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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水榭越来越近,沈苏姀的心跳便越来越快,左手中握着的信封好似会烫手,竟叫她掌心生出一层薄汗,沈苏姀垂眸扫了一眼信封,鬼使神差的就伸出右手覆上了信封封口,其上火漆完好,只需要身上的匕首便可做的滴水不漏,沈苏姀墨瞳一缩,右手下意识往腰间滑去,指尖已经触到匕首的刀鞘,只需要轻轻使力便可将其拔出,然而沈苏姀的手忽然一顿,竟然只是从那刀鞘之上滑过又垂在了身侧,她脚下不停,几步入了水榭之门。

水榭之内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声息,沈苏姀左转入暖阁,帘络一掀便瞧见了窗前榻上躺着的人,嬴纵一袭纯黑的大袍着身,正静静地闭眸睡着,轩窗半开,湖面上的凉风窜入,直将他流泻而下的墨发吹得轻晃,沈苏姀心头一跳,当即觉得不妥,上前将窗棂合上,手一抬覆在了他腕间,脉息轻缓,若非仔细探查几乎就和没有一样!

沈苏姀不是不知道嬴纵的身子早就不妥,此刻见他这般心中当即大惊,转身便欲出去叫容冽,可她刚转过身尚未迈出一步,榻上的人却忽然一把攥住了她的腕子,使力一拉,堪堪又将她拉到了他身前去,沈苏姀眉头一扬,嬴纵已笑眸半狭的看定了她,“刚来就走?”

语声低沉,听着并无大碍,沈苏姀眼底顿时浮上恼怒,“你未睡着?!”

嬴纵唇角微扬的定住她的腰,“听到脚步声便知是你。”

沈苏姀眉头一簇,抬手便落在了他胸前,砰的一声闷响,沈苏姀满是怒意的瞪他,嬴纵被她打的轻皱了眉,倒是未哼一声,只按着她叫她趴在自己身上,笑着道,“听说今日一早便被瑾妃召入后宫了,本以为还有些时候才出来,倒是比我预料的早。”

嬴纵言语之间语气轻松,沈苏姀的气却还未消,趴在他胸口闷声道,“你前日才言瑾妃危险至极,今日倒是一点都不担心。”

嬴纵听着这话顿时笑开来,抚着她面颊道,“你是被她召进宫去的,有她的旨意在,光天化日的,她又怎么敢随便动了你,不过是处置了一个宫女吓吓你而已。”

沈苏姀心头一动,“你怎知她在我面前处置了个宫女?”

嬴纵又是一笑,“要知道这个并不难。”

沈苏姀眸光微暗,她竟然一时忘记了嬴纵在宫中的势力,默然一瞬才道,“那你必定是知道我后来去了寿康宫又去了弘文馆最后还去了谢府了?”

她语声低沉,嬴纵听着她这语气笑意也稍稍一淡,搂着她的腰身将她翻身一转压在身下,一双眸子情绪不辨的看着她,“倒是知道主动坦白了,既然坦白便当坦白个彻底,你去寿康宫又去弘文馆不必交代,只是为何去了那谢无咎府中我必定要听听。”

沈苏姀自然知道嬴纵心中介意之处,听着他这满是霸道的话倒是苦笑开来,“不必交代我也是要交代的,否则这最后一行便说不通,你只知道瑾妃在我面前处置了一个宫女,自然不知道我在她寝殿之中瞧见了什么,你可还记得那副在皇上御书房密室之中见过的画?”

嬴纵挑眉,倒未想到会提起这个,“自然记得。”

沈苏姀抿了抿唇,“今日我在瑾妃寝殿之中又见着了那幅画,那画上的女子和瑾妃无二,自然是你我上次推测那般,瑾妃是模仿那画中人而来才得了皇帝喜爱的,我只是没想到皇上将那幅画挂在了瑾妃的寝殿之中,那画上有一枚图章,乃是南煜王室专用,你我从前并未发现,而后我去了寿康宫,太后娘娘意识不清又将我错认,竟告诉我皇上待姑姑好是因为姑姑和皇上当年看中的一个女子相像,那女子,乃是在皇上亲征南煜时所遇。”

沈苏姀一五一十的告诉嬴纵,嬴纵了然挑眉,“所以你去弘文馆查当年的史册了?”

