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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归坐在柴火堆上。
凛冽的西北风透过破破烂烂的柴房缝隙灌进来,冻得她鼻青眼肿的脸更白更青。
一阵欢笑声从几米之外的堂屋传来,笑得最响亮的是处于变声期的少年,那是这个家的宝贝凤凰蛋姜天赐,也是导致原身被关在柴房的罪魁祸首。
姜归并不是这具身体的原主,她是外来的任务者。
她在自己的世界意外死亡,一道自称是系统的声音出现在她脑海中,告诉她有一个死而复生的机会——足够的愿力。
于是,她成了一名任务者,帮各个世界的许愿人实现她们的心愿,愿望实现后就能得到许愿人赠送的愿力。
这是姜归的第一个任务世界,许愿人是姜来弟。光听这个名字就知道这家里极度重男轻女,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姜家几代单传,这一代唯一的男孙姜天赐就是全家女人的命根子,所有女人都是围绕着姜天赐服务的。尤其是姜来弟,一句话概括就是为弟弟生为弟弟死为弟弟奉献一生。
姜家那些事就是典型的民国苦情剧,不过姜来弟不是女主,她只是一捧微不足道的炮灰,女主是姜来弟亲妈林婉娘。
林婉娘是老秀才的女儿,因为八字旺夫多子嫁给姜继祖当填房,进门之后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
姜继祖嫌弃她大字不识一个,为了生儿子捏着鼻子委屈自己睡了,到头来却生了个赔钱货。姜老太觉得自己上当受骗,白瞎了二十块大洋的聘礼,对她横挑鼻子竖挑眼,百般刁难。继女姜明珠视她如仇寇,处处针对刁难,甚至推她致早产。
哪怕自己救下的视若亲妹妹的汪秋月爬了姜继祖的床,汪秋月还不以为耻反而洋洋得意。林婉娘痛不欲生,可为了丈夫为了子嗣,她贤惠地主动表示纳汪秋月为妾。
十月怀胎,汪秋月生下姜天赐。林婉娘喜极而泣,激动地对姜继祖说:我们终于有儿子了。又贤惠大度地表示,汪秋月替我们姜家生下男丁,就是我林婉娘的大恩人。所以哪怕汪秋月仗子行凶,堂而皇之地爬到林婉娘头上作威作福,林婉娘都一忍再忍。哪怕姜天赐只认汪秋月这个亲娘,闲着没事打姜来弟,他依然是林婉娘的心肝肉。
总之,无论姜家人怎么苛待她虐待姜来弟,林婉娘都逆来顺受还心甘情愿地奉献,她宽容大度、温婉柔顺、以德报怨、无私奉献……终于感动了那些狠狠伤害过她的人,一家人冰释前嫌,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
苦尽甘来的林婉娘也成为街坊乡邻口中的好女儿好妻子好媳妇好后娘典范,被歌功颂德,简直能开个女德班授课。
那些人全然忘了林婉娘美名之上沾满了姜来弟的血与泪。林婉娘对任何人来说都是好人,唯独不是姜来弟的好母亲。
打一出生,姜来弟就是林婉娘展示贤良的工具,来弟这个狗屁倒灶的名字就是林婉娘自己取的,取来向夫家表明自己的心志,大抵是恶心到了老天爷,所以再没让林婉娘生过。
姜来弟短暂的一生被林婉娘牺牲了个彻底,是成就林婉娘美名路上的最大垫脚石。
家里的脏活累活坏事永远少不了姜来弟,好吃好喝好事从来没她的份。姜家三个孩子,姜明珠和姜天赐都是宝,只有姜来弟是草,人人都能踩上一脚,踩得最狠的就是林婉娘,踩了不说还要假惺惺地掉几滴眼泪。
姜来弟十岁那年,被姜明珠推下船,姜明珠收力不及也掉了下去。岸上的林婉娘绕过更近的姜来弟救了姜明珠上岸才去救姜来弟。溺水过久的姜来弟高烧不退,郎中表示无能为力,建议如果送西医院用特效药,也许能救回一条命。可特效药那东西,价比黄金。
