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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两个士官吃饱喝得,扛上董参谋,开着一辆解放离开了……喝了两杯茶后,面色潮红的钟家贵又劈了柴火,用黑乎乎的镔铁快壶烧了一壶开水,搓着两只大手说,“马爷,于爷,我想出去溜达溜达。”马奋点了点头,钟家贵就火急火燎地跑了。
“我的小弟,又成你的了!”马奋的嘴角歪了歪。钟家贵八成是出去勘察适合开修车店的门面去了,还是个急性子。
“他上哪个地方,你买下来租给他就是。多少钱买,都是包赚不赔的。”于根顺其实主要是艳羡这棵银杏树,马奋赚老便宜了。虽然于根顺并不清楚十万块意味着什么。以于根顺现在的工资,需要辟谷二十年。
买个院子就叫赚钱了?马奋都懒得搭理于根顺,“你弄那么多人开车干嘛?”三十多个司机,起码也要二十台车,好大的手笔。
于根顺取出孙继宗交给他的《藏马山科学发展三十年规划》,递给了马奋。这个打印稿就装在一个黑色垃圾袋里,刚才一直扔在于根顺的脚边上。
“孙继宗给我的,是他和他的老师的心血。他的老师叫于慕谦,平农教授,环保专家。”
不知道什么时候,陈沫揉着眼睛溜达出来,大模大样地坐在竹椅上,斟茶自饮,当然也没忘了给爷爷和师父续水。虽然他觉得自己很大人了,但爷爷只顾书,师父只顾品茶,都没有搭理他。
存在感真是弱爆了!陈沫只好也不搭理爷爷和师父。他却不知道,爷爷和师父今天给他上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一课。
“知易行难。这是一辈子的事,你想清楚了吗?”良久,马奋抬起头来,认真地着于根顺,脸色是少有的凝重。
“这棵树,叫公孙树。”于根顺答非所问。
马奋向懵懵懂懂的陈沫。这个理由很充分。却又虚无缥缈。近千年前,种下这棵银杏的祖先,可曾想到了儿孙的光景?已经七十四岁的马奋,大风大浪经过,大富大贵尝过,生离死别何其多,苦辣咸甜何其淡。这个世界于他,实在是没有什么新鲜事。
临了,再陪师侄疯一把?为了子孙后代?马奋却是知道,师侄所言“公孙”,已经把全体藏马山人都包了进去。当然,马奋并不知道,在于根顺眼里,藏马山人真的就是他的子孙一般。
而从另一个角度,这也是替藏马山人拿个主意,做一回主。凭什么?为什么?
“一世男人,总是要做点事吧!别人理解与否,感谢与否,又有什么打紧?”于根顺似乎到了马奋心中疑惑。“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到远处,也不是每一个到远处的人,都有担当。这个世界总是需要有人担当,好在这个世界也总是有人去担当。”
“任太重,道太远。”马奋叹了口气,也注视着银杏树的树冠。风动,树摇。树欲静,而风不止。
在马奋粗略来,这个方案算是科学细致,从实际出发,认真地筹划了藏马山的现实和未来。当然,这只是一个大体的勾画,其中甚至不乏乌托邦的憧憬。如果要付诸实践,还需要调研、推敲和修正。但无论如何,这个方案还是具备了大智慧,体现了大才略。
而将这个方案变成现实,却不只是智慧和才略这么简单。
需要飞蛾扑火的勇气。肉身献祭的精神。百折不挠的品质。勇往无前的胆魄。胸怀天下的慈悲。一呼百应的威望。运筹帷幄的谋略。指挥决断的强势……是的,这是建一个乌托邦。
而最重要的是,这个乌托邦并非自给自足、自娱自乐那么简单。她于现实政治环境中生存和发展,却又是个卓然的存在。这个才是最难。
火中取粟,红尘中圆满。稍有不慎即可能粉身碎骨,万劫不复,甚至千秋骂名。
师侄,压力不要太大!
小马奋,师父怕过什么?
陈沫瞪着乌溜溜的眼睛,似懂非懂地听着爷爷和师父的讨论,至少是潜移默化地记住了一些词句。虽然他并不知道,这些词句,对他所深恶痛绝的藏马山,将具有何等的影响……“大刀堂也算是保了一方平安,只是最终力有所不逮,总瓢把子死不瞑目。”于根顺突然认真地问马奋,“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吗?”
“我相信,我知道——相信男人那张嘴,不如相信世界上有鬼!”陈沫不甘寂寞地插嘴道。还真是强大无匹的理由,还真是广博敦厚的家教。
“嗯,毛毛要做一个不同的男人!”马奋笑着摸了摸陈沫的脑袋。
“沫沫肯定是不同的。”于根顺也笑了。
喝了一肚子的茶水,马奋和于根顺似乎都轻松了下来。
陈沫得到了爷爷和师父的首肯,存在感得到了极大加强。他甚至推开了爷爷的手,当我是十岁八岁的孩子吗?
“人在做,天在。我没想过有没有鬼,但我杀了很多人。有什么事情,我都一力承担。至于有没有鬼,其实并没那么重要。”马奋的笑容很纯粹,“师父影响了我的一生,临了还要受你影响,你们这爷孙啊,真像!”
“人生百年,能喝几杯酒?能做几件事?能有几个兄弟?能影响几个人?”于根顺淡淡地说。
“我认定,我去做!”说这话时,于根顺下意识地握了一下拳,向那颗银杏树。
陈沫在心里悄悄地重复了这六个字,恍然中他觉得师父坐在那里,就像一座岿然巍然的高山。
或者,师父就是藏马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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