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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速极快,沈苏姀好不容易才从嬴纵的披风之中挣扎出来,看了看眼前直通向城门的大道眉头一皱,“王爷这是要去何处。”
“天狼军大营。”
嬴纵答得波澜不惊,沈苏姀眸光顿时一暗,咬咬牙,“王爷自去您的天狼军大营,沈苏姀可没打算去,王爷大可将我放下马来!”
“本王现有要事,待去了天狼军大营自会送你回去。”
听着这理所当然的话沈苏姀不由得眉头紧皱,他怎么就知道她愿意和他一起去那大营呢,她难道没有别的事吗?沈苏姀深吸口气,定神静言,“王爷既然有事在身,何必要带走沈苏姀,适才那马车的主人也可将沈苏姀送回去!”
良久没什么反应的嬴纵这时才垂眸看了她一眼,“那么宽的大街,那人却偏偏和你撞上了,你又见过谁人出门是赶着两辆马车的?本王还以为你很聪明,现在看来确实聪明,可这聪明过头了也就变成了愚蠢!”
沈苏姀凝神沉思一瞬,“若是故意撞上来的,那人又是为了什么呢?”
嬴纵微微收了收缰绳将马速放慢了些,“你不知别个身份,自然也不知别个的动机,却轻易相信别个,本王从前当真是高看了你!别个可以是为了沈家,也可以是为了你在太后面前的位份,能图谋太多,你何时变得如此天真?”
沈苏姀喉头微紧,到底没说反驳的话,嬴纵复又扫了一眼她低垂着的颈子,“听说岭南苏氏将目标放在了沈阀的身上,那二房的生意尽数被吃掉,你手中的生意可有损耗?”
沈苏姀将头一抬,本来放松下来的背脊顿时微僵,摇摇头,“未曾。”
她的眸光一片深谙,攥着马鬃的手微微收紧,正沉思之时嬴纵的声音又响了起来,“那便好,那苏氏野心甚大,且当心着点,你现在能持仗的东西可不算多!”
沈苏姀渐渐挺直了背脊,想回头看看嬴纵的表情可他却瞬间加快了马速,他分明有心拉拢苏阀,却好心的来提醒她,沈苏姀一时闹不明白他究竟打的是什么主意,想到适才孟南柯之言心头更是又添了两分烦乱,便是在她怔神之时赤焰已经飞奔着出了安定门,今日安定门上的守卫已经从青甲军换成了忠勇王嬴珞的灰衫军,虽然是如此,可是嬴纵策马而出还是无人敢上来拦阻一二,看着他如此势头沈苏姀心中不由得微安,不管是暗星还是亮星,他这样的人又有谁能将他阻扰半分?
一路沉默之中朝天狼军大营疾奔而去,沈苏姀并非第一次来这天狼军,再次面对这前世的竞争对手之时心头的情绪早已平复许多,可比起她,天狼军的战士们就要不淡定许多了,当领头出来相迎的朱瑞再一次看到沈苏姀之时面上的表情实在是丰富极了!
“末将拜见王爷,沈……沈姑娘!”
嬴纵在中军大帐之前勒马,翻身而下,一手将沈苏姀雀儿似得提下马来手半分不放的朝大帐之中走去,也不理身后众人,直直从前堂走入了内室,沈苏姀不知他要做什么,可待走到内室之后他只是将她一放,留下一句“好生待着”便走了出去!
沈苏姀愣愣的看着嬴纵走出大帐的背影,待他的背影消失才回过神来转头打量这一处所在,简易的军床,几本书册,一套铠甲,几把长弓,几件墨袍,这是为他备下的主帅居所,简单利落,一切都是她最为熟悉的模样,心头微动,沈苏姀走上前去随便拿起了一把长弓,弓弦绷得紧紧地,沈苏姀使了使力竟然没有全然拉开,她面色微暗,不得不再一次感叹这具小身板的脆弱,将那长弓失落的放下,一转眼却又在床头挂着的地方看到一把小巧精致的短弓,沈苏姀面色一白,眼瞳一疼似被针扎,恰在此时,外堂已经响起了说话声。
“王爷,两位将军已经到了。”
朱瑞一声话语落定,下一刻中军大帐的帐帘便被打了开来,两个模样寻常身着青甲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若是不知道的定要将这两人当做是寻常的天狼军士兵,两人进的大帐当先朝上首位的嬴纵俯身做拜,“拜见王爷。”
铿将有力的话语声落地,嬴纵这才挥了挥手,“赐坐。”
两位男子相继落座,转而齐齐看向了诸位之上眸色沉凝的嬴纵,嬴纵此刻亦在看着他们,唇角微抿,语声低寒,“出了何事要如此着急的要见本王?”
