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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先生,你们根据地里头真的不收税么?”俘虏群里头突然冒出一个声音。那是一个胳膊上缠着绷带的伤兵。
“请问你所指的不收税,是指我啥时候说的话。”陈克问。
“你刚才说不收税的。”这位激动的俘虏高声喊道。
“刚才和税收有关的,我只说了两件事。第一,没有地主收租。第二,没有官吏勒索。但是我们根据地还是要收税的,如果不收税,我们根据地也有官员,大家也得吃饭啊。”陈克不能说根据地不收税,因为这不是事实。各个时代的造反者素来爱喊不收税,例如同明末造反者那种“闯王来了不纳粮”这等口号,听着很爽,实际操作起来那就是扯淡了。
“你们既然收税,和大清有什么分别?”伤兵接着喊道。听了这么煽动性的话,不少原来脸上都是憧憬神色的伤兵们立刻就有种恍然大悟的样子。
来这位是搅局的,陈克瞅着这个伤兵的衣服,样子还是个军官。估计是听了陈克的话,心里头不忿,所以要来搅搅局什么的。
对这种程度的挑衅,陈克一点都不怕。不当家不知柴米贵,陈克在2世纪当老百姓的时候,对对收税这种事情很是不高兴。这身份一换,他现在也觉得收税是必须的。没人愿意交税,如果把税收称为国家的“恶行”,那这就是一种“必须之恶”。
陈克高声说道:“大家大部分人都受了伤。我且不说献血这件事,如果没有医生们,如果没有这些抽血的针管。我就是在身上用刀划了口子,放出来一大碗血,这血也没办法输到伤员体内。这都是大家亲眼到的吧。”
听了这话,原本开始不以为然的俘虏们注意力又开始集中起来。其实这些天超过一半的人都有过注射的经历,绝大多数人都见过别人注射的场面。这些精致的针头,大量透明的玻璃器皿,让湖北新军的官兵们很是惊讶。
“这些医疗设备都是我们根据地自己制造的,我们有专门的工厂生产制造这些医疗设备。制造这些设备的工人要吃要喝,我们必须给这些工人发工资。他们自己不种地,但是大家每天都得吃饭。我们不偷不抢,若是不收税,这些人吃什么?这些医生们都是要学习治病救人的知识。他们学习这些知识的时候不可能一面种地一面学习,他们也得吃饭,他们也得穿衣。没有根据地的税收,就不可能有这么一大批人。没有这么一大批人,谁给大家治病?大家都是当兵的,受了这等伤,若没人救治,会有什么结果?为了救治大家,我们根据地是花了很大一笔钱的。这笔钱从哪里来?就是从税收中来。”
听完这话,方才那个出来找茬的新军伤兵也不吭声了。不管他们对满清或者张之洞有多么深厚的感情。现在救了这批人的却是人民党。满清和张之洞只是把他们驱赶向这个死亡的战场,然后黎元洪带着他们从失败走向覆灭。湖北新军里头的顽固派到了这等地步,或许有勇气给陈克挑挑刺,却没有勇气直接指着陈克破口大骂。
着自己重新让湖北新军的伤兵们接受了自己的说法,陈克继续往下说道:“我们收税,但是我们不收苛捐。农业税是三成,还不用交银子,只用交粮食就行。做买卖的税收是一成,除此之外再无别的税收。最重要的是,我们根据地没有地主,没有那些靠收税过活的税吏,是由政府直接向百姓收税,大家根本不用受层层盘剥。”
满清时代税制的一大问题就是不收实物,只要钱。这种税收模式导致了谷贱钱贵。农民们若是想要钱,只有靠出卖劳动力或者出售谷物。在一个小农经济的社会里头,赚钱哪里有那么容易。第一次鸦片战争之后,中国的白银海量的外流,这就更加导致了农村经济的破产。再等到外国商品开始冲击中国市场,一来是金属货币的加速外流,二来是农村手工业的持续破产。整个小农经济就开始加速破产。
陈克以前认为满清政府“就是烂啊就是烂”,但是为什么会这么烂,陈克并不太清楚。直到回到这个时代之后,他才开始理解满清烂在何处。满清自己的人员腐朽是一大原因,但是满清制度的根本性问题是更加主要的因素。
