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红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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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南不像衡阴——</p>

——这个地方更小，更封闭，除了火车以外，就只有国道高速大巴作为主要的交通工具。</p>

在星辰大哥的吩咐下，雪明要独身一人去处理这件事，小七本想跟过来，但是被苏星辰拦下了。原因是这丫头的癫狂指数太高，恐怕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p>

从怀南汽车总站下车，雪明就近买了一把大伞，坐上计程车往南城赶。</p>

在车上他详细看过这位乘客的资料——</p>

——名字叫吴东红，四十一岁。</p>

社会闲散人员，没有正式工作。</p>

没有家人，十五年前入狱，上个月刚放出来。</p>

照片上的女人长得非常”刁”——</p>

——是刁钻刻薄的刁，三白眼加上薄情寡义的唇，稍浅的法令纹与极短的人中，还有那头大卷发，一点都看不出这是个四十一岁的老姐姐。</p>

关于这位乘客的出身文件描述的社会关系网络，在二零一零年之后是一片空白。服刑之前却有很多详实的介绍。</p>

在十五年前，那时候她二十六岁，与湘江建设和怀南重工集团的各個高管都有不清不楚的金钱来往。</p>

要往更早的时候查，只知道红姐没读完初中，就嫁到市区临近火车站的一个职工家庭里，为集市的裁缝铺工作。</p>

自吴东红十九岁那一年起，火车站发生了恶性杀人案，与当地的黑恶势力有关。</p>

她的丈夫与婆婆被卷入其中，是受害者，唯一幸存下来的她，自此性格大变，几乎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p>

此后的七年，她当过幼教，改嫁教师家庭，托丈夫家里的关系辗转去服装厂作技术指导，再进入怀南重工集团，带着七千万赃款自首入狱。连带两家与凶案有关的企业一起拖下水。</p>

值得注意的地方——</p>

——红姐做的这些事情有明确的指向性。</p>

在雪明眼里，这位女犯在二十六岁之前，在社会里绕了一个大圈，检举的对象都是参与当年火车站劫杀案的相关人员，只为给丈夫与婆婆报仇。</p>

七年之后，她自己的方式完成了复仇，成为污点证人，将涉案人员与她自己一起送进牢房。重获自由之后，沿着玉明江两条风光带的茶楼牌馆、娱乐场所等等铺面老板，见到吴东红，依然要喊一声红姐。</p>

在民警同志和苏星辰的走访调查之下，吴东红的人物侧写很有意思。</p>

她出狱之后并不喜欢到处走动，唯一有联络的人，是老年干部活动中心的一个职员，比她大十岁，今年五十一，在春节病逝。</p>

这位职员曾经在怀南报社工作，为领导接待外商，与当地各类酒店夜总会的老板保持着十分亲密的关系，为红姐提供了不少涉黑犯罪的证据。</p>

红姐此次前往九界车站，是为了求万灵药，来治疗这位职员中风偏瘫的老年病。只是老爷子没等到小红的药，就撒手人寰了。</p>

杀死犰狳猎手之后，因为证据不足，红姐一直居住在火车站后边的老屋，除了一日三餐极少出门，登门拜访的人却多得离谱，这一个多月以来，就有四十多次访问，人员更是三教九流鱼龙混杂。</p>

