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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武帝不听劝“都坐,都坐,今日不讲这些虚礼,今日咱们君臣不醉不归……不醉不归!”

台下群臣头一回见元武帝高兴成这个样子,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有人觉得圣上恰逢寿诞只是兴致高了些,才醉了酒。

有人则在深思圣上醉酒的缘由。

云湛跟着众臣向丹陛上的元武帝一道祝酒。喝了一盏又一盏后,看着圣上那有些绯红的脸庞,心下生疑,今日的圣上实在有些令人匪夷所思,往年的万寿节从未见他醉过,今年怎就醉成了这样?

醉酒后的元武帝又开始了“今儿个朕实在是高兴……恰逢各地藩王在此……有些话朕就讲讲吧!”话不是很连贯,但却字字清晰,丹陛下的文武百官皆都停杯而望。

“我大周从高祖至今……以历三代……朕平生之愿,只愿大周国富民强……民心安定……天下一统。”

愿这大周国富民强,民心安定可以理解,但这“天下一统”是何意思?如今的天下难道没有一统么?

不少官员已经开始面面相觑了。

云暄看了看对面的姑父沐之敬一眼,果然见他已经微微沉下了脸来。这圣上到底卖的什么关子?难不成今日圣上想趁着寿诞重提削藩一事?不会罢?那辽东世子已经在京为质,辽东王只是折了一个儿子,一员大将,又伤不了筋骨,其他几处藩王更是连根毛发都未掉一根,此时想削藩?怎么可能?!难不成圣上以为凭借几句话,藩王就会乖乖就范么?!

“朕真是高兴啊!前些日子朕收到一份奏疏,没想到……真是没想到啊……云南王沐氏一族竟然要将西南铁骑的军权上交朝廷。”

此话一出,大殿之上满目哗然。

有人称赞沐氏一族实乃纯臣,对朝廷忠心耿耿。

有人满目惊讶,藩王主动上交军权,这藩镇之祸真的就能这样消弭于无形?

沐之敬终于死心了。这圣上真是……非要把人逼到墙角上,按着人的脖子要人就范才肯罢手。

看着江北王,西陵王他们投来的异样眼光,沐之敬心想,这下好了,元武帝竟是生生将他西南逼到了朝廷前面,来对付其他藩王。罢了,罢了,自己本就是支持撤藩的,圣上既要卸磨杀驴,要他做这个马前卒,那就做好了。

丹陛上又传来元武帝断断续续地话“是啊……朕跟你们想的一样……这沐氏一族忠心耿耿,朕自是信得过他……朕怎会收这兵权……朝中又有何人能比沐之敬更合适?这……恩,执掌西南铁骑非沐之敬莫属……朕这一想,那辽东王也是忠臣呢!”

“辽东王也是忠臣”这几个字犹似那擂鼓一般字字击在沐之敬心上,终于还是来了,躲不过去的。他眼睛一闭,睁开眼时,眼中已经透着一股子湿意,他起身举步迈入殿中,撩开衣袍,跪在丹陛下,对着元武帝道“圣上,臣有事相请,臣有一女,爱若珍宝,年已十三。臣妻远嫁西南二十余年只得归宁两次,臣妻不能孝敬亲长于跟前,臣心实在有愧。故特请圣上允准小女留在安远侯府为其母尽孝,等到及笄之年时再回西南。”

沐之敬此话一出,殿中之人又是一惊,这……这哪里是要尽孝啊,分明是要留下自己的女儿在京中为质么?

沐沁阳满眼的不可置信,父亲怎会?他要留下满满在京里?要留不也应该是他留么?他正要起身相求,就被沐之敬冷冷的眼神给逼停了下来。

云暄看了一眼身旁目露复杂之色的父亲,心道,父亲居然也不知情?

瞪着殿中的沐之敬,赵琛恨不得在他身上瞪出一个洞来,这个云南王亏得是个做父亲的,怎地这么心狠?他不是只有雅雅一个女儿么?竟也舍得。可转眼一想,她要是留在京里,他不就能经常见到她了么?再说了有他护着呢,谁敢动她!这么一想,赵琛看着殿中的沐之敬也就顺眼多了。

赵琰拿起酒盅仰头就灌了进去,听着沐之敬有些带着哽咽的声音,瞧着她爹是真疼她,看来这小女郎口才不错,要不然怎么能说服她爹?喝罢,他目光微冷,抬头看了眼丹陛上已是微醺的元武帝,这人当皇帝当久了,早就已经不晓得什么是父子之情,夫妻之情了。他嘲讽地笑了笑,拿起一盅酒,又灌了下去。

听着沐之敬的凑请,元武帝刚要浮到脸上的笑意一僵,不应该是儿子么?怎么是女儿?可他话都说出来了,总不能让他收回去罢?瞧着沐之敬那忍痛割爱的神情,不似作伪,他心里盘算着,女儿?那个晟阳郡主?眼下也不能再逼他交出儿子了,有个女儿总比没有好,总归云南王这个忠心是表出来了,作用也算起到了。

接下来就得看看其他人怎么做了,到底是交兵权还是交儿子了。

“云南王纯孝之心,爱妻之心,朕怎么能不允?云南王快快请起,放心,晟阳在京里,朕会帮你多多照看的,你放心就是,先且下去安坐罢!”