“最关键的还不仅仅是收税,而是国家把税收用在什么地方。我们根据地的政府开办工厂,我们要向工人支付工资。我们根据地开办学校,我们得向老师支付工资。我们根据地要修桥铺路,有专门的工程兵。我们还得向工程兵们支付工资。我们大家现在身处的这个地方,医生,护士,还有雇来洗绷带的这些工人,我也得支付工资。税收上来的这些钱用在哪里呢?就用在这些地方。大家若是不信我说的,大可去问。如果不信我们人民党的工作人员,你们可以去问那些雇来洗绷带的女工。我们是不是给钱了。当然了,你们当兵吃饷,满清也给你们付钱了。不过除了你们这些人之外,你们湖北到底有多少百姓能由国家提供就业,给工资的,你们也不妨好好的想想。”
这话说完之后,湖北新军的伤兵们再也不吭声了。大家其实不是不懂道理,仅仅是从没人这么给大家讲道理罢了。满清政权里头对于“等级”的宣传那是无以复加,官员可以轻易决定百姓的生死,当官的少欺负人那就是好官,谁敢向满清当官的询问自己缴纳的税金去了哪里。
陈克说完这些话之后,突然想起2世纪的共和国。共和国也远不是什么人间天堂,税收的透明化也不怎么样。但是举一个简单的例子,陈克本人从小学上完大学,家里面经济也很是轻松。和欧美那种上完大学出来还学校贷款得还几十年的情况一比,陈克和他的同龄人可谓幸福的没边了。虽然不在2世纪,但是陈克“五毛”的秉性还在,他忍不住在心里头为共和国辩解了几句。
方才那个试图搅局的家伙引发了陈克的这种联想,底层的人民一旦有了革命的想法,那这种想法会本能的去推翻现在压迫在他身上的一切。人民切身之痛的无外乎税收、以及现实中欺负过他们的人。历史证明了一件事,人民自发的无序力量基本代表了毁灭,这股力量能够摧毁一个旧世界。但是革命不等于毁灭,革命的伟大意思在于创造出一个新的更好的世界。如果不能把这股力量正确的引导,摧毁工作完成之后,局面反而更糟。满清的覆灭就是一个明证,满清覆灭之后的第个年头,中国才真正的被一个中国历史上无与伦比的政党统一起来,在这年里头,党统治之外的地区哀鸿遍野。
陈克知道自己其实无力阻止这种历史必然进程的发生,他只是希望靠自己的努力,让这个阶段尽可能的缩短。早日渡过这个阶段,进入到中国强势复兴的新阶段当中去。如果希望缩短这个阵痛的进城,那就必须给出更加明确的指导。这就是陈克的工作,这也是陈克的使命所在。
见自己所说的东西某种程度上已经触及了战俘们的内心,陈克也不愿意“画蛇添足”,想让别人接受自己的道理,那是别人自己的事情。拔苗助长有害无益。陈克最后说了一句,“大家好好休息,早日康复。在这期间,大家不妨好好想想,你们到底为什么要给满清卖命,这种卖命到底值不值得。特别是你们回到湖北之后,很可能还要在满清的驱使下和我们作战。我觉得大家应该把这个问题想清楚。我们人民党的部队知道投入战争是为了我们自己,是为了我们的父老亲人,是为了天下的百姓。你们打仗是为了谁呢?”
说完这话,陈克下了台子,查了一圈俘虏营的基本工作之后就回指挥部。
回到指挥部,何足道已经带了几名政委在等陈克。他们一点都没有因为等待而着急,反而在热烈的讨论着一些工作上的事情。见到陈克进门,政委们起身敬礼,陈克回了礼。大家刚一坐下,何足道就说道:“陈主席,这次选举的工作我们政委们开了一个会。现在想向您汇报一下工作。”
见陈克点头表示同意,何足道就把政委们的想法阐述了一番。政委的主要法是,选举实行的区域必须是人民党的老区,新解放的地区没必要着急。人民党的实际影响力并没有进入全部根据地,如果搞起了选举,只怕就会沉渣泛起。政委们都认为现在地方上还有些势力需要先行铲除,这些势力本身偏偏还在地方上颇有影响力。若是这帮人被选举出来成了人民政府的代表,再动手铲除就太费周章。而且百姓们对此的法也会很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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