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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逐风赶过来时,马长福和孙满堂的尸体已经找到。炕上一张炕几,三个碟子一壶酒,尸体遗容大体完整。
样子喝酒够多,很可能是还没明白过来就被泥石流吞没了。而泥石流冲到村边时,已经失了大部分力道。旁边的宅院或埋或塌,马家大院却是高大又结实,甚至露着些红瓦屋脊。于根顺指挥着一百多名村民,就是从这里开挖的。
魏逐风确认了两人因自然灾害死亡,葬礼就可以开始了。
按照藏马山风俗,意外死亡属于凶丧,不停尸,即时发丧入土为安。魏逐风本待指出土葬不合法,犹豫了一下却又没吱声。自然灾害亡人比较啰嗦,特事特办,早了早好吧!凡是依法按规矩,不一定有好的结果。土里埋个人,还能变僵尸的?
一会儿,白事班子到场。唢呐嘹亮,大杆呜咽,吹吹打打,好不热闹。马氏兄弟披麻戴孝,哭声震天响。
魏逐风却把于根顺拉到一边,说了楚楠离开的事情,“带走了全部行李,移交了枪械档案。虽然调离手续并未办理,但恐怕是不会再回来了。”
“哦。”山风刮得紧,尘土也多,于根顺概是迷了眼睛,良久没动地方。身体也是一动不动,好像和这个世界再没有关系。
魏逐风莫名地有些焦躁。好端端的,这都什么破事?于根顺就是个大混蛋,楚楠也不是个省油的。哪怕有一个人稍微服点软呢,也不至于闹成现在这样。尼玛我这急的,皇帝不急,你们全家都是太监……
那边,白事班子的班头是个年过七旬的老头子,胡子翘翘,瘦得像山羊。早年念过私塾的,解放后因为成分不好,无奈操了贱业,一干就是五十年。不能说德高望重,至少也是丧葬权威。十里八乡的白事,都来请这班头。无论男女老少也都尊一声“白班头”,虽然白班头并不姓白。
这年头,劳动分工不同,职业不分贵贱。谁家有白事,还在乎几个小钱?啥钱也不如死人钱好赚啊!白班头腰包极鼓,日子过得相当滋润,连徒弟都收了十好几个。
“吼——请灵,上路唻!”白班头是葬礼的主宰者,手里举着象征仪程指挥的哭丧棒,号令孝子孝妇及一众随喜人员,无有不从。
就在这时,白班头突然听到一声“我来吧!”随后,哭丧棒就到了一个穿着拖鞋和病号服的年轻人手上。白班头一时间有些迷糊,有抢钱的,有抢物的,甚至有抢亲的,怎么还有抢哭丧棒的?
接下来,一条条的念唱从这年轻人嘴里吼出,却是让白班头目瞪口呆。
“吼——孝子砸老盆,奉元宝买大路唻!”
“吼——孝子指路,明黄大路西南上唻!”
“吼——入土为安,少不得清明寒食唻!”
从村头到坟地,整个葬礼仪程依足了老规矩,一板一眼,一丝不苟。
白班头下意识地跟在年轻人后面,居然听得如醉如痴。古调虽自爱,今人多不弹啊!干了一辈子的活计,却被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上了一课?这是咋回事?他是如何知道这些礼仪的?
现如今的葬礼仪程,早已经没有这么复杂。村里有点年纪的人,却依稀地记起了小时候的故事,至少是嗡嗡嗡时期“破四旧”之前吧。
更加古怪的是,明明是一年轻小伙儿,唱念时嗓音却是浑厚古朴,苍凉悲怆,尾音还带着些颤抖,仿佛真的穿透了时空,沟通了阴阳。或者是对亡人家属的哀戚感同身受吧?这唱念声悲痛至极,对参加葬礼者均具有莫大感染力,几乎要闻声落泪。
此时,祖坟地上已经聚集了四五百人,男女老少都有。
马姓本是良山村第一大姓,占全村近半之数。次之是石姓,占了四分之一,再次之是于姓,占了五六分之一。孙姓等属于杂姓,从一家到十几家不等。
延续千年的封闭山村,各姓之间互相通婚,家家户户都能扯上点关联,彼此间也有辈分排下来,这大叔那大娘的叫。尤其是红白喜事时,更显凝聚力,有事没事的都凑上前帮个忙。
于根顺的唱念响彻坟地,伴以哀乐鸣奏和孝子孝妇的痛哭。葬礼在肃穆沉重的气氛中,有条不紊地进行。
参与早上闹事的数十个年轻人,此时多是惭愧不已。顺子哥毕竟是良山村人,地地道道不掺假。顺子哥无论有多大能耐,无论有多大出息,也始终把自己当了良山村人。顺子哥主事以后,良山村也是得益最多,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苦日子再也回不去。
即使是顺子哥私德有亏,就能抹掉这些贡献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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