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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便靠近过来,沈苏姀撑着迎枕坐起来,眸光一扫只见门口站着的两人已瘫倒在地,她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看了看自己的掌心道了一声“得罪”。

谢无咎眉头狠皱,指着沈苏姀这幅摆明了打了就打了的样子“你你你”了半晌也未说出一句话来,沈苏姀看着他这模样双眸坦然,“我有个习惯,睡觉之时不喜旁人靠近我身边半尺之内,你若觉得委屈,不若先走一步?只当嬴湛未去过弘文馆便是。”

她说话仍是有气无力,谢无咎闻言哪里能真走,捂着脸的手一放,赫然坐直了身子,一副大义凛然模样,“便是嬴湛不去弘文馆,今日我亦会来见你,若非我和左侍郎提了一句洛阳候在宫中小住却怎么未曾来祈福做法会,只怕你还出不来。”

谢无咎今日里总算褪下了那骚包的大红织锦袍子,虽则如此,一身赤色的七品芝麻官官服仍然能衬出他的风姿,再加上那双桃花眼,整个人依旧风情万种玉树临风,然而沈苏姀看着如此风情万种的他却眼底生寒,她从来就没有小瞧谢无咎,然而从他刚才这一句话她便已经能断定,他知道她被囚禁在栖梧宫,并且或许连原因都知道……

“既然如此,那你必定有话告诉我,说吧。”

沈苏姀双眸沉静,谢无咎却笑着眯眼,“你不问,我从何说起,我既然答应了你要为你解惑,那这一次更不能掉链子,苏苏,你看我为你连迷晕宫女的事都做了,倘若被瑾妃知道必定要杀了我泄愤,苏苏,你可愿为我和秦王悔婚了?”

这等危机四伏的时候,沈苏姀竟然还能因此话冷笑一声,看着她这冷笑,谢无咎的双眸便变得意味深长起来,“秦王有难,恐怕你不悔都不行。”

沈苏姀一笑,“说说看。”

谢无咎大咧咧的坐在这东厢之中,沈苏姀知道外头还有禁卫军守着,并不知道他到底用了什么法子,不过这些都不重要,她想要的消息,谢无咎只怕能全给她!

谢无咎见她听见嬴纵的消息竟然还能一身坦然不由也跟着一笑,只一双眸子死死盯着她的眸子道,“秦王在药王谷负伤,眼下已令亲随回君临送药,自己则被困在了去钦州的路上,苏苏,秦王去钦州必定是知道了你眼下的处境,我猜他恐怕要调兵了,可他一旦调兵,你便当真成了人质,苏苏,他如此不顾你……我看,你还是悔婚随我走吧!”

分明说的是十分认真的话,可那最后一句却生生将那凝重的气氛毁了,谢无咎直指嬴纵弃她于不顾,沈苏姀闻言却没有半分不满,只点着头道,“很好,还有其他的吗?”

谢无咎挑眉,“你问,我答。”

沈苏姀深吸口气坐直了身子,“宁阀。”

谢无咎闻言一笑,“皇帝病重,宁默执掌朝堂,眼下无论是中书门下还是枢密院都以他马首是瞻,宁天流仍然在骁骑营之中任职,宁微倾本在御前,只因为皇帝这几日重病才未曾当值,皇上若就此病故,宁家一家独大!”

沈苏姀狭眸,“宁家欲支持谁立储呢?”

谢无咎又笑,“宁天流兄妹二人自然是支持秦王,宁默或许不愿支持秦王,可他没了旁的法子,随便哪一个嬴氏皇子登基,宁家一家独大的时间都不会太长,眼下,宁默当然是以皇帝之意为准,倘若皇帝病故之前未留下遗旨,自然是顺大势而为。”

沈苏姀狭眸,皇帝不会未留下遗旨,因今日苏瑾去天寰宫便是为了立储之事,等立太子的旨意一定,皇帝便失去了价值,皇帝死不足惜,苏瑾想掌控嬴湛掌控大秦的江山却是太难,而宁默更是深不可测,沈苏姀定了定神,“瑾妃娘娘可和宁默私下结盟了?”

沈苏姀一问,谢无咎唇角一扬那双桃花眼顿时眯了起来,身子前倾朝她靠近三分,“苏苏,你为何总是想试探我,瑾妃和宁默私下勾结你不是早就知道?”

两人相距咫尺,彼此都能清楚的看清各自眼底的情绪,然而两人又都不是简单的人,各自眼底竟都是一片平静,沈苏姀眼底虽无情绪,可心底早就天翻地覆,直到这一刻,沈苏姀才真真肯定了眼前这人的深不可测,昭武帝的旧事用些手段用些人脉或许真的可以查出,可是宁默和瑾妃结盟之事却实乃机密,他从哪里知道呢,他既然知道了此事,那是否就是知道了瑾妃的身份,甚至,或许连她的身份也早就知道的一清二楚,思及此,沈苏姀忽然想起了某一日他在刑部大牢之中对她说的话,他说,他们都是死过一次的人……

背脊泛起两分寒意,沈苏姀又问,“瑾妃娘娘除了宁默,可还有倚仗?”

