市之上。
沈苏姀眼瞳微缩,无奈的一叹,“停车!”
坐在天下第一楼的雅间里,沈苏姀看着对面还在揉脸的谢无咎蹙眉凝神。
谢无咎对于躲在马车底下偷偷出宫的行为一点都没有反思之心,只揉着额上的青紫满是可怜的看着沈苏姀,“苏苏,你干什么这样看着我,我是因为太想见你才这么出来的,咱们为什么要来这里,沈府难道没有地方给我住吗?”
沈苏姀换了个角度,仍是那般看着他,谢无咎万分无奈的一叹,端起桌上的茶水喝一口,“苏苏,你也知道今天公主和八殿下的事情吧,我忽然有一种预感,公主大概是不会和皇子们联姻了,这样一来我不知道要被关在宫里多久!”
沈苏姀眉头一抬,“什么意思?”
见沈苏姀终于说话,谢无咎眸光一亮,随机蹙眉道,“公主原本就不愿过来联姻,是因为焉耆王她才不情不愿而来,这一次她能刺伤皇子,你想想太后和皇帝还有后宫的娘娘们还会让她留在大秦做皇妃吗?”
谢无咎面上写着两分无奈,沈苏姀垂眸,不经意道,“公主为何不愿嫁给大秦诸位皇子?”
谢无咎不知想起了什么立时有两分感叹,“你别看这这位公主看起来很乖巧的样子,实际上性子烈极,你更不要以为她只是个普通的烈性女子,我猜啊,她的心思很大很大呢,当今焉耆王的子女并不少,可如今只剩下太子和她,你不觉得这本身就是一件很奇怪的事么,太子和这位公主的母妃出自焉耆两大家族,虽然这位公主是女儿身,可是自小她就被当做男孩子将养,一来二去,生出些不臣之心也是理所当然。”
“你的意思是说公主之所以不想嫁到大秦,其实是为了焉耆王的王位?”
沈苏姀挑眉一问,谢无咎意味不明的笑笑,“说起来若是能嫁给一个有前途的皇子将来也是母仪天下的人物,可是这位公主只怕不会这么想,她母妃是被太子生母生生害死的,她的外祖一族现如今也是危在旦夕,她若是真留在了大秦,别的不说,至少她外祖那一族在太子上位之后必死无疑,所以她当然不会留在大秦!”
没有争斗的朝堂不叫朝堂……沈苏姀犹记得当时澹台珑说这话时的表情,她既然不想留在大秦,当初说自己选夫只怕也是想谁都不想选,没想到却半路被五殿下破坏,现如今昭武帝依然要她自己选,她又要如何破局呢,焉耆王让她嫁给大秦的皇子,昭武帝也颇为同意,两边都得不到支持,所以……她选择了嬴纵。
“听说焉耆太子生来不足?”
谢无咎听这一问立刻笑了,摇摇头满是感叹,“都是假的!”
沈苏姀有些意外,谢无咎又道,“从小皇后便说他有弱症,不仅得了皇帝和长辈的垂爱,走到哪里都是前呼后拥生怕他出了什么岔子,就是这样一个有弱症的人活了二十多年,那些一个个健康机灵的却早就到了阴曹地府!”
沈苏姀背脊微寒,眼底暗芒微闪看向谢无咎,“那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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