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6、先斩后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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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宁楚格收到消息, 匆匆赶往前院的时候，胤禛已经收拾了个七七八八。见她急急而来，还亲手给斟了杯茶, 并笑着调侃：“难得啊，咱们好公主居然放下手上的研究，舍得走出你那藏珠阁了。”</p>

不同以往, 对于显微镜的研发, 胤禛从一开始就提出了质疑。</p>

深觉得女儿这想法是好的, 但过于天马行空。</p>

所以每每提及, 都略带调侃之意。</p>

“阿玛！”宁楚格跺脚，特别的不服气：“等女儿获得成功后您就知道，想法再怎么天马行空不要紧。重要的是，咱有把它逮着，驯服，变成家养马的能力！！！”</p>

胤禛点头, 再觉得千难万难, 也到底没舍得打击爱女信心。只温言安抚：“阿玛相信咱们宁楚格是最厉害的，但研究这个事，可能研究成、也可能研究不成。你呀，别把自己绷得太紧……”</p>

没研究没成, 爷乐观自信的好闺女也再找不着了。</p>

“嗯嗯！”宁楚格笑：“阿玛安心，女儿不过是揽总。再忙再累也忙不到哪里，只把那些能工巧匠催到发懵。倒是您此去江南, 务必要多多小心。”</p>

“科举取仕不但关乎着国之根本，更是书生甚至其一家、一族的希望所在。发生这等弊案，想也知道必定民怨沸腾。而敢在这上头动手脚的，也多半有所依仗。”</p>

毕竟穿越女的记忆中, 康熙年间的江南科考弊案，就牵连甚广。</p>

前后派了三波钦差，叫个声势浩大、旷日持久。结果个特别简单的案情，却因诸多原因，到最后也没严惩首恶。只将主考官左必蕃革职查办，副主考官赵晋斩立决。算是模模糊糊的，给了江南学子个交代。</p>

介于此，宁楚格便很有些不放心。</p>

生怕官官相护之下，阿玛被轻易糊弄过去：“要不，女儿与阿玛一起同往？您知道的，女儿人虽不大聪明，观察力却很好。没准儿就知微见著，帮着阿玛捞到了隐藏在浑水里的大鱼呢？”</p>

比如那个虽能力过人，却贪婪成性，过分到亲妈都看不下去的两江总督噶礼。他才是科场弊案的最大黑手！她去了的话，可以想法子提醒阿玛，不让皇玛法有第二次、第三次派出钦差的机会。</p>

胤禛哪知道她心中的诸多小算盘呢，只笑问：“那你的那个什么显微镜的，不弄了？”</p>

“可以暂缓嘛！”宁楚格答：“显微镜在那儿也不会跑，等回来后再弄不迟。倒是江南弊案耽搁久了，会被做许多手脚。还有阿玛您的安全、健康等，都是女儿最最挂心的事情！”</p>

小话说得过于暖心，让胤禛眉眼含笑。差点儿直接点头同意，带上这个甜蜜的负担。</p>

帮忙不帮忙的，让孩子出去散散心，父女俩多相处相处也好啊！时光弹指过，当年的小婴儿已经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是真的，再也留不几年咯。想想，就让他这个老父亲颇为惆怅。</p>

但如今深秋，转眼便是隆冬，胤禛又哪里舍得爱女一路辛苦？</p>

当下欣慰而笑：“咱们宁楚格这般贴心，阿玛真真老怀大慰。不过此去颇急，一路诸多周折，好丫头还是莫跟着遭罪。放心，阿玛在刑部日久，办案经验丰富着。又有你皇玛法给的，能调动当地驻军的令箭，可以便宜行事的圣旨。”</p>