谢无咎一笑,适才稍显紧张的气氛一散,一双桃花眼中千朵桃花次第绽放,他略带宠溺的抬手抚了抚沈苏姀适才靠在迎枕上浅眠时弄出的乱发,直起身子语气万分笃定的道,“还有镇南军之中的一个骠骑将军是她亲信,那人这几日正巧回朝述职,带着其麾下三万人马已在来君临的路上,不出四日便可到君临百里之外,那三万人马多有连年来和南煜小战之时俘虏来的南煜战士,对这位南煜郡主还算忠心,除此之外,便是这君临城和宫中各处安插的死士了,再说的话,便是南煜,她毕竟是南煜的郡主。”

当心中已经定位了一个人的深浅,当他再说出石破天惊的话之时沈苏姀心底已经是波澜不惊,而谢无咎口中的巧合又怎会是巧合,可是只有三万人马,相比于君临城外天子直统的十万忠勇军仍是不堪一击,苏瑾的打算是什么呢?

沈苏姀沉思,谢无咎便只瞧着她并不打扰。

须臾之后,沈苏姀抬眸看他,“骁骑营有何动作?忠勇军呢?”

“骁骑营无状,忠勇军亦然。”

谢无咎说完,沈苏姀便彻底的沉默了下来,这一次她沉默的时间太长,谢无咎摇头一叹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玉瓶,“苏苏,这是能解息魂香的解药,不出六个时辰便能恢复如初。”

沈苏姀抬眸看谢无咎,他既然知道那么多旁的事,这息魂香便也不算什么了,沈苏姀坦然接下,看着谢无咎又问,“宁默是否真心和瑾妃结盟?”

谢无咎听到这话却是皱了眉,叹一口气面露遗憾,“别的我都知道,偏生这一点我不知,我无法将细作派到宁默的心里去看他是如何想的,寻常他更是个滴水不漏的。”

谢无咎说出这话,沈苏姀觉得正常,倘若他当真什么都知,沈苏姀恐怕会以为他是鬼怪之物,话至此,沈苏姀想知道的都已经知道,本想再问一个问题,可想了想却还是摇了摇头,看向外头加急的风雪朝他道,“时辰不早,保重。”

谢无咎知道这是逐客令下了,站起身子之后却是道,“你放心,皇帝不会杀瑾妃。”

沈苏姀一鄂,一直波澜不惊的眸子里头终于露出两分讶然,她适才想问的问题正是问问苏瑾的凶吉,可一想到他不是江湖术士才止住了,可没想到他竟然主动答了她心底所问,这怎能不叫她心中惊讶,看着她终于露出讶然谢无咎面上笑意更甚,隐藏着几分得意,又深深看她一眼道,“希望我们下次再见的时候你面色能好些,你这样,真叫人心疼……”

眼底瞬间便恢复平静,沈苏姀好看的眉头微蹙,谢无咎再不说一言的走出门去,不多时,沈苏姀只透过窗户看到一行礼部官员从主殿之中走出,谢无咎笔挺的身躯走在最后,漭漭风雪之中,那身影分明变得越来越小,却始终笔挺飒然不可磨灭。

沈苏姀收回目光,毫不犹豫的吞下了玉瓶之中的药丸,左右看看,将那玉瓶扔到榻和墙壁之间的缝隙之中,想到谢无咎所言的嬴纵往钦州方向去心底一安,而后便裹着狐裘毯子睡了过去,没过多久,那两个晕过去的侍婢醒了过来,见自己不知何时竟然睡倒在了地上当即面色大惊,第一时间往沈苏姀睡得方向看过来,待见到沈苏姀还好端端的睡着有呼吸身子有微微动作之时方才松了口气,其中一人出去看了看,不过片刻便回来,对着另一人摇了摇头示意外头并无异样,两人眼底满是疑惑又满是担忧和畏怕,又看了看床榻上的沈苏姀,两人再度对视一眼,对适才的变故达成了共识。

沈苏姀“醒来”之后并未发现任何异样,倒是觉得服了那解药之后手脚有了力气不至于连个杯子都拿不起了,然而无论再有力气,用午膳之时她还是未表现出半分,用完午膳,下午的法会便要开始了,沈苏姀并未见到瑾妃,亦不知外头状况,甚至连嬴华庭都不曾看见,远远地有诵经声传来,直至这次的法会结束也再无人进东厢,沈苏姀觉得有些奇怪,不由又想起了苏瑾那三万人马的作用,三万人马的确算得上是苏瑾最大的倚仗了,对于大秦来说更是个危险至极的所在,倘若在君临无守军之时这三万人马或许能起一些作用,可眼下忠勇军就在君临城外,那三万人马来做什么呢!