两人面容模糊,好似是涂了什么东西,表情不慎明显,却唯有一双眸子暗芒四射,此时闻言那当先一人首先开了口,“此番这般着急的来见王爷只有一样,大概半月之前,我们在镇南军中发现了犬戎人的踪迹,王爷您也知道,犬戎这最近的两年和我们交手的次数虽然不算多,可犬戎人的野心却从未消失过,末将吩咐手下副将将此事上报给大将军,大将军着令搜查全军,可将整个大营搜了个底朝天也没搜出那人,必定是跑了!”
微微一顿,那人继续道,“末将们本来以为只是个寻常的奸细,可是不料刚过了五日末将等人又在营中发现了犬戎人,这一次虽然比上次隐蔽些,可因为末将等人特意留心倒也没让那人逃脱,抓到的犬戎人分明被看守的好好地,可最后还没问出什么来就死了,且还是被杀人灭口的死法,由此,末将怀疑镇南军中有异常。”
“你们怀疑镇南军中有人通敌?”
嬴纵语声沉肃,一言便道出了此事关键所在,那二人齐齐点头,先前说话的那人又道,“末将本想直接送信给王爷,可怕信中说不清楚才准备借北上接运军粮的时候回来见王爷一面,既然如此短时间之中连番让犬戎人进入,那通敌之人的位份必定不会小,末将不知朝中有没有人牵连此事,是以不敢直接上报朝廷。”
嬴纵的眸光顿时沉暗了下来,坐在位子上沉思片刻,眉头微抬,“可有有力的证据?”
那二人闻言眸色一苦,另外一人道,“正是没有证据末将二人才不敢轻易说话,一来是怕打草惊蛇,二来此事兹事体大,末将也怕指证不成到时候反被倒打一耙!”
嬴纵点了点头,不知想到了什么有片刻的怔然,想了想他安抚的看了眼两人,“这件事本王知道了,既然没有证据当然就不能随便上报给朝廷,通敌之事非同小可,你们二人先回镇南军中,既然犬戎还未与大秦开战一切便都好说,过一阵子犬戎会有使者来君临,到时候看看他们的态度如何再做决断,在这中间,有任何发现都送信与本王便是。”
两人点点头,见嬴纵再无交代便起身行礼退了出去,他们两人都有军务在身,此番乃是瞒着众人回来的,嬴纵不好留他们便看着他们走了出去,室内顿时只剩下朱瑞一人,他眉头紧皱的看了看嬴纵,“王爷,这件事……”
“没那么简单。”
嬴纵眸光微狭,周身渐冷,“镇南军戍卫南境多年,犬戎早年间还时常发动大小战事,可是近年来犬戎境内天灾不断,当兵的没有军饷军粮又如何打仗,他们与大秦休战多年,如果只是为了掠夺大秦之物,最好的时机当然是在大秦和焉耆打的不可开交之时出手,可他们竟然要等到现在,只能说明他们的目的不仅仅只是掠夺。”
嬴纵越说话音越是低幽,朱瑞听着此话也沉默下来,任何地方只要有权利便有争斗,官场之上,战场之上从来不缺那些龌龊事儿,见嬴纵久久沉默,朱瑞复又低声开了口,“王爷,此事是否要上报朝廷?或者先给皇上递给信儿?”
嬴纵闻言眸光半垂,良久才摇了摇头,“等他们的消息,先不要打草惊蛇!”