“同为钦差，爷这个钦差可不是等闲的钦差可比。到了江南后，也必然势如破竹，很快就能回转！”</p>

宁楚格几番请求随行而不成，只能回去收拾了些个吃食、方便取用的药丸子等。</p>

零零散散收拾了两个大包袱：“知道您轻车简从，肯定带不了好些东西。喏，只这么两包袱，您都带了去。一路上好生照顾自己，别案子办好了，也把身子累坏了。”</p>

对此，胤禛自是一一点头应下：“你也是，别只顾着叮嘱爷，自己忙起来倒不管不顾的。”</p>

“冬来严寒，出入多穿戴些，没事儿就少往宫中跑，尤其是咸安宫。阿玛知道你与额林珠交好，也疼惜你二伯母。但近两年来，你二伯表现得不错，似乎真有悔改之意。加上你皇玛法一直未再立太子，众人难免遐想。以为他还念着废太子，有意复立他。”</p>

“风谲云诡的，你啊，快离开风暴中心远着点儿！”</p>

哈？？？</p>

宁楚格瞳孔地震：“那些人都怎么想的呀？二伯都差点儿几句话把皇玛法送走，不管是真心还是酒后失言。总归犯错了就是犯错了，毕竟不管过失杀人还是蓄意杀人，被杀的都一样没有活过来的希望。”</p>

“就像用屁股想，也知道二伯绝无可能一样！”</p>

毕竟现在不比穿越女所在的那个时空，大伯未废、八叔退出。莫说其余叔叔们，就是热门人选的阿玛、十三叔、十四叔都佛系到不行。少见甚至不见任何的阴私手段，都摆在台面上来，凭个人实力取胜。</p>

群臣都被带得佛系了不少，再不三日一谏言，五日一谏言。张口闭口让皇玛法以社稷为重，早立太子。弄得好像不早日确定下继承人，大清江山就要玩完一样。</p>

而是觑着皇上心情好的时候，象征性地提一下。</p>

如此大环境，哪儿还用将二伯复立起来□□？根本就不需要好么！</p>

咳咳！</p>

胤禛都为她这不文雅的说辞给惊呆了好么？赶紧一顿谆谆教诲，念得宁楚格连连求饶，直道自己知错了，真的知错了。肯定轻易不进宫，尽量少涉足是非之地。</p>

可是事实证明，做人呢，最好是不要轻立flag。</p>

否则就很容易脸疼。</p>

胤禛才走了三日，宫中德妃娘娘就受了寒。宁楚格这个擅长药膳，还在医术上有那么几分造诣的，责无旁贷地就进了宫。好容易把德妃调养好，太后又着了凉。皇上也表示被江南那些个混账玩意气得不轻，需要些个清火的药膳喝喝。</p>

三巨头你方唱罢我登场的，特别成功地就把宁楚格留在了宫中。从秋风瑟瑟一直住到了冬月，府上传来佳音：格格耿氏发动，府上再度挂出了小弓箭。</p>

因她的插手，原本的四阿哥被蝴蝶，耿氏的孩子顺位成了四阿哥。</p>

宁楚格：……</p>

心里万千想法，最重要的是：新弟弟既不能叫弘历，也不能叫弘昼。不管是大猪蹄子弟弟，还是爱好给自己办葬礼、吃贡果的混账弟弟，她都不要！！！</p>

从名字抓起，让新弟弟如弘时一样。</p>

就算心中没有好大志向，也循规蹈矩着，再不至于长成一个祸害。</p>

为此，宁楚格还写了篇长长的四弟教养手册。</p>

打算跟弟弟妹妹们一起，从小就搞好小四弟的教育。只万万没想到，介于小四生下来就八斤，特别的健康。以至于皇玛法都没等着百日、周岁，确定孩子能养大了再赐名。而是洗三日，就把赏赐跟名字一道发下去了。</p>

弘昼，昼夜的昼！！！</p>

与穿越女记忆中的那个荒唐种子一模一样，吓得宁楚格往小册子上加了十几页注意事项。</p>

让偶然看到的康熙忍俊不禁：“怪道雍亲王府的孩子们个个成器，原来除了你们阿玛以身作则，嫡母规矩了得外，还有你们小姐几个的共同努力啊！不错不错，好孙女这个姐当得不错，小册子也编得格外用心。”</p>

