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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朝凤丹宗的十大长老之中,陈药师最喜欢的就是风长老这样的人。
一切喜怒皆形于颜色,风长老醉心丹药,也想要教出一个好徒弟,性子十分简单。
这一点在其他长老中却难以找到,其余九位对于朝凤丹宗的忠义自也无可多讲,可心思却比风长老细得太多,不似风长老这般一颗心只在丹药之上。
平日里,陈药师也最喜欢和风长老配合诊治难症,配合炼制灵丹,不用考虑其他,相互之间自是最为默契的。
因此,他才会带着风长老一同去为那灭兽营的弟子乘舟诊治这突兀的奇怪病症,若换成其他人,或许就要猜来猜去,想着乘舟在那生死历练之地的经历,想着这般症状有没有其他阴谋,若是需要耗费朝凤丹宗的稀有灵丹,是否要为他医治等等。
这些陈药师也会去想,若是想不明白,也会去征询长老们的意见,但只要决定为对方医治,便不会再考虑其他,整个心思都会扑在症状之上,这一点也只有风长老和他最为相合。
能去见那肖遥,能借着这等见面的机会,指点肖遥一些秘法,风长老自然高兴。当然同样高兴的还有可以和宗主一齐去见识一番这乘舟的古怪病症,肖遥的信中所说,已经十分详细,风长老看过之后,就对这等怪病极感兴趣,此时能亲去诊疗,却是再好不过。
“多谢宗主成全。”因为此,风长老本就乐得不行的脸,绽放得更加开了。跟着似又想到了什么,当即凑上来道:“不如这次诊治。让肖遥来一起打个下手,或是在一旁看着也好。你觉着如何,他将来总归是你的入室弟子,我这最多也只能算是二师父。”
这一番话的前半句还说得礼敬,称陈药师为宗主,后半句风长老的脑袋凑上来不说,更是随意之极,宗主的称呼没了,直接以“你”来代替。
如此这般,瞧上去好像是有些得意忘形了。可却并非如此,这便是风长老和陈药师的关系到了到一定程度,才会有的境况。
说正事,或是在众多长老、弟子面前时,风长老再如何喜怒形于色,也是会尊称陈药师为宗主的,对陈药师自是恭敬之极。
然则若是无人时,又有自己的事想和陈药师说时,便会这般凑过来。笑嘻嘻的好似和同袍兄弟说话一般,再无宗主和长老之分,言辞之间也没什么顾忌。
这一点也是陈药师喜欢风长老的原因之一,平日单独和风长老相处时。也早已习惯了风长老这般的没大没小,陈药师觉着轻松、亲切。
“你这般二师父对我这个入室弟子上的心比我还要多,我再不依了你。怕是肖遥就要被你抢去做了徒弟了。”陈药师也是哈哈一笑,道“你教他、护他可以。莫要抢走了就是。”
陈药师这般笑着应允,风长老听在耳中。看在眼里,那脸上的褶子笑得都好似波涛一般,抖动起来,显是极为兴奋。
陈药师见他这般,挥了挥手道:“你好歹也是个长老,笑成这般,也不怕后辈弟子们瞧了去,说你闲话。”
“呃……”见宗主如此说,风长老忙收敛了一些。
只是这般一收,那模样就更别扭了,陈药师见状,当下正色道:“去了灭兽营,可莫要在这般笑了,尤其是在那乘舟面前,肖遥能替乘舟来求医,必然和他是极为要好,你这样笑,别说乘舟自己不舒服,肖遥见了,也会觉着你这个二师父,好像只爱病症,不管人死活。”
说到此处,陈药师顺手拿起一杯茶,喝了一口,这才继续道:“莫说是一个天才少年,便是寻常武者,忽然间战力全失,换成是谁,也都会沉闷烦躁,若是心境不佳者,甚至会自暴自弃,你若去了灭兽营当着他的面还这样笑,你觉着他会如何去想?不用我多言了吧。”
风长老一听,连忙点头:“多谢宗主提醒,老风我定会注意着些。”
陈药师点头道:“咱们朝凤丹宗,修行有三,一是炼丹研针,二是医人诊病,三才是武修斗战。这第二修医人诊病,所以把诊病放在后面,说的便是身为医者,不能只为见识疑难杂症、只为这病症的本身而兴奋,而应当为相助病者痊愈而痛快,若是钻在病症之中出不来,那便不是医者,而是医书了,咱们是人,不是死物,人要修心,武者有心境,丹药武者也是一般。”