沐沁阳看着有些个失魂落魄的父亲,心下不忍,只得心里的愤懑暂时压了下去。

元彻喝着杯中的酒,辽东王也是忠臣?哼!他嗤笑一声,这晟阳郡主也被自己的父亲被推了出来,看来他们还真是同病相怜呐!他父王若反,他就是个死,他父王不反,他这辈子就是个囚徒,一辈子不得离京。这么说起来,那个晟阳郡主还好一些,人家父亲只说了两年,人家在京只呆两年呢!

想到这里,元彻突然来了看戏的意味,这两家藩王都有人在京为质了,那江北和西陵呢?他饶有兴味地看着江北王和西陵王,还有那两条案上的鱼——江北王世子代扬和西陵王世子燕阙。

此时看戏的人可不止又元彻,殿中很多大臣的目光都聚集在了江北王和西陵王身上,好像所有人都在等着他们俩的表态。

此刻的西陵王后槽牙咬的紧紧的,妈的!他就知道筵无好筵会无好会,没想到还真让他碰上了个鸿门宴!这皇帝老儿年轻时就狡诈似狐。逮着个好处不把人利用到抽筋剥皮决不罢休,西陵王敢怒不敢言,只能在心里骂着元武帝,一解心头之恨,赵擎你个王八羔子,让我们选,让我们父子离心,你早晚得遭报应!

儿子还是军权?西陵王心里想着,当然是儿子,他培养这个儿子花了一生的心血,军权算个鸟用?先交上去,应付过去再说,等回了西陵,一切便都好说。

西陵王当即出席,跪在殿中,对着元武帝恳请道“圣上,臣年事已高,世子年少不堪重用,已不适掌军西陵,故此臣揍请圣上令派他人罢。”

听着西陵王都如此表态了,江北王也只得跟着在殿中已以体弱多病为由,揍请元武帝派人掌江北之军。废话,培养一个合格的继承人,得费多少心血?这嫡长子是王府未来的掌事者,未来的江北还得靠着他撑起来。

军权不过只是表面,说到底军权不过是人心,他的部下他怎会不了解,他们家在江北,根在江北,怎会跟朝廷一条心?江北王瞄了一眼脸色铁青的元彻,心道,这辽东王未必就放弃了他这个儿子,只不过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罢了。不过看着元彻这……江北王心下一叹,辽东王父子这心结怕是已经结下了。

凤宁宫内。

这会子陈皇后正在宴请诸位命妇官眷,殿内官眷女郎们细说着京中时兴的物件儿,衣裳儿,妆品,一派言笑晏晏。

老嬷嬷急忙走到陈皇后身边,低声说道“娘娘,乾元殿传来消息,说是圣上喝醉了,还有……还有就是云南王留下了晟阳郡主在京为质。”

“什么?!一个郡主做质子?”陈皇后心下纳罕,这圣上要留,也该是留云南王世子才对,怎会……她看了一眼坐在殿中吃席上的沐沁雅,心道,可惜了这么个玲珑剔透的小女郎了。

今日自在这凤宁宫内相遇,这陈淼就浑身的不得劲儿,想到那日在安泰街上受的羞辱,不禁怒从中来。

盛京城里,有心人到处都是,没个半日消息就传得漫天乱飞。从那之后,京里的名门闺秀们没少在背地里笑她,说她霸道了这些年终于碰到了个硬茬儿,不仅没占到半分便宜,竟还让两位殿下看到了,有说她倒霉的,有说她活该的……这些还不算最坏的,这些她还可以忍。

最可恨的是,那宁王殿下没事儿瞎主持什么公道!竟叫她以后见到这个南蛮子的车驾还要主动给她让路!凭什么?!就因为她是的郡主?哼!谁人不知圣上正愁没法子削藩呢!云南王府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覆灭了,到时候哪里还来得这个郡主?

“那就是晟阳郡主?瞧着倒不像西南边陲来的人呢!看着像是个知礼识礼的!”蒋红英知道了安泰街上的事儿后,在房里连笑了好几日,没想到这见日里眼高于顶的陈淼也给当场吃了个挂落,还是宁王殿下和晋王殿下的,就为这事儿,她也得好好结交一下这位郡主,当真是好能耐,居然惹的两位殿下为她出面。

陈淼瞥了一眼蒋红英一眼,笑道“瞧着?还知礼识礼?那等子南蛮子要是知礼识礼,就不会当街堵得我哥说不出话来!”

蒋红英嘟囔道“你哥说不出话来,那是你哥嘴拙,难不成你要跟人吵架还要别人闭嘴不言,任凭你骂,什么道理么?!”虽是嘟囔,可声音委实不小,周围的几个女郎皆都听在了耳朵里,一时众人皆都抿嘴而笑。

“你!蒋红英,我跟她的事儿,你来插什么手?!”

“我不插手,只是谁让你吃挂落,我就高兴!”别人怕她陈淼,她才不怕她呢!她是蒋国公府的嫡长女,曾祖父官拜上柱国大将军,他们陈家虽也是国公府,不过是因后族而封,哪像她蒋国公府,是靠实打实的功勋累积出来的。

宴罢,走出乾元殿。沐沁阳跟在父亲身后,正要上前询问今日大殿之事,就见沐之敬甩开他朝着赵琰走去,沐沁阳茫然不解,只得疾步紧紧跟上。

“宁王殿下留步,臣有一事……”

赵琰转身看着沐之敬,还没等他说完,就道“云南王不必多言,她,本王自会担待。”

龙行虎步,昂藏七尺,看着赵琰的背影,这一刻沐之敬一直吊着的心竟慢慢地放了下来。也许今日大殿之上的决定并不算糟糕透顶。

“父亲,您为何……”

沐之敬回身长叹一声,道“唉,回侯府我再与你细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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