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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腥味伴着森冷的寒风萦绕,她一颗心忐忑不安有如擂鼓。

手早就被冻的麻木,几乎握不住那寒刃森森的匕首,可瞧着那发溃的伤口她知道已不能再等下去,狭长的剑伤从肩头划下,堪堪往心口而去,伤口狭长,黑漆漆的血团早就凝固其上,皮肉外翻,森森可见肩骨,她心头一抖,握着匕首的手慎重的落了下去。

从没有哪一次似这次这般煎熬,狰狞的伤口在她的刀下一点点变得鲜活,她心头的鼓震却从未有半分减轻,她只觉冷汗浃背,腕间的脉搏甚至跳动剧烈让她止不住的抖,她不知她怎么了,即便再如何可怖的伤口在她面前都不算什么,可唯有这一次,她紧张,甚至害怕,只怕一不小心就让刀下的人丢了性命。

森寒的利刃从肩头一路而下,再至那血痂狰狞的心口,她的手忽然的一顿,竟有些不敢下手,正犹豫之间手腕之上忽然覆上了一只刀茧粗粝的大手,将她的手腕朝那伤处一压!

“我自受的。”

墨瞳陡睁,低寒而嘶哑的四个字骤然将沈苏姀震醒了过来,感受到马车的摇晃,沈苏姀方才知道自己仍是在马车上,她一双黑漆漆的眸子大睁着望着车顶,那四个字仍是魔咒一般的在她耳畔徘徊,沈苏姀深吸口气,缓缓地握紧了拳头。

她这是怎么了——

昨夜在秦王府中的梦境重现,分明是他的手是他的声音,可好似又不是秦王府中,他受的伤不一样,她手中拿着的东西不一样,那般森冷的寒风,更是有两分九巍山的味道,沈苏姀心头一哽,蓦地回忆起梦中他身上的伤,岂不正是和他身上的旧伤一样?

沈苏姀缓缓地将呼吸屏了住,他曾说过他身上的伤是拜长生剑所赐,如果真是她伤了他,可她又怎会为他治伤?沈苏姀只觉脑仁儿发疼,从前的梦境涌入脑海之中,些许的片段好似有着什么关联,可她却怎么都想不通,她更不知她为何会做出这样的梦,偏偏每回梦中都有他,到底是梦境,还是真……

这个念头一出,沈苏姀立刻摇头,绝无可能!

即便那些打打杀杀的梦是真,可那……那春梦又怎么能是真……

定是他次次诡异行径扰乱了她的心绪才让她做了这些荒唐的梦!

——真真是可恶!

深深的呼出口气,沈苏姀起身坐了起来,马车慢行在街市之上,沈苏姀掀帘而起,入目便是来回巡视着的卫尉营银袍战士,申屠孤回来君临也只有一月而已,看样子昭武帝没有将君临戍卫权交还给金吾营的意思,声势赫赫的金吾营仅仅只存在了半年便因为南境之战而夭折,且不知嬴纵心中会做何想法?他受了那样重的伤,又能如何上朝?

马车徐徐一停,赵勤的声音在外传来,“侯爷,到了。”

沈苏姀理了理衣裙,掀开车帘下了马车,学堂的门仍是紧闭着,沈苏姀将赵勤留在外头独自去叫了门,一开门便看到陈叔惊喜的目光,“五姑娘来了!”

即便是成了洛阳候,可陈叔的称呼还是未变,沈苏姀唇角微勾朝里头走去,这学堂在这两年又多了不少人,新来的多数因为那雪灾,沈苏姀依旧直直朝那竹园而去,陈叔则是守在了门外,秋日的凉风过境,沈苏姀耳畔只听到一阵簌簌的竹叶摩擦声,她在那竹林边上静站片刻,秋日的萧条之中这修竹清逸之味当真是沁人心脾!

沈苏姀深吸两口气,顿觉整个人都神清气爽了几分,刚要转身,身后忽然有一道疾风劲射而至,沈苏姀心头一凛,身影腾空一跃堪堪躲了过去!劲风过竹林,簌簌声愈发大,随着院子里越来越满溢的内力,甚至连竹梢都扑簌簌抖动了起来,沈苏姀跃起的身影踏竹而起,尚未站稳身后的人影复又追了过来——

孟南柯青衫落拓,那竹叶青的锦袍洒然风姿与整片竹林堪为一体,他的内息以柔为主,却能包罗万象杀人于无形,只见那广袖一挥,沈苏姀脚下的竹枝立刻咔擦一声骤断,沈苏姀再不回避,脚尖从竹梢上一路点过,堪堪朝孟南柯迎了过去!