沈苏姀点点头,嬴纵唇角勾起两分冷笑道,“弘文馆早前的主事是那谢无咎,你必定是有些紧要之处未曾查到,这才去谢府找他探个究竟,谢无咎……必定会对你如实相告。”

沈苏姀眼底闪过两分微光,自然是赞嬴纵这推测准确,她颔首道,“我去查昭武三年到昭武五年的册子,其中一处紧要之地不知被谁撕去,那是秘册,旁人轻易不得见,唯有主事方有机会损毁,我猜测是他所为便去了谢府,不想果然是他的手笔。”

嬴纵眼底暗光一现,“他知道当年之事?”

嬴纵语声低寒,透着两分危险,沈苏姀点点头道,“那册子上被撕去的一处记载着皇上当年在南境写下的一封国书,国书上写的是皇上已休战为礼欲向南煜女帝求亲,此后南煜与大秦休战,不知为何外人并不知此事,皇上更未再提这求亲之事,这么多年便也成了尘封旧事,而你我都没想到的是,皇上心中所念之人,那画像上的人,正是南煜女帝厉沧澜!”

嬴纵凤眸一狭,眼底透出两分深思,沈苏姀心底的震惊早已经过去,此刻暂不言语,片刻嬴纵才皱眉道,“那南煜女帝英年早逝,父皇竟将她记了这样多年。”

沈苏姀微微一叹,眸光一时有几分悠远,“如此你我的疑问便算是解了,史册之上并无南煜女帝御驾亲征的记载,当年亦不知他们二人如何生情,只不过在那之后的两年南煜女帝便薨逝,恰在昭武七年,姑姑从族地归来,这才被封后……”

沈苏姀说着,唇角的笑意便有些艰涩,嬴纵眸光一沉握住了她的腕子,再无与她嬉闹之心,揽着她的腰身坐了起来,“彧儿,这都是旧事,即便苏皇后生的与那南煜女帝不同,凭当年苏阀跟随父皇南征北战的赫赫军功皇后之位也当是她的,当年南煜战败苏阀当居头功,其他几阀虽也有尽力,却远比不得苏阀,后来又有楼兰之战,苏阀又是历朝历代建功无数的门阀贵爵,无论如何,这皇后之尊苏阀实至名归。”

嬴纵此话本是安慰,沈苏姀闻言却只能苦笑,摇头一叹道,“这些旧事的确无需多虑,只是皇家的荣宠,终究难以消受。”

嬴纵闻言眼瞳一暗,握着她的手顿时收紧,沈苏姀回过神来不再就此多言,一垂眸看到了手中一直握着的信封,指尖一颤,愣了愣神才拿起来递给他,“这是适才入府之时容冽要拿给你看的信件,从漠北送来的,和南煜有关,似乎有些急,你快看看。”

嬴纵接过那信封来,看着她的眼神还是透着几分担心,沈苏姀朝他笑笑,目光不由自主落在了那信封之上,近在咫尺的嬴纵当然不知,比起苏皇后的往事,眼下她更在意这封和南煜有关的信笺之中说了什么,是否说了苏瑾之事呢?

嬴纵见她目光透着关心,当即动作利落的将那信封撕了开,取出里面的信笺,当即是一封写着数十小字的薄纸,嬴纵将其打开,不过一眼便狠皱了眉,沈苏姀并未特意去看,见他如此面上只是眉头一挑,心中却早已掀起了滔天巨浪,抿了抿唇问,“何事?”

嬴纵双眸沉冷的看着那信笺,语声定定道,“瑾妃身份有疑!”

沈苏姀面色一白,几乎连呼吸都要屏住,嬴纵转手将那信笺地给她看,语声带着两分危险,“那南煜昭郡王身患恶疾早年间已出府将养,五年前才回到这郡王府,回府之初便有人称其性情大变样貌也和南煜女帝有些相似,而此前那府中人并未发现她和南煜女帝长得像,彼时便有假冒之言传出,后来此言被压下,说这话的人最后却都消失了,此番时间太赶,确切的消息还要等一阵子,这么快就能找到这线索,底下人已经算反应快的。”

沈苏姀的目光逐行逐句的从那信笺之上扫过,其上果然如嬴纵所言那般,屏住的呼吸缓缓放开,沈苏姀发僵的背脊亦一点点的软了下来,幸好,只是有疑,并非肯定!然而这封信上虽然并未确切的道明苏瑾的身份,可沈苏姀心底的大石却没有半分落下来,相反悬的更高了,嬴纵的手段她素来知道,他想查的事,断断没有查不清的,这才五六日便已经能找到这样的线索,若是再给他十日,一月的,岂非就能查出更多来!嬴纵能查得出来,昭武帝的天策府便也能查得出来,假的便是假的,苏瑾想怎么掩盖都不成,昭武帝更是只凭一丝怀疑便要了她的性命,到时候她要如何救她?!