镇南军,骠骑将军,三万人马……

想了半晌无果,眼见得天色越来越晚,晚上的那一场法会却久久不曾开始,沈苏姀心底有些不安,只希望不是出了什么岔子而是改了吉时,每一次法会都有吉时,哪怕是在半夜都要凭钦天监的安排,就如同昨夜一样,沈苏姀久等不见外头的动静,却见昨晚的黑甲侍卫出现,指挥那两个宫婢将她扶下地,竟是要送她回栖梧宫!

心头一紧,沈苏姀不动声色的随几人出了主殿,天色渐晚,宫灯次第而亮,坐上肩舆之时沈苏姀再回头朝主殿之中看了一眼,不仅没有苏瑾,连丽嫔和嬴湛、嬴华庭都不见,难道是因为那边立储已定在宣读立储诏书或者皇帝要见嬴湛?

沈苏姀尽量往好的地方想,一走出法华殿的长廊便被细密的风雪包裹了住,铺天盖地的寒意侵体而来,只让她生生打了个颤,抬眼望去,九重宫阙连绵十里,飞梁斗拱尽显巍峨,此刻被素雪所覆,又是平日里见不着的壮美无暇景象,迎着迫人的风雪,沈苏姀心头涌动的热血似乎也被冻成了冰块似得发冷发沉……

肩舆从法华殿走出,要一刻多钟才能回到栖梧宫,沈苏姀不知道天寰宫中发生了什么事,最多也只能得身上的药性散去才能有所行动,而她身边的这几人,却是无论如何不会对她说什么,沈苏姀紧了紧身上的狐裘,望向天寰宫的方向出神。

因是下了大雪,地上有些打滑,因而肩舆行的万分之慢,刚转过一道拐角,一道黑影忽然从抬肩舆的士兵脚前滑过,那士兵不知何物当即一惊,脚下跐溜便是一滑,肩上的肩舆瞬时向右一偏,眼看着就要将沈苏姀摔在地上,电光火石之间,却是站在肩舆右侧的那领头士兵一把撑住了肩舆,那前头士兵只是滑了一下并未摔倒,赶忙直起身子才免了这一场祸事,沈苏姀自己也被吓得了一跳,幸而没出事方才松了口气。

“请侯爷恕罪!”

虽然几人乃是奉苏瑾之命看着沈苏姀,可适才委实惊险,沈苏姀挥了挥手不语,并未打算追究,因是出了这等变故,虽然沈苏姀未曾出声,可一行人还是停了下来,更有一人小跑几步朝那黑影追去,不过片刻抓回来一只灰色野猫,宫中少有野物,这东西必定是从那个殿中跑出来的,沈苏姀并无心此事,正要说随便处置了拐角前头却跑来两人,一个看起来三十多岁的嬷嬷,另一个则是个看着十三四岁的小宫女,两人不知沈苏姀在此处,跑到了跟前才猛地一顿,再看到士兵手中抓着的小东西,面色一白跪在了地上!

“这是你们的养的?适才差点惊了洛阳候的驾!”

那领头的侍卫话语落定,两个人顿时匍匐在地,年长的那人开口求饶,“请侯爷恕罪请侯爷恕罪,奴婢回去便会将这东西处置了!请侯爷饶命!”

低贱的宫女当然比不上一位侯爵的好歹,沈苏姀随便说点什么司礼监自会处置了她们,沈苏姀本就不是会计较这些的人,只看着那抓着小猫的士兵道,“把这小东西给他们,我们先走,宫中不许宫女私养小宠,只这一次了!”

这话前面对士兵说,后面对那两宫女说,话音落定,那士兵便上前将猫扔到了那两人之前,小猫见到了主人喵一声窜到了那宫女的怀中,那宫女犹豫一瞬才将猫抱住,又连声的谢恩,沈苏姀不语,挥了挥手示意回栖梧宫,几人不敢耽误,当即抬着她朝前走,刚往前走了没几步,身后便传来那嬷嬷的训斥声——

“好大胆的东西,明知道宫中不得私养小宠竟敢将这野猫藏着,倘若今日遇到的不是洛阳候,咱们两个的小命都不必要了!”

嬷嬷训斥声怒意非常,可适才替宫女说话的也是她,足见还是个好心的,沈苏姀闻言弯唇,又听那小宫女一声哭腔的道,“嬷嬷不知,这猫儿我是看着死死的绝不会叫它跑出来的,都是青儿那丫头不喜这猫儿,专门将它放出来惹事好被处置了,虽然是野猫,可这大冷天的若是扔掉必定会冻死,求嬷嬷开恩莫要将它随便处置了……”

宫闱之中人人都生着一颗吃人的心,岂不知那个青儿想算计的怕是你这个得掌事嬷嬷宠爱的小宫女而非你手中的猫儿,沈苏姀远远听着那逐渐低下去的话语声心中做叹,忽然,她早已展平的黛眉狠命一皱,豁然回头望向了适才出事的地方,雪幕纷纷早已看不清那两个宫女的身影,可适才她们那对话却让沈苏姀瞬时醍醐灌顶!

寒意刺入心脏,一瞬间涌入沈苏姀脑海的只有两个字——事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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