这就是目前文件档案上标注的所有信息了，等计程车到了目的地，雪明撑着伞一头撞进雨里，决定先去案发现场看看。</p>

根据民警提供的信息，他来到火力发电厂附近的文玩集市，当时吴东红就是在这里动的手。</p>

时间来到下午四点，初春的寒雨赶走不少客人，在菜市旁侧的巷口便是文玩集市，从外往里看是漆黑一片，因为发生杀人案，也是春节假期，没有几家店铺开着。</p>

往里走四十来米，转两个弯，就看见一家[清源玉石]的铺面，大门紧闭着，只有一个负责巡查的小保安留在此地配合调查。</p>

雪明与保安小哥打过招呼表明来意，亮出通讯录和微信里派出所民警的联络方式，让保安小哥帮忙开门。</p>

卷闸门一拉开，雪明就嗅见浓烈的血腥味，感受到微弱的灵能残迹。</p>

现场被保护得很好，几乎能还原当时的情景——</p>

——雪明给保安小哥买了两包烟，要小哥去档口休息，紧接着走进这家玉石店，从门口开始看起，慢慢体会当时的情景。</p>

他往门内去，就低头详看红木椅把手上的痕迹，那是红姐仓惶逃窜时身体趔趄扶握椅把，留下的裂痕。</p>

再往前是一个回形展品柜台，地上的脚印虽然凌乱，却能看出一些规律。</p>

红姐被身后的猎手逼到此处，猎手的身高应该在一百八十八公分左右，非常高大。</p>

往茶台去，地上留有诸多茶具陶片，滚烫的开水在水泥路上混合着人体皮屑等等组织液，留下一个个触目惊醒的红印子。</p>

往更远的收银台看，台面上尽是暗褐色的血迹，钱柜已经打开，有许多硬币扭曲变形，散落在地板上。</p>

门店里唯一的监控摄像头已经坏了，根据录像资料的日期来看，是去年六月就坏了。</p>

现场留下的所有痕迹，依靠雪明的灵感，能推演出奇奇怪怪的追杀画面。</p>

“她把猎手引到这家店里。”雪明一边自说自话，一边看向大门：“从大门到回形柜台，地上已经开始出现血迹，那不是她的血——是猎手在进入集市之前就已经受了伤。”</p>

他立刻蹲下，观察着血液的形状。</p>

“有两种伤口，一种是进入铺面之前留下的刺割伤口，血液会顺着裤腿流下，另一种是喷溅放射状血迹——是后来新添的伤口。”</p>

脚印的分层和后来增添的血泥污垢也可以佐证这一点，红姐绝不是防卫杀人，而是有预谋的，有事前准备，将猎手引入这个陷坑，设伏杀死了猎手。</p>

“茶桌的电磁炉不可能一直都烧着水，她用开水和茶具阻拦猎手，也是事前准备好道具，与猎手约在此处见面。”雪明跟着这些痕迹来到收银台：“桌台的边角有很多砸击的裂口，这些硬币由红姐的手，塞进了猎手的嘴里，就像是...”</p>

如此说着，雪明提起一个看不见的“脑袋”，狠狠撞在钱柜的铁抽屉上。</p>

紧接着是连续的砸拳，从收银台里掏出铬镍硬币，拍在假想敌的五官软肉上，试图割烂对方的双眼，让敌人无法出声呼救——</p>

——紧接着跟随地面的拖拽状血污，来到回形柜台的散碎玻璃前。</p>

他将手中看不见的“敌人”，就此按进玉石展台的T形柜面里。</p>

“整个过程就是这样，那么这个猎人是怎么丧失战斗力的呢？”</p>

雪明几乎马不停蹄，第一时间赶回检验科，找到了这位猎手的尸体——</p>

——从冷库里拉出来的尸首已经干燥到变形，能看见许多外伤，包括菜市剔骨刀的刺割伤，与案发现场的情景复原对得上，烫伤或茶盏陶片的撕伤，面部鼻咽双目的挫伤，还有两只耳朵耳膜的伤害，就像是被双掌大力打击，失去了听力。</p>

雪明最在意的并不是这些处刑阶段的伤害，而是让猎手失去作战意志的伤害。</p>

它来自于猎手的腹部，准确来说是肚脐上方，一处肉眼难辨的淤痕。</p>

在进入菜市之前，红姐与猎手搏斗过，并且留下了这一拳。</p>

是猛击太阳神经丛，摧毁脏器各处交感神经，让人呕吐不适，甚至短暂休克僵死的重要穴位，在正式开战之前，红姐已经触碰到敌人的死门。</p>

打击点非常准确，就在十二节胸椎剑突中央——</p>

——雪明轻轻按上去，立刻能察觉到这节胸骨已经开裂，在此之后剧烈的运动只会让猎手死得更快。</p>

尽管如此，依然没有证据能证明这是蓄意谋杀。</p>

如苏星辰所说，红姐被猎手赶进文玩集市的时候，有十来个街坊都能证明，她当时是被人追杀，一路逃窜到清源玉石的门店里。</p>

......</p>

......</p>

雪明决定亲自登门拜访，回到火车站的超市，在红姐的老屋附近买了些水果和牛奶。跟着地址找到安置房六楼——</p>

——那本来应该只有五楼，是后来违规加盖了一层。</p>

从火力发电厂的厂区旧址高地看去，观景水塘旁的六栋居民房楼顶，有一处玻璃花房，正是红姐现在的居所。</p>

走到街坊楼下，四处都是红红火火的鞭炮残渣，是春节以后，各地打工的游子回到家乡，为留守本地的老人带来一些热闹喜庆的音符。</p>

挤进狭窄逼仄的楼道，一路往上爬，雪明就看见楼梯上有许多烟头，也是此前来拜访红姐的人们留下的。</p>

再到顶层五楼，原本左右两侧分为两户人家，邻居家的民房已经被红姐买下，改造成了一户。</p>

雪明敲了敲门，正准备开口问好。</p>

从门内传出一个成熟且偏向中性的低沉女声。</p>

“门没关，进来吧。”</p>

刚进门——</p>

——雪明听见老旧唱片机特有的噪点音声，往左侧的会客厅看，没有人在家，大厅里只有一台黑胶唱片机器在工作，中部廊道的狭窄玄关链接着右侧另一个居室，往上做了一条小楼梯，能直达六层天台的违规建筑。</p>

雪明脱了鞋，换上一次性拖鞋往楼顶去。</p>

在玻璃花房里，他终于见到了正主。</p>

那是一个在初春的寒冷时节，穿着酒红色睡袍的女人。</p>

她与资料上的照片一样，真人却比照片更刁。</p>

她站在花房的餐厅里，背对着客人，踩在橡木板走道上，没有穿鞋，双手抬起，仿佛抱着看不见的爱人，跟着唱片音乐，在跳国标舞。</p>

雪明没有讲话，也没有问好，只是礼貌的等待着，等待女主人享受完这点清静，不愿去打扰别人的春假。</p>

要知道按照BOSS的做法，每一位乘客在完成第一次任务之后，它恨不得立刻把这些小可爱抓回车站继续上工。</p>

等到一曲舞毕，吴东红终于回过头来，卷起睡袍宽大的袖子，给雪明倒茶。</p>

“谁派你来的？”</p>

雪明：“我是车站的人。”</p>

红姐倒茶时，特地佝身多看了一眼雪明——</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