沈苏姀心跳如擂鼓,忽然抬眸看向了嬴纵,这俊朗不凡的面容就在她眼前,那双天穹一般的眼眸之中尽是对她的担忧,沈苏姀粉拳微攥,倘若,倘若她将苏瑾的身份告诉了眼前这人,这人会如何呢,这想法一出,当先闪入沈苏姀脑海之中的画面竟然那梦境之中苏瑾怨恨的双眼,沈苏姀眉心一跳,额角细细密密的漫出一层冷汗来,心底摇了摇头,她一时苦笑自己竟然生出这样的想法,苏瑾此来是豁出性命不顾一切也要复仇的,她要的不仅是昭武帝的性命,或许还有其他人的,即便她信任嬴纵,信任嬴纵知道实情之后会帮他保住苏瑾的性命,可苏瑾必定不愿看见这个场面,到时候弄巧成拙,结局或许会朝她所想相反的方向而去,无论如何,她都不当拿苏瑾的性命做赌注……

沈苏姀攥着那信笺面色煞白,额角的冷汗更叫人看着心疼,嬴纵不解的看着她突变的面色,扫了那信笺一眼眸色微深,“彧儿,你这是怎么了?”

嬴纵抬手替她拭去额角的盈盈汗意,语声沉沉的一问,沈苏姀于满心纠葛之中回过神来,对上嬴纵的目光之时竟觉难以掩饰,连忙垂眸看着那信笺道,“这瑾妃……瑾妃……”

犹豫两声才定下神来,沈苏姀顿了顿道,“这瑾妃的身份若是有假,其中必定就会有什么阴谋,却不知这幕后之人要做什么?”

她低低一问,嬴纵只握住她的手道,“倘若此人昭郡王次女的身份有假,小则图谋父皇性命,或则图谋后宫之主,更或者会图谋大秦的江山也未可知……”

“不会!”

沈苏姀一声否定打断了嬴纵之语,她抬眸定定看着嬴纵道,“瑾妃一个弱女子怎会有图谋大秦江山的心?依我看,她至多是个妄图攀附权贵的女子,别忘了五年之前她或许就已经假冒昭郡王次女了,那个时候谁知道会有和亲的机会呢?眼下借机来大秦,或许是巧合,或许就是她有野心,瞅准了大秦后宫无主想要来试一试……”

沈苏姀语声起初还有些飘忽,至最后已经是沉稳若定,浑似她真的如此想一般,嬴纵看了她一瞬道,“倘若如此,她何必辛辛苦苦扮作南煜女帝的模样?要知道五年之前她就是这个样子,当然,或许也是因为皇家宗室血缘让她生的和南煜女帝想象,可此番巧合点委实太多,还是让人有很多不解之处。”

嬴纵说完,沈苏姀动了动唇不知如何作答,嬴纵又道,“眼下你我都只是推测,这身份到底是真是假尚未确定,这瑾妃既然有所图,便绝不会没有行动,我叫人盯着她便是了,一旦有什么发现,她自然插翅难飞!”

沈苏姀心头咯噔一下,却委实没有阻止嬴纵如此安排的理由,嬴纵紧紧地盯着她,她更是不敢再露出分毫不妥来,嬴纵紧盯着她半晌,握着她的手忽然在她掌心磨挲了一下,语气沉沉道,“你掌心出汗了,是在担心瑾妃?”