姜家早年还算富裕,可架不住子孙不成器,加上世道不好生意难做,而姜老太自从七年前独生子姜继祖失踪,病倒成了一个药罐子,姜家急速败落下来。不过再落魄,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挤一挤医药费还是能挤出来的。
但是贤惠善良的林婉娘怎么能忍心让婆婆少吃几副药,耽误宝贝庶子交学费。她枝忍心抱着昏迷不醒的姜来弟冒着大雨跪在医院门口求人,跪了一天一夜之后,终于感动了一位医生,愿意免费为姜来弟治疗,才从鬼门关上捡回一条命。
类似的恶心事,不胜枚举。
就连姜来弟的人,都被林婉娘为了救好赌成性的姜天赐卖了。滑稽的是,来讨债的人原本看中的是姜明珠,毕竟姜来弟一根发育不良的豆芽菜哪里有丰满高挑的姜明珠漂亮。可绝世好后娘林婉娘怎么忍心继女落入虎狼窝。她苦苦哀求债主,苦求不得后,痛不欲生地献出了自己亲生女儿。
饶是如此,林婉娘也没放过姜来弟,继续在姜来弟身上敲骨吸髓供养姜家人,成全她的美名。
最后,姜来弟在绝望之下投入秦淮河,死的时候,年仅十八岁。
接收完原身记忆的姜归被恶心得够呛,她这是遇上活体圣母婊了。
恰在此时,门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不一会儿,林婉娘温柔贤惠的声音低低传来:“饿了吧?”一个黑面窝窝头从缝隙里塞进来,“快拿着。”
姜归哂笑,林婉娘不是不爱自己的女儿,只是她更爱姜家其他人,更爱她的贤良名。
那一点点母爱成了姜来弟暗无天日生命中唯一的光,哪怕她人生中大部分的黑暗同样来源于她的母亲。
悲哀的是,这光没有成为姜来弟的救赎,反而成为套在她脖子上的缰绳。姜来弟被林婉娘驯化成奴,偏偏又驯化得不够彻底,于是姜来弟格外的痛苦。她恨着林婉娘又爱着林婉娘,想拒绝林婉娘的索取又无法拒绝林婉娘的眼泪。最后,姜来弟选择用死亡解脱。
姜归无声冷笑,割亲生女儿的肉喂继女庶子吃,她林婉娘是不是觉得自己很伟大。
“你以前都挺乖的,今天是怎么了?我都问过天赐了,早饭时天赐还没起来,不知道那鸡蛋是我给你的,一时误会了。何况他就是跟你闹着玩,不是成心的,你怎么就当了真,居然动起手来,还把天赐打成那样。你也别怪你月姨打你,她也是心疼天赐。更别怨你奶奶把你关柴房。你怎么能打天赐?那是你弟弟,你是当姐姐的,不说让着弟弟,怎么能……”
林婉娘苦口婆心地洗脑,在她的话里,谁都没错,错的只是没有逆来顺受的原身,可事实上呢?
今天是姜来弟的生日,早饭时林婉娘塞给她一个鸡蛋,这是她过年以来得到的第一个鸡蛋,虽然家里的鸡鸭都是她在喂养。家道中落的姜家已经没有佣人,不过有林婉娘和姜来弟这两头老黄牛在,姜家其他人依然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地主做派。
那个鸡蛋,姜来弟没舍得吃,下午干活累了才拿出来准备吃,正好被姜天赐看见了,姜天赐大喝一声:“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惊慌之下,姜来弟手颤了颤,鸡蛋掉在地上,咕噜噜滚到姜天赐脚边。姜来弟赶过去要捡,吃喝不愁的姜天赐可不心疼一个鸡蛋,一脚踩扁:“好哇,你居然偷吃鸡蛋!”
姜天赐踢了踢碎鸡蛋,盯着蹲在眼前的姜来弟笑的恶劣:“想吃鸡蛋啊,那你吃呀,你把它吃了我就不告诉奶奶你偷吃鸡蛋。”
姜来弟的肩膀在微微颤抖。
原来是姜来弟突然抱住姜天赐的腿,将他掀翻在地,紧接着姜来弟跨坐在他身上连打带拧,神情狰狞又扭曲,疯了一般。
比姜来弟大了一圈的姜天赐愣是挣脱不开,撕心裂肺地大哭大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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