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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为三朝元老,在大商朝的地位几乎是一人之下的白发老人原本身形十分高大,须发飘然,手执龙头拐杖飘飘然有出世神仙风采,可此时他的腰肢再难站直起来,像是被肩膀上凭空多出来的重物压弯了一般。
祖保又是一声深深的叹息:“我大商自祖王帝汤以祭祀鬼神、玄鸟血脉立国以来绵延五百年,这是我大商立国之基也是绵延国祚的根本。可是寿王殿下不但借外人之手想要根除玄鸟血脉,更是至今从未参加过周祭,从未祭拜过一次鬼神。如此动摇国之根基,不敬苍天鬼神,在老臣看来,大商五百年国运实在是难以延续啊。”
姜颐担忧地看了一眼因失血而脸色苍白的夫君,心想晚饭前他们二人那番对话中,夫君表达出想要推倒根植于商人心中信仰的话语终究被朝中某些臣子看出端倪,并开始在朝中表面的风平浪静之下开始暗流涌动。
如夫君之说不敬鬼神只敬自己双拳,如此行径无异于想要以一己之力更改大商国祚,如果一步行差踏错,日后就要落得个身败名裂的下场。而正好子受此时回首看向妻子,艰难地咧了咧嘴,露出今夜以来第一个微笑用来安抚她慌乱的心绪。
原本姜颐一颗不安的心顿时平静了下来。
有这么个肯为自己挡去死士利刃,身入必死之境尚不忘救她的夫君,妾复何求?
纵是前路再多艰难险阻,我也要陪你一起走过。
红衣少年言语中满是嘲讽地摇了摇头,冷笑着吐出几字:“呵……鬼神。”
朱凰宫后一片冷清,一个身着华丽宫装的妇人低伏在御榻旁抽泣不止,榻上男子两鬓霜白,穿一身大红凤袍,头戴冠冕,面容死白,五官十分扭曲,虽然闭上了双眼但也不得安详,光从面容来看,依稀可见年轻时的俊俏风采,这原本必然是个十分有魅力的男子。
子受比干与姜颐轰然跪下,三人泪流满面。
巫之祁走到榻前,伸指轻轻搭脉,探入一丝神识审查帝乙身体。
宫装美妇泪眼朦胧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发现没什么大碍,然后转头看向巫之祁。巫之祁皱眉说道:“帝乙体内生机本就稀薄,贼人并未以毒药陷害,只是以一剂大补猛药反激体内生气。若是帝乙血气方刚时尚能压住药力,缓缓地吸收,只是他本身已是迟暮年岁,服用此药无异于烈火烹油饮鸩止渴。”
妇人抽泣道:“是那侯林说宫外有方士求见陛下,要进贡仙丹,呈上来后大神祝……亲自查看无误这才呈与陛下服食。陛下服药后连道‘好热!’,然后坦腹大步在宫中行走三周,本宫劝陛下饮水也无用……三周走完之后,陛下正要传旨宣受儿入宫,便……便气绝殡天。”
子受猛然抬头,双目已是赤红,浑身戾气勃发,红衣飘摇,死死捏拳,竟是与朱凰宫宫殿顶部绘有的一只玄鸟有了冥冥中的呼应,一股热浪油然而生,空中竟是忽然有了火星劈啪作响的声音。子受身后一只瘫倒在地的祖保面色惊恐,重重跪倒在地,颤声到:“玄鸟显灵!玄鸟显灵!罪臣该死!罪臣该死!”
巫之祁叹息一声,轻抚已怒火攻心濒临入魔的徒弟头顶,一股寒凉入骨的冷意如醍醐灌顶般彻入子受心扉。
红衣少年长发披散,紧咬的牙关终于松开,跌坐在地,仿佛浑身力气都被抽干了,抽泣道:“母后……”
妇人紧紧将他搂入怀中,疼惜的看着左肩那处已是由红转黑的血印,悄悄除去儿子肩头的华服,见到他肩头已经开始缓缓结痂的伤口,又是一阵心疼。姜颐收敛起哀容,也紧紧握住子受苍白的手。
比干颤抖着站起身复又跪倒,黑衣青年沉稳的声音无疑给伤痛中的众人带来安慰:“请寿王殿下登基为商王,传旨清剿逆臣贼子!”
白衣老人跪地不起喃喃自语:“罪臣本欲扶植最年幼的箕子上位,不想玄鸟天命就在眼前老眼昏花无能识别出来,若是之前误伤了玄鸟天命,当真罪该万死!十年谋划不过是一场空,老夫如何对得起三位先帝,陛下,老臣赴黄泉路请罪来也。”说完混浊双目老泪纵横,以头抢地,重重一击,登时血溅殿前三尺之地。
子受听闻箕子二字之后眼神中神光一闪,比干面容悲恸地俯首再拜:“老贼临死前离间之语,陛下万不可信以为真啊!箕子如今年方三岁,何知谋逆?”
红衣少年起身扶起比干,苦笑道:“叔父多虑了,孤今日便登基,辛劳叔父出任亚相兼帝师,传召百官来朝,昭彰祖保众逆贼之罪于天下。”
比干至此总算松了口气,再行一礼就要走出宫外。
巫之祁淡然道:“我随亚相前去平叛,如再有逆贼刺驾,子受动玄涡神水我便知之,到时候自会赶来。”
子受声音哽咽地躬身行礼:“劳烦师父了。”
一起身时,比干巫之祁二人身影已经消失。
午夜一过便是冬至,大雪飘扬渐止,宫中宦官们得了旨意,胆战心惊地开始挪走广场上的无数兵甲尸身,清洗血迹。也不知这一夜要有多少人头滚滚落地,多少热血被白雪掩埋。
那年冬至时节,大商帝乙辞世,逆臣大神祝、祖保、陶北、陶南等人尽皆伏诛,谋逆者皆诛九族。朝歌城外淇河一旬水流呈暗红不退,百姓无人敢取水饮用。此后三月天下尽缟素,年方十六的子受一袭红袍登临商王尊位,取号帝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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