朱瑞颔首,嬴纵已经挥了挥手,“下去吧,让本王静一静。”
朱瑞行了个礼便朝外走去,嬴纵独自坐在主位之上把此事细细过了一遍,某一刻,一声极为小的弓弦颤动之声惊得他回了神,好似此刻才想起内室之中还有个人,嬴纵赶忙起身朝内室而去,几步踏进内室,一抬头便看到沈苏姀正眉头紧蹙的拿着一把短弓,墨弓的弓弦微颤,上面晶莹剔透的挂着串儿血珠,再看沈苏姀的手,掌心一道血口子触目惊心!
“誰让你动它!”
嬴纵一声低喝,语声少见的现出两分怒色,惊得沈苏姀抬眸茫然的看了他一眼,嬴纵二话不说走过去,眸色颇为复杂的一把拿过那墨弓看了两眼,再往床上一放,这才一把拽过沈苏姀让她坐在临窗的宝椅上,看着她垂眸蹙眉的模样他眼底暗光明灭,蹲下身子将那鲜血淋漓的小手看了看,再说话之时语声已经恢复了平静,“这弓上面有机关,与普通的弓并不同,除了本王之外没人能拉开!”
弓弦极利,一道血口惨兮兮的横在她右手掌心正中,沈苏姀被他的怒气一震,垂眸低眉不知道在想什么,嬴纵看着她这模样唇角微抿,想到自己刚才那一声低喝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只是少说一句让你别乱动本王的东西你就受了伤。”
话音落定嬴纵便起身从一边的小柜子里拿出一包东西来,里面的止血药与棉纱一应俱全,似乎是底下人为他备下的,想必从前的他定然没少受伤,沈苏姀好似被他吓住似得僵坐在那里,像个木偶一般看着他为她清理伤口绑上棉纱,那伤口虽然不大却极深,沈苏姀眉头几皱,却是连哼都未哼一声,嬴纵蹲在她面前的时候也只是与她平视,不时抬睫看她一眼,见她这般沉默的模样手上一重!
“嘶——”
沈苏姀疼的倒抽一口冷气,一抬头就对上嬴纵沉凝的眸子,他薄唇轻启,竟然道,“本王不会怪罪你随便动了本王的东西,你也莫要装出这幅可怜兮兮的模样!”
分明她都受伤了他竟然还能如此说话,若是往常,沈苏姀定然要顶回去,可此时她却一反常态的垂了眸,抿了抿唇道,“那弓看起来颇为别致,莫不是王爷自己做的?”
听她终于开口说话嬴纵微微一顿,末了摇了摇头,“不是。”
沈苏姀仍然垂着眸,看着他骨节分明的大手正小心又熟练的往她伤口之上上药,她定了定神,“不是王爷亲手做的,难不成,还是别人送的?”
嬴纵的手微僵,未曾接话,沈苏姀只当他是默认,见他开始一圈圈的往她手上缠上棉纱,她复又轻声道,“且不知送王爷此弓的人是谁呢?竟是谁都不能动么……”
嬴纵行云流水的为她包扎好伤口,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沈苏姀本以为他不会回答什么,可他起身之时忽然开了口,“谁都不能动!”
沈苏姀骤然抬睫,可只看到他站在柜子之前的背影。
他到底没有说那短弓出自谁之手!
是什么重要的弓箭被他挂在床头谁也不让动呢?沈苏姀看着他的背影凝神深思,她没有说她的手就是在拉开那短弓之时受的伤,她亦没有说她对这把短弓熟悉万分,这种只有天玄宗古书上面才有记载的颇为复杂的短弓早已失传,这世上只有前世喜欢钻研兵甲的苏彧才会做,沈苏姀犹记得苏彧前世有这样一把短弓,可是她不知道为何会出现在他这里!
而他的态度这般,又是为什么?
因为藏匿叛将苏彧之物不想叫人发觉?
沈苏姀心中猜测,却见嬴纵已经收好药品转过身来,见她怔怔的看着他双眸微眯,“你是打算留在这里不走了?”