“若能严格执行下去，从小就给弘昼养成个孝敬父母，尊敬兄姐，笃信好学的好习惯。这孩子真是，想不成材都难。”</p>

宁楚格笑，心中却只琢磨：成材不成材的不要紧，横竖有弘晖珠玉在前。</p>

后头这几个只要各有其才，且不缺自知之明便是。免得太能耐了，心思多。被人怂恿几句，觉得自己更适合挑起雍王府甚至整个天下的重担来就不好了。</p>

诸子争斗，恨不得置对方于死地，最心痛的永远都只有老父亲。</p>

比如眼前的皇玛法，便差点儿被二伯气到面见列祖列宗，如今事过了，看他改了，也不免心软。却又为了种种考量，再不敢轻易把人放出来。只常常望着咸安宫的方向，怔怔出神，好不可怜。</p>

久而久之的，眼下青黑，精神不济，直把自己又弄到了中风的边缘。</p>

宁楚格心中再如何急切，却也知道二伯就是皇玛法心中的逆鳞。便受宠爱如她，也不敢轻易触碰。但事分两头对不对？不敢在皇玛法面前多谈，不代表不能提点二伯一二。</p>

依着她超强的五感与缜密的观察，宁楚格敢断言：二伯是真的醒悟，后悔并积极改正了。</p>

只或许要脸，或者害怕被拒绝。反正浓浓的歉意堆积在心底，都快澎湃成江河了，也没见他主动求见皇阿玛一次。明明同住紫禁城，爷俩却硬是四十七年秋到现在，再未见一面。</p>

思量再三，宁楚格决定在他这边下手。于是在看望额林珠的时候，略点了胤礽两句。</p>

希望这两年看着确实痛改前非，积极反省的二伯是真的悔过了。</p>

能主动找皇玛法承认个错误。</p>

父子俩心结解开，皇玛法不必再这么夜不成寐。天长日久的，再犯了中风可就大大不妙。毕竟阿玛现在还在江南，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办好了案子，顺利回转。这时候若出现任何意外，不但她这个照顾的半大夫跑不了，阿玛也绝对鞭长莫及……</p>

连着两夜，胤礽都彻夜不眠，细细思索起自己从孩提到如今，一路走来的种种。终于顶着黑黢黢的眼圈，请看守的和硕额驸舜安颜带话求见圣驾。</p>

消息传来的时候，康熙正在用膳。</p>

闻言食欲全无，思索良久，才终于轻轻应了个好字，并让一旁陪同的宁楚格暂且回避。孰料却遭到了拒绝：“不是孙女不懂事，只是二伯他……孙女实在不放心，豁出来被讨厌，也得留下来！”</p>

康熙虽感动于孙女的孝心，但有些话，她在就不大好说啊。</p>

于是耐心劝导：“乖孙女听话，玛法知道你是担心玛法的身体。不过放心，你二伯他没喝酒，朕虽这阵子身体不大舒爽，却也不像上次因过度伤怀，夜不成寐等虚耗太过。你所担心的那些问题啊，统统不存在！”</p>

“退下吧，经年未见，朕也想知道，他有何话想对朕说，又能说出来个什么？”</p>

还说到这儿，宁楚格就算再如何不情愿，也得乖乖行礼退下。</p>

但出了昭仁殿，她也没直接回永和宫。</p>

而是等在咸安宫道昭仁殿的必由之路上，告诫胤礽：“二伯别看皇玛法现在身体不错，就以为他很抗折腾。再怎么，那也是曾经得过风疾的，特别禁不住气！你都已经犯过大错了，可千万记得引以为戒。”</p>

胤礽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大步走向昭仁殿方向。</p>

态度决绝的，都让宁楚格开始质疑起自己的决定来。就，不会聪明反被聪明误，使了个奇臭无比的昏招吧？</p>

昭仁殿内，胤礽一脸激动地跪地：“不孝子胤礽，见过皇阿玛，给皇阿玛请安。”</p>

从四十七年冬到现在，康熙已经三年没见过他。</p>

如今抬眼望去，早年意气风发的太子如今身形清瘦，衣着简单地跪在那里。再不见当年矜贵骄傲，只一脸沧桑。发都白了一半，眼角皱纹横生，说年近半百都毫不惹人怀疑。只一眼，就让康熙忘了心中的万千责备，只余下满满的心疼：“保成啊，你……”</p>