沈苏姀今日里仍是着一身白裙,衣袂翩飞恰若莺蝶,在那竹林梢头飘逸似天外飞仙,人尚未至,蓬勃而起的内息已朝孟南柯击去,见她不退反进,孟南柯唇角勾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本是要将她内力化为虚无,却不想飞扬的袍袖甫一触到那股子内劲儿他的眉头便皱在了一起,沈苏姀见状冷哼一声,趁他消化她使出内息的空荡以拳变掌猛袭而去!

空气之中迸发出几声内力碰撞的闷响,整个竹林好似狂风过境一般的随风而荡,站在院外的陈叔眼观鼻鼻观心的岿然不动,好似完全不知院内正有一场较量似得,某一刻,那山呼海啸一般的动静顷刻间戛然而止,竹梢之上的两人亦偏偏而落!

孟南柯看了看自己袖口被竹叶刺破的小口略有无奈,沈苏姀见状唇角一扬,挥了挥手中剩下的半片青叶摇头道,“遇敌对战,轻敌乃是大忌!”

孟南柯看着浑身上下发髻衣饰仍是齐整的沈苏姀挑了挑眉,随即转身朝屋内而去,沈苏姀将那青叶折腕射出,抬步跟了上去,她刚走出几步,远处一截枯黄的竹枝随风悠悠落了地,徐风忽起,整个院落除开那竹林之中增厚了一层的落叶之外再无任何不妥,任谁也不曾想到这地方适才经历了一场高手之间的对决!

屋内早就煮好了茶,孟南柯一边为坐在对面的沈苏姀倒茶一边道,“难怪师父要等你十二岁之后才让你练那功法,他老人家若是早给你一年只怕你便会伤了身子,如今也不会有如此身手,小苏,堪堪不到两年的光景,师父预言果然不错!”

沈苏姀听着这表扬浅声一笑,“师父曾夸你与占星术与内功医道颇有天分,我在这三样却不过尔尔,你是否还在想师父当年为何偏偏收了我为徒?”

孟南柯好笑的摇了摇头,“你乃是苏阀少将军,深得老侯爷在武道和行军作战之上的天赋,机谋断算亦是高于常人,师父视你为当世神将才收了你为徒,你以为我不知?”

沈苏姀闻言笑意更深,未再接话,只是端起自己面前的茶轻抿了一口,孟南柯看着沈苏姀片刻,薄唇轻启,“我以为你回来当日便要来见我,倒是叫我等了这几日。”

沈苏姀面上闪过两分异色,将那茶盏一放,“这几日沈府事物太多。”

孟南柯并没有责难的意思,点了点头又道,“七王爷以国号为封号,你怎么看?”

沈苏姀撇撇嘴,“这几日天气晴好,正是观星的好时辰,你定然算过了,且说吧!”

孟南柯摇摇头一笑,看着沈苏姀的眸色有些凝重,“莫要将宝压在了他一个人身上,嬴纵看似已经成为大秦第一亲王,可往后他的命格实在是难说至极,挡在他路上的人可不算少,依我之见,还不如挑拨离间隔岸观火!”

沈苏姀眉头微蹙,“挡在他路上的人是谁?”

孟南柯闻言面色愈发凝重,将手中茶盏缓缓放下,语声微沉,“小苏,你没听清我的话。”

沈苏姀转过身子未再看孟南柯,微微沉吟一瞬才道,“依他现在的位份,要动他实在是难,当初他在南境作战之时后方也不是没有人动过手脚,可是他还是完好无损的回来了,何况这两年漠北依旧不安分的很,我认为短期内皇帝依旧不会让他出什么差错。”

孟南柯看着沈苏姀的眸光渐深,“小苏,两年前你就对他心软,此番难道还下不去手吗?”

沈苏姀转过头来,看着孟南柯的目光也是沉暗一片,见她抿唇不语,孟南柯顿了顿不由有些失笑,摇了摇头叹道,“罢了罢了,你既然有自己的主意我自然只会助你一臂之力。”

微微一顿,孟南柯垂眸问道,“笙娘的死因,可查明白了?”

沈苏姀身上沉寂的气势一顿,而后罩上了两分哀然,“当夜宫中人颇多,笙娘所去的摘星楼又是一处平日里无人住的地方,经过那里的人颇多,可谁也不知道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皇宫之中最不缺的便是这种无头死案,要查明真相真是难。”

孟南柯闻言也有两分默然,拍了拍她的肩头一叹,“这就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宫廷天家,你不用着急,我们可以慢慢来,你前次说过的那个在秦王府的门客,那个很可能是步天骑故人的人,你可确定了他的身份?”

沈苏姀点点头,“确定了。”

孟南柯眸光微暗,“看样子嬴纵还真是不简单!”

沈苏姀眸光半狭,他在她心中从来就不是简单的角色——

想到嬴纵沈苏姀心头又是一阵烦乱,忽的抬头看向孟南柯,“这几日又发梦了,你可能再给我开些驱梦的药?”