沈苏姀一愣,这才站起身来。
嬴纵又略带疑惑的看了她两眼,转身走了出去。
翻身上马一路出了天狼军大营,在一众将士满是兴味的目光之中沈苏姀下意识挺直了背脊,直到出了大营才放松下来,嬴纵眼底闪出两分玩味,“你不怕本王,却怕本王的兵。”
沈苏姀抿唇,“谁叫王爷的兵各个都眸光奇怪的看着沈苏姀!”
嬴纵胸膛微微起伏,语声带着莫测的深长,“本王从来没有带女人进过军营,何况一进就是两次。”
沈苏姀挑了挑眉只觉得这话说的有些奇怪,转口便换了话题,“王爷既然知道镇南军中有异,却为何不上报朝廷,若是因为那军中奸细让南镜失守,王爷可会后悔?”
嬴纵当然知道她听到了她们的对话,闻言摇了摇头,“通敌叛国,你以为人人都那么容易通敌叛国的吗?便是压上整个犬戎他们也拿不下大秦三分之一的国土,镇南军中人明明知道这个道理,还有谁会将筹码压在犬戎人的身上,至少镇南军统帅不会,所以便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不必打草惊蛇,只需静观其变!”
“那可不一定。”沈苏姀悠然的眯了眸子,“五年之前的苏阀何等权势,还不是为了一个小小的焉耆叛了国,若说不会有人将筹码压在必输无疑的人身上,那王爷的意思是,那声名赫赫的苏阀之人各个都是傻子?”
嬴纵话语之中带着两分冷意,“本王发现你对苏阀之事颇为关心。”
沈苏姀眸光一转,“沈苏姀也发现王爷对苏阀之事颇为忌惮!”
“你既知道,又怎敢一次次触本王的逆鳞?”
听嬴纵索性应下她的话,沈苏姀唇角微抿,“王爷是何许人也,怎会与沈苏姀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计较呢?”
嬴纵冷冷扬唇,“若随便一个十二岁小姑娘都如你这般,世间早就是女子的天下了。”
沈苏姀挑了挑眉,心中在想他这话算不算是对她的夸奖,是啊,别的十二岁的小姑娘怎么会是她这般,伪善狠辣,心肠歹毒!默了半晌,沈苏姀深吸口气紧了紧衣领,语声颇为无害的一叹,“天气渐冷,君临不知什么时候才能下雪,听说那九巍山常年落雪,王爷可还能记起那雪景是何种模样?”
嬴纵被她问的一默,末了轻声道,“只记得杀敌,别的,都忘了。”
沈苏姀骤然沉默下来,秋日沁凉的风将她的心也吹得微冷,一路安静的默然之中,垂眸不语的沈苏姀忽然一把抓住了嬴纵的手,“且慢。”
嬴纵勒马,看着眼前去往沈府的大路有些疑惑,“如何?”
沈苏姀看着去沈府的那条路和另一条去城东的主道面上满是犹豫,嬴纵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一时不知道她是在想什么,不知过了多久,沈苏姀才略带着犹豫的道,“我不想回沈府。”
嬴纵眯了眯眸子,“那你欲如何?!”
沈苏姀深吸口气,背脊笔挺,“我想去王爷府上!”
诡异的安静,嬴纵的眸子好似沁了冰凌似得在她周身扫过,眼底的疑窦深重万分,从前叫她去他的王府是需要连抓带绑的,今日里却是怎的改了性子,沈苏姀好似察觉到了身后之人的疑惑,轻咳一声道,“清远和明生此前答应了要送我一样东西,我要去取来。”
身后之人半晌没有反应,沈苏姀不安的动了动,忽的没了气势。
“莫非王爷府上有什么不方便……”
骤然扬鞭,嬴纵眸色微沉的调转马头朝去往城东的主道一路疾驰!
七王府之中清远和明生看到沈苏姀出现不知道多高兴,如她所言,两人也都记着要送她的小物件,先为她倒上一杯茶,而后一溜烟去为她拿礼物去了,沈苏姀看着两人跑走微微一笑,一转头便对上嬴纵兴味的目光,沈苏姀下意识的直了直背脊,眸光一转道,“多谢王爷待清远和明生这样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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