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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赵红兵没有再进会场,而是带着大国到了隔壁观察情况。
会场的隔壁就是五交化公司的仓库,这是一座整整八层的高大建筑。仓库前,一溜停靠着几十辆挂着各地车牌的货车,十多个搬运工人忙碌着装载最前面的两辆车。常年的体力活计使得这些搬运工人肌腱发达,非常壮实。百十斤重的一捆圆丝,一个人轻松地从车下扔到车上,面不改色心不跳。他们有的人从仓库推出堆满货物的平板车,有的人从平板车上搬下货往车上装,有的人在车上堆码,井然有序。
在车辆前面,站着采购模样的人,手握一支笔,站在车旁,工人搬完几件货,他便用笔在随货同行联上打个勾,意思这个品种装上了车。
赵红兵的眼睛就是火眼金晴,稍微一打量,就看出这个买方委派的采购人员绝不是出自国营单位,心里便有些明白,这些在合同上标注卖给下级站的货品,估计已经被转卖到了私营或者个人手中。
这是一个在这个时代非常普遍的现象,私营经济已经抬头,但得不到足够的尊重和地位,就拿隔壁的采购会来说,私营企业都没有入场的资格,更不用提那些推着小板车做生意的个体户。
而蓬勃发展的私营经济要追求贸易和利润,那么只能使出一些灰色手段,比如和各级供销系统合作,挂靠在这些单位之下,将所赚取的大半利润留给单位,个人只能拿取一小部分。
或者更有神通广大者,走通上层关系,从那些权贵手中拿批条,即便是被层层剥削的批条合同,所能拿到的货价也会低一些,这样就形成了供企业生存发展的足够利润。
眼前的采购,可能就是一个私人企业委派的人员,但明面上不会留下蛛丝马迹,在合同上只会注明这些货品卖给了哪个商业站或者某个省的供销社,中间具体有多少倒卖,多少利益层剥,就没人清楚了。
赵红兵蛮有兴致地看着,他的兴趣自然不在揭发这些不公平现象,事实上他也正准备成为倒爷一员,他的目的在于观察那些搬运工人以及货车。
在车上堆码货物的人中,一个五短身材,墩墩实实的汉子引起了赵红兵的注意,此人其貌不扬,但神情沉稳,不时指挥工人搬运货品,看起来像是这伙苦力的头儿。
只听那汉子正对着车下喊道:“猴子!听说你的黄陂婆娘来了,这几天是不是夜里天天加班?”众人闻言,哄然一笑。
那被唤作猴子的人却是一个身长八尺,高大威猛的汉子,孔武有力,两眼精明,不似被人取笑的角色。闻言却并不恼怒,只是对墩实汉子回道:“狗哥!俺天天加班怎么了,把你狗ri的馋啦?”
那狗哥哈哈大笑:“狗哥看你今天好象不在状态,做哥哥的关心你,让你歇息一下,夜里有劲再加班!”
猴子回嘴道:“狗哥要是馋了,把你那黄梅婆娘赶紧叫过来,莫要有力气取笑兄弟。”
狗哥道:“狗哥我会馋你那个没胸没屁的婆娘?昨夜文州老板请喝花酒,狗哥我别提多快活……”
两人不停斗嘴,引得搬运工们哈哈哄笑,这样一闹,本已疲惫的众人像是平添了一股力气,很快就将前面的两辆车装满。
赵红兵看得津津有味,大国倒无趣起来,撇嘴道:“一班卖力气的憨货,有什么看的。”
赵红兵白了这憨货一眼,也不去管他,径直向那群搬运工走去。
几个搬运工早已注意到异常,看赵红兵走来,便对车上的狗哥报告道:“你看,那边有个凯子,一直在这里看我们搬货,现在他走过来了。”
众人听罢望去,只见一个衣冠楚楚穿着西装的年轻人带着微笑向这边走来。
猴子道:“不会是瞄路子的吧?”众人疑惑不解,猴子又说:“这年头谁知道谁是哪个道道,只要不是抢我们饭碗的就行。”
狗哥道:“你个卖苦力的,谁来抢你饭碗。”
说话间,对方已走过来,一群五大三粗的搬运工如同面对阶级敌人,虎视眈眈的目光齐刷刷看向年轻人。
那人却不慌不忙,不等众人开口,满面笑容,恭敬地叫了声:“狗哥!各位兄弟。”
狗哥面貌粗豪,性格却很细,又是一群人的头头,见识不一样,他见此人虽年轻,但一身派头,说话很得体,像是个场面人,只是不明白这样的人这么晚了看这些搬运工人上货是什么意思,于是一本正经问道:“这位先生有何贵干?”