胤礽眼角含泪：“多谢皇阿玛还愿意叫儿一声保成。儿子还以为，还以为自四十七年事后，你就再也不愿意认儿子了呢！故而万千歉疚憋在心中不敢说，唯有躲得远远地，别让您看着烦气。”</p>

“亏了大侄女点醒，儿才终于鼓足勇气求见。与您说声道歉，当初种种，儿子……”</p>

“儿子真的错了！”</p>

“错不该因为弟弟们的优秀而乱了自己的阵脚，不该本末倒置。未曾好生静思己过，倒想着拉拢群臣，让朝堂上的官员都站在儿子这边。如此，您便有了废太子的心思，也绝难轻易成行。”</p>

“为此把手伸进了内务府、江南盐政，还截留蒙古贡品等。着实做了许多蠢事，不怪皇阿玛觉得儿子不堪大用。”</p>

胤礽端端正正的磕了几个头，真痛陈己过。</p>

桩桩件件，准备的特别到位。</p>

连那句岂有三十余年太子，都无遮无掩地承认了下来。</p>

坦诚的让康熙怔愣不已：“你，你这是……”</p>

胤礽微笑，一脸认真：“儿子为向皇阿玛谢罪而来，免得您再为了儿这个不孝子伤怀怅惘。认错嘛，当然要积极深刻。凡是儿子能想到的，的确做过的，儿子都认。”</p>

“只儿子虽觉得您对索额图过于严酷，到底勋贵之臣，也曾为大清立下过赫赫之功。便犯了错，也不该是生生饿死那般不体面。但若说心怀嫉恨，欲为他报复，儿子可真真冤枉。舅老爷帮扶儿子再多，也不如皇阿玛身兼父母职将儿子拉拔大。”</p>

“帐殿夜警事件……”</p>

“儿子确实偷窥过，意图弑父却万万没有。只是那几日，您火气极大，儿子真真动辄得咎。心慌忐忑之余，就……做了些个蠢事，如同后来酒壮怂人胆，生生气坏了您般！”</p>

不对肯定是不对，倒霉也是真的倒霉。</p>

一废太子到如今，爷俩终于开诚布公地谈了谈。从午后到黄昏，再到月朗星稀时候。</p>

连宁楚格亲自过来送饭都被档下。</p>

担心的她啊，直接守在了昭仁殿门口，冻到瑟瑟发抖。才终于听见吱嘎一声，门被推开的声音。紧接着哭成红眼兔子的二伯才走出来，宁楚格急忙迎上去：“二伯你们谈完了？皇玛法怎么样，他还好吧？！”</p>

昭仁殿门口，灯光亮如白昼。</p>

让胤礽很轻易的就看到，小姑娘被冻到青白的脸色。想想她这几年对额林珠的好，想想她前头的提醒。就算再如何的不喜欢，胤礽也很难对她冷脸：“你皇玛法还不错，就是有些累，需要好生休息一二，你不必担忧。”</p>

“那您……”宁楚格迟疑，很想问问他到底是怎么个状况。</p>

胤礽满心复杂的，却无意与她多言，只摆手：“快了，你很快就知道了。这次的事儿，二伯要跟你道个谢。不过……你个公主家家的，还是多收心，少管事。”</p>

见宁楚格诧异，他还特特多嘱咐了两句：“不管你阿玛将来能达到什么高度，你这爵位已经到了巅峰，进无可进。”</p>

“那又何必再冒险，掺和进自己掺和不起的事情中？”</p>

善用锅铲，把太后、皇上跟德妃娘娘奉承好了，嫁个好夫婿。以后甭管哪个上位，看在土豆、玻璃等等的诸多功劳上，也不好过于计较。你都可以照样舒舒服服的，做你的固伦公主。</p>

可一旦下场掺和，上位的又不是老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