风长老知道陈药师这是在教他,虽然这样的话听过,而且大多数时候听起来,都全然一般感受,但总有那么几回听在耳中时,又能听到心中去,且感受和感悟便会多了一层说不清的东西。
因此每回听宗主陈药师说起,风长老都是认真去听,哪怕这一次没有什么变化,也会去认真倾听。
待陈药师说完,风长老这便拱手道谢。
原本陈药师大都会点点头,便不再多言,这一次却像是触动了什么心事一般,道:“想起我那师兄,便是一本医书,炼丹针术,医病诊毒都高我许多,可却一心只在其中,全不顾他人死活,见到有绝症者,反为绝症而乐……”
说到此处,陈药师却是说不下去了。
风长老便急忙点头道:“是,是,正是这般……”
他也清楚宗主又一位师兄,是和宗主一齐建立这朝凤丹宗的,两人年轻时便结为异性兄弟,同对炼丹有着很高的天赋,两人都没有师父,只是在外闯荡时,一齐寻到了一处千年前的丹宗遗迹,其中并无什么灵宝匠器,只留下几本医书,二人不分彼此,一同参研。到建立朝凤丹宗以后,便以师兄弟相称了。
宗主陈药师的这位师兄。脾气也有些古怪,风长老来到朝凤丹宗之后。从未见他和任何人说过话,哪怕是打一个招呼,不是外出采药,就是整日憋在他的丹房内修行。
据陈药师说,这师兄早年间还会和其他弟子,老一辈的长老一同探讨一些丹技,后来所有人都赶不上他了,便除了会和陈药师说话外,再不理会任何人。
风长老知道。陈药师和这位师兄感情极好,无论这师兄脾气有多奇怪,对病人的态度有多么的和陈药师的观念不合,陈药师依然不会多说什么,只让师兄自行探研丹术药技。
可后来,陈药师的师兄在一位连武者都不是的普通人身上见到了一种绝症,心下大喜,什么话都没有说,抢了人就跑。也不管病人的家人和病人自己什么想法,只当那病人是头用来验证他医术的牲口一般。
前后不过三日,便不小心将病人给治死了,那户人家离朝凤丹宗不远。认识丹宗弟子的衣袍,找上门来讨人,可得到的却是死人。
朝凤丹宗虽是大宗。却也是武国朝廷支持下的,半个官门。陈药师为人正直,也不会私下瞒住这等事情。这便认了错,道了歉,赔了大量银钱,并保证此人家中,再有任何病症,朝凤丹宗免费医治,最关键的是送上灵丹妙药,能让普通人延年益寿,不习武便可到百岁的丹药,最后还收了这家人的孩子为丹宗外门弟子,这才事了。
虽然这么做了,可陈药师知道,他师兄并不会随意在人身上验证各种丹药、针法,那人所以死了,只是绝症太过奇怪,算是病死的,可师兄二话不说抢人的情形,加上死人之后,又关起自己来,苦思病症因由,毫无对人死的同情和惋惜的态度,任何人都会认为师兄有拿人试验之嫌,这等事说也说不清,若要用医法去证,这武国之中,最通医法的就是朝凤丹宗了,便是隐狼司的仵作也没法相比,只要对方说你朝凤丹宗做了手脚,你也无法解释。
所以陈药师便认下了这桩事由,可那师兄却因为这次失误,失了心疯一般,关了自己半年,就留下一张字条,写了三个字,我走了,从此再没有回来。
其中细节,风长老都曾经听陈药师说过不知道多少回了,因此陈药师再说起这位师兄,风长老就顺着他的话去说,省得陈药师说着说着便又会不停的唠叨下去,风长老的耳朵都快听得生茧子了。
可是这一次,他顺着说了,也没有什么用,陈药师还是激动起来,当下又开始反复说师兄和他当年的同研医药之事,正当风长老拿出后来数次听陈药师说此事的法子,左耳进右耳出的时候,陈药师忽然戛然而止,道:“风兄弟,你知我这回为何又要说起师兄么,只因为师兄此人虽像是个医书,可这样的医书却是人族之幸,若给他提供一切,让他专心研医,那多少上古丹术会被他重新发掘,又会创出多少新的针技啊,便是这一回,咱们未必能够医好那乘舟,可他若在,说不得便有法子。”