沈苏姀呼吸一滞,当即摇头,“怎会,只不过……只不过她虽然和南煜女帝更为相似,却也是和姑姑生的相像,我今日进宫她待我亦是十分有礼,看见她,总是能想到姑姑,自小到大姑姑待我好比亲生,我连年在西境,在她面前尽孝亦是少之又少,虽然我为她平反,可是她到底是含冤而死难以瞑目,隔了这么多年,我……”

沈苏姀越说语声越低,垂下的眸子更显悲戚,嬴纵看的不忍,赶忙将她揽入怀中,轻抚着背脊安慰,“我知你心中所想,这瑾妃虽然行事十分残忍,可只要此番她的身份无假,往后我便不会故意责难与她,她若能在后宫安分守己,也好全了你心中所念。”

沈苏姀倾身环住嬴纵腰身埋头至他怀中,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眸色一片焦灼,听他之言低低的应了一声“好”,嬴纵垂眸看着怀中人眉头一簇,怎么也想不到沈苏姀竟然会为了那个瑾妃如此色变,她不至于为一个尚未确定的假身份忧心成这样,唯一的解释便是因为瑾妃,她适才那话虽然解释的痛,可她的性子又岂是因为一张相似的面孔便心软至此的?

嬴纵一下一下的抚着她的背脊,眼底的光却越来越沉……

片刻的静默之后沈苏姀已恢复了常色,本想立刻便走,却委实怕嬴纵多想,又怕外头再送来什么消息她不知,便又留在了秦王府之中,眼见得天色已晚,自是在王府宿下,却又是一夜难眠,至后半夜好不容易睡下,第二日一早天尚未大亮沈苏姀便被一道杂声吵醒,睁开眸子嬴纵正披衣而起,她心中下意识的紧张,赶忙问,“出了何事?”

嬴纵回头将她按在锦被之下,“容冽在外头,必定是有事端的,只是出了何事我要听了禀报才知道,你且先歇着,待会子自然告知与你。”

沈苏姀怔怔点头,嬴纵便下地走了出去。

低低的说话声隔着老远传进来,沈苏姀躺在榻上却是听不清,秋夜已经有几分寒凉,床帏之中却是万分温暖,可此刻的沈苏姀心底却好似被那秋意侵染,随着时间的流逝,亦一寸寸的冷了下来,不知过了多久,嬴纵进屋的脚步声再度传来,沈苏姀霍然起身拥着被子看向他,四目相对之间,嬴纵看她的目光凝重惊痛又透着愠怒,沈苏姀心弦一紧,全然不知道外头出了何事,下意识的坐直身子,嬴纵已至床前站定。

只着了墨色中衣的嬴纵身骨高俊,墨发垂肩眉目精致,虽然未着王袍未佩兵甲,那逼人的气势依旧半分不受影响,他站在床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坐在床上的沈苏姀,天穹似的眸子里满是风云怒涌,定定的看她半晌才语声低寒道,“你瞒了我什么?”

沈苏姀的手猛地攥紧了怀中锦被,一双眸子大睁着看他,一时连心跳都要停止,四目相望,他几乎在爆发边缘,她眼底却漆黑一片不辨情绪,虽然紧张,却是没有主动开口的打算,在沈苏姀想,被他知道的最坏结果不过是她以性命相要挟保住苏瑾罢了……

见她久久不语,嬴纵垂着身侧的拳头攥的咯咯作响,又看了她一瞬,忽然深吸口气语声夹着沉怒朝她一字一句道,“我说过,你要杀的人我替你杀,你要做的事都由我替你做,你我之间,当真到了如此相瞒不告的地步?!”

沈苏姀本来已经做好了准备,听到这话之时却是一怔,她这怔愣的表情让嬴纵墨瞳微狭,探究的看了她两眼才缓了语气道,“昨夜又有五名刑部旧臣身首异处,那五人的人头被挂在了安定门上,这一次卫尉营压不住,天寰宫已经大怒,或许就会让天策府彻查,你知道天策府的厉害,我说过的,这些事我可以替你去做!哪怕查到蛛丝马迹你也不会陷入险境!”

下那杀人之令的当然不是沈苏姀,沈苏姀心知肚明下这命令的是谁,可此刻,她除了认下此事之外别无他法,指节发白的手缓缓松开锦被,沈苏姀面无表情的垂下了眸子,语声平静道,“别的你可以替我做,这些事,只有我自己才可以。”

这话她早就说过,此番如此言语自然也是寻常,嬴纵看着她这模样眼底幽光明灭,忽然半眯了眸子道,“此番为何不曾在那城楼之上留下罪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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