赵红兵笑了笑,说道:“贵干不敢当,只是看几位兄弟很对眼,想交个朋友。鄙姓赵,晋省物资总公司公干出差。”
一听是省级,又是什么总公司,还是什么公干,狗哥心里更悬乎,不敢怠慢,恭敬道:“不知赵先生有什么吩咐?”
赵红兵不急说话,先掏出烟来,分给众人,然后又将剩下的半包烟塞入狗哥手中,说道:“我有件小事有求狗哥。”
狗哥道:“我们这些兄弟只有一身蛮力,搬搬扛扛倒是没什么问题,不知赵先生……”
赵红兵说:“这里一两句话说不明白,这样吧,我在旁边石泉饭馆定桌酒,下午你们干完活,我请你喝酒。”
狗哥想了想,点头答应:“那先谢过赵先生,下午会忙一些,大概要到七八点。”
赵红兵说没问题,又从一个黑色手提包里摸出几盒香烟,交给狗哥说:“这些烟请弟兄们抽抽。”
狗哥和猴子目送赵红兵走了,不知这位要干什么,怎么也估摸不透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狗哥说:“这晋老西真是奇怪,老子在这里干了十几年,头一遭碰到这等怪事。”
猴子说:“狗哥,我看这赵先生也不象个歹人,这烟我知道,新出的汉港烟,要10元一包,他一下拿出了五包,真爽气,肯定是干大事的人。反正他又不可能要咱们杀人放火,怕个几巴!”
狗哥道:“你懂个屁!你把这烟散给兄弟们抽,就说加把劲,早点干完,早点回家吃饭。你到时候留下,和我去吃酒。”
赵红兵回来后,大国同样不解,郁闷道:“兵哥,你疯了?为什么白送那些憨货好烟,还不如给俺抽了。”
赵红兵打了他脑袋一下,骂道:“说过多少次了,在外面叫我赵经理!”
大国伸了伸舌头,赶紧喊道:“赵经理……”
赵红兵这才解释道:“不要小看这些苦力,要说对海城仓库谁最了解,这些人怕是比那些老库管还厉害,而我们要得到的消息,那些库管不可能知道,知道也不会告诉咱们,所以还得问这些人。对了,晚上我还要请他们吃饭,你不要拉着死人脸心疼钱。”
大国脸直接垮了下来,他是真心疼钱,虽然不是自己的钱,可看着赵红兵花钱如流水,关键是直到现在都不知道生意在哪里,这坐吃山空的滋味,实在不好受。
赵红兵又进会场转了几圈,收集一些信息,直到晚上六点多,才带着大国到了石泉饭店,又等了半个小时,狗哥带着猴子进来了。
相互介绍,寒暄几句,赵红兵敬了两人一根烟,又将新抽开的红塔山扔在桌上,服务员这时送来菜单,赵红兵道:“狗哥你来点,挑贵的好的,不要给兄弟省钱,那是不给我面子。”
狗哥感受到了真诚,露出了憨厚的笑容,说:“赵先生是公家人,能不嫌疑我们这些卖力气的,我们很感激,哪会不给你面子。好,我来点,今天菜是次要,我们想喝点酒,赵先生能喝吗?”
赵红兵一拍桌子,大笑道:“我正有此意,让狗哥抢先了,不瞒你们说,我这人没啥特殊爱好,就爱喝点酒,最喜有酒量的朋友,狗哥,还有这位猴子兄弟,今天咱们不醉不罢休,兄弟们喝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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