叹了口气,陈药师又道:“师兄医术精湛,却因此而消失在人间了,可惜可叹。”
风长老却是第一次听见陈药师说起这样的想法,以往他可都是强调丹宗之人必要有医者之心的,当下也有些愣在那里。
瞧见风长老如此神色,陈药师苦笑一声,道:“此话说也就说了,勿要传出去,影响丹宗其他长老、弟子的心境修行。”
风长老见宗主陈药师神色郑重,知道他接下来要说一些“大事”,当即用力点头,洗耳倾听。
“其实我那师兄有些性子和你一般,只是比你还想要教个好徒弟,我那师兄却一心只探究丹药医术,其余全然不管不问,到最后太过执着,才毁了他自己。”
陈药师面色已经恢复了自如,看着风长老,侃侃而言:“当初我虽然心痛他这样离开,但也觉着他的心境又误,可如今我已不这般去看了。方才说过,医者和医书不同。咱们丹修武者要炼心境,寻常人也同样又心境,重症疑难的病人。若心境极佳,自身的血脉、筋肉、元轮也会运转更好。针术刺其血脉节点,也更容易激发人体体内自愈之能。若是心境极差,求生本能不好,治疗起来也要困难许多……”
风长老点了点头,道:“宗主所说和宗主的那位师兄有什么关系?这心境一说,不只是咱们丹药武者明白,寻常武者,体会过心境对修行影响的武者,也能够明白其中因由。”
陈药师点头道:“所以医者诊病,除了医术之外。还要学会诱导病人的心境,这样才能更好的治疗。我那师兄却忽略了这一点,只是我现下以为,他忽略便让他忽略好了,医书有医书的用法,说通透了,好比有人喜好修匠,有人喜好修武,有人喜好丹药。喜好不同,天赋不同,你能说谁是对的谁是错的?不同人入不同的门道,师兄在医书一途做到极致。便是我朝凤丹宗的宝贝,是武国丹药武者的宝贝。”
听到此处,风长老也一下子觉着自己通透了起来。连声道:“是啊,他不去当着人面医病就是。他研出的那些医术传授出来,便是天大的宝贝。便是遇见极难之症。由宗主你陪同,他诊时不发一言,宗主来诱导病患心境,他来施展他的医术,这不是天作之合么。”
陈药师听风长老这般说,面上忍不住露出笑容,道:“你能明白这一点,我十分高兴,怕也只有你这般简单的人,听了我这前后不一的说法,也不会胡乱猜想,直明其意了。”
未等风长老接话,陈药师又道:“你又知我既如此去想,为何不让你说出去?”
风长老微微沉思,便道:“这法子只适合你师兄那般,天赋极佳的怪才,若是把这个作为普遍的心境,让丹宗弟子都听见,怕是有人就会以此为借口,不在去修习医者心境,其结果便是丹技医术远远不够,又全无医者之心,那可是大大的不妙。”
陈药师点头道:“正是如此,好了,多说了这许多,你速去准备,咱们午后启程。”
“是,宗主。”风长老拱手行礼,转身离去。
…………
镇西军,统领营帐。
边让坐在虎皮大椅上,手中端着卷宗,细细查看,这是探营的探卫送来的西面荒兽领地中最近的一些变化,大批的荒兽向北迁徙,可是数年间都没有的事情。
镇西军所镇守的地域包括武国西面、西北,和西南,而西北地域深入荒兽领地万里,便有一纯血兽将,人族对于杂血兽将等灵智不够的荒兽,都以一头、两头来称呼,而纯血兽将,和人族灵智相当,便用一位、一名来称呼,这般做便是为了从下意识中提升人族对灵智荒兽的重视。
这样的对手,和人类并无二致,而此时西部荒兽都向西北迁徙,边让怕是那名纯血兽将有了什么新的计谋,边让最担心的就是荒兽群在兽将的指挥下,冲击人族领地。
跟随陆武征战多年,这样的场面,他见识过三次,每一次都让他心有余悸,好在这许多年,武国根基立稳,大型匠器都早已镇守在各大边关,若有这样的冲击,数台匠器齐发,也能成万的屠戮那些没有灵智的荒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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