孟南柯眉头一挑,赶忙为她问脉,沈苏姀深吸口气,“不知为何,分明是荒唐的梦,却又觉得似曾相识好像在哪里经历过一般,搅得人心烦意乱没了精神,你就不能一次性治好我这毛病吗?早前笙娘本也打算为我照料身子,只可惜还未来得及就……”

孟南柯眉眼微垂,“治病不可心急。”

沈苏姀想到笙娘一时无话好说,不由得默然了下来,眸光一转忽的想到今日来此的目的,“忠亲王给了我一样东西,是淮安呈上来的赈灾请银的折子,淮安匪乱横生,这次虽然平了乱子,可他们还要二十万两赈灾,这本来不算一件大事,可忠亲王特意将此事提出来让我有些意外,你可知西岐这阵子的动作有什么奇怪之处吗?”

孟南柯闻言凝眉想了想,末了摇头,“这件事需得查证,等我有了眉目再告知与你。”

沈苏姀点了点头,待孟南柯重新配好了药,她本要就此离去,刚走出几步又回身直直看住了他,孟南柯眉头微蹙,便听沈苏姀语声沉凝道,“挡在嬴纵路上的人,到底是谁?”

孟南柯在她的眸光之下溢出两分苦笑,“一时辨不清身份,却都是距离他最近的。”

沈苏姀听见这话心头一跳,这才拧着眉头走了出去。

孟南柯看着沈苏姀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口才深深的叹出口气,森凉的秋意在他青衫之上染上了两分凉薄,可比起他眼底沉沉的寒意却仍是差了两分。

沈苏姀再次坐上马车之时心中不由自主的开始分析孟南柯之语,那所谓的“最近的人”该是谁呢,是宫中之人还是他身边之人?他身边的人不过寥寥几个,应是不可能的,那便只有宫中的了,忠亲王必定与他敌对,除了他,还有谁呢?

昭武三十二年的年末宫中发生的命案有两件,除开新年之夜笙娘的死并不足以让人们重视之外,最让整个大秦议论纷纷的自然还是那澹台公主一案,虽然当时的昭武帝委任宁国公宁隐主审澹台公主之案,可是至今为止那个案子仍然是个谜,虽然为了给焉耆一个交代,最终以“挑拨离间”之名将责任推到了彼时正和大秦交战的犬戎身上,可沈苏姀明白,那个时候的犬戎使者已经离开,澹台珑的死必定和他们没有关系的!

唯一值得怀疑的便是那澹台世子,他可是唯一的获利人!

不仅让一心想回焉耆夺权复仇的澹台珑毙命,还陷害到了嬴纵的身上,更甚者让嬴纵和嬴策之间产生了误会,如果说澹台世子只是为了夺权不希望澹台珑回国,那么他为何要陷害嬴纵?是要报那亡国之仇?可对于昭武帝来说,一个是儿子,一个是别国公主,这个选择题并不难,澹台世子该想到。

沈苏姀脑海之中一片烦乱,正百思不得其解之时马车忽然放缓了速度,再一听街市之上忽然人声鼎沸,似乎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沈苏姀掀开车帘一看,只看到此刻宽阔的大道之上正有二十来人的青甲军小队骑行而至,他们个个身穿天狼军军服,头戴掩额铁盔,身着青色战甲,臂膀之上的獠牙图案狰狞万分,乃是实实在在的天狼军战士!

沈苏姀眉头一挑,按理说天狼军应当正在城外安营扎寨才对,怎么会有这样多的人出现在君临城内?!沈苏姀看了看他们要去的方向,竟然是要朝宫门去!

沈苏姀满眸的疑窦,正万分不解之时又看到在那军队中间竟然跟着三部马车,那马车十分简易,更类似与囚车,只是那囚车已经被黑布团团包裹了住,里头到底装着人还是物谁也不清楚,看到那清冽的青甲颜色时沈苏姀心头便漫上了一股子不安,此刻看着那黑布包着的囚车更觉有异,嬴纵此番归来将保密工作做得十分之好,包括雍王的回归也是到了天圣门之前才被众人知晓,如同两年之前的大胜而归,沈苏姀看了看忽然黑沉下来的天色,隐隐觉得君临城中恐怕又将会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这念头刚刚落定沈苏姀就察觉出不对来,她眉头一簇,“赵勤,快离开这里!”

驾车的赵勤缓缓地将马车停了下来,只因为前面看热闹的人太多他只想着等天狼军走过之后再走,却不想沈苏姀忽然下了命令,他顿听出不对劲,赶忙挥起马鞭催动了马车,虽然赵勤技术娴熟,可到底还是晚了一步,眼看着马车已经走出了十步远,可大街之上凭空掀起的劲风却是让马儿不愿再往前走,马儿怕的不是风,是杀气!铺天盖地的杀气!

“将车停到街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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