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 粪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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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访环节结束后，徐容回到了化妆间，并没有立刻卸妆，而是躺在休息的沙发上无神地望着天花板。</p>

他很清楚今天自己状态不好的根源，最近的事情太多分了神，也耗费相当多的精力。</p>

家里还有十几份剧本没来得及看，今天、明天、后天连着三天演出，而后天演出过后，他还得立刻换身衣服，去参加华表奖的颁奖典礼，再之后还要出席中戏的开学典礼。</p>

长达几个小时的演出不是件轻松的事儿，演员这行，有一个词语可以高度概括，外松内紧。</p>

在台上，精神得时刻紧绷着，候场的时候，又难免要考虑之前哪演的不对、之后该怎么演或者再熟悉熟悉台词，面对一千名高标准、严要求的观众，登台的次数越多，他越不敢放松。</p>

因为去年面试的时候，有一个考生演繁漪，他看了之后，觉得极不舒服，于是问道：“谁教你这么演的？”</p>

学生当即回答：“谢延宁老师就是这么演的。”</p>

他没法反驳，因为谢延宁是院里的前辈。</p>

从那个时候起，他才意识到，来看戏的不仅仅是喜欢看戏的观众，还有国内各大剧团的同行、京城各个院校表演专业的学生，而且大多还是抱着学习的目的来的。</p>

除此之外，也许他的演出录像，还会同的理论一道，走进各大院校的课堂，成为老师分析、学生学习的模板。</p>

演的不好，观众不来看第二场还是其次，误人子弟的责任他担待不起。</p>

因为等学生以后演的时候会照着学，一旦碰到同行、前辈指出不对，他们往往会和那个考生一样，理直气壮地反驳“徐容老师就是这么演的”，诚然，同行会顾忌他的面子和地位不再多说，但是他的疏忽很容易带坏未来一个本来能成为好演员的孩子。</p>

这是他一直以来刻意避免的，宁可少挣点眼前的钱，也要做好自己赖以生存的事。</p>

“笃笃笃。”</p>

“请进。”</p>

濮存晰推门走了进来，一进门，就竖了根大拇指，道：“小徐，你今儿演的可是真的好。”</p>

徐容脸上“唰”的一下红了个通透，道：“濮院，我知道今儿出了问题，你就别埋汰我了。”</p>

濮存晰愣愣地瞧着他，道：“不是，你今儿演的真的特别好，刚才在侧幕条，蓝田野老师都激动坏了，说你现在完全能撑得起一台戏了。”</p>

徐容狐疑地瞧着他，见他的模样不像是安慰自己，他将信将疑地道：“真，没拿我逗乐的意思？”</p>

濮存晰脸色稍微严肃了点，道：“小徐，我知道你对自己要求很高，可是不要把自己逼的太狠了，你难道没看到观众的反应，没看到......咳咳，反正这么跟你说吧，今天的演出，非常成功。”</p>

“小徐，你得把状态保持住，争取演他个三十场。”</p>

徐容摇了摇头，道：“恐怕不行。”</p>

他真保持不了眼下的状态。</p>

濮存晰将他的水杯拧开了，递到他跟前，道：“喝口水，小徐啊，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我刚从空政调过来的时候，也是兴冲冲的，后来才发现不对，老受打击，老受打击，你别看蓝田野老师现在慈眉善目的，那时候可一点不含糊，稍微犯错就是一顿训。”</p>

徐容忙接过了，有点受宠若惊，往常濮存晰对他关心是有的，可是如眼下这般，将水杯递到他跟前，恐怕张合平也没享受过。</p>

他心里总觉得有点不踏实。</p>

濮存晰哪能想到自己一个细微的动作会让徐容胡思乱想那么多，接着道：“但是呢，长辈们责骂，其实出发点是好的，你吵别人的时候，会因为想让他变得更差嘛？我想肯定不会。”</p>

见徐容的神情愈发迷惑，濮存晰伸手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小徐啊，跟你说这么多，其实想告诉你一点，咱们的根，在人艺，尽管有时候有些事儿不符合心意，但其实相比之下，咱们家里的风气算是好的，不像某些单位，比方说中戏吧，我跟你说，你是不了解，那各种种歪风邪气啊，那地方，啊，啧啧，真不能说，简直，简直就是个粪坑。”</p>

徐容张了张嘴，问道：“不能吧？我也有几个朋友在中戏任职，没听说......”</p>

濮存晰摆了摆手，道“咱们不谈别家的事儿，还是说咱们自家，正因为没那么完美，所以才更需要我们，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p>

楼上，张合平挂断了电话，无奈地挠了挠头顶稀疏的发丝。</p>

票本来就不够，这下可好，还得取消一个场次。</p>

真是幸福的烦恼啊。</p>

自去年《雷雨》演出开始，人艺的观众就发生了不小的变化。</p>

一夜之间，涌入了很多徐容的粉丝。</p>

对这种变化，张合平本身是不乐意见到的，因为话剧演的并非一时的热闹，而且票价并不便宜，他不希望观众来看戏是因为徐容的关系。</p>

另外他担忧的还有一点，黄牛趁机哄抬票价，去年他听说私下里门票已经被炒到了六千多。</p>

这会坏了人艺的口碑。</p>

最重要的是，根据以往的经验，这些观众是留不住的。</p>

只是令他意外的，去年涌入的年轻观众，竟然留下了三成左右。</p>

一如目今楼下看不到头的排队买票的长龙。</p>

这让他感觉当初的辛苦没有白费，徐容刚毕业那会儿，北电是想把他留校任教的，还是他拜托领导打了招呼，张军才乖乖放人。</p>

而刚才的电话，让他愈发的无奈，他准备再去找老徐谈谈，不过在那之前，他得先慰问慰问两位老爷子和徐容。</p>

化妆间，濮存晰前脚刚走，张合平后脚就推门走进了进来，一进门，又是一顿猛夸。</p>

称赞的接踵而至，徐容彻底懵了。</p>

合着累的时候才能演好觉新？</p>

见徐容神色疲惫，张合平关切地问道：“累啦？”</p>

“有点，这段事儿有点多。”</p>

张合平脸色一肃：“那要不要取消一场，你先休息休息？”</p>

徐容愈发感觉不对了，摆着手道：“院长，真不用，我年轻，睡一觉就能缓过来了。”</p>

“那就好。”张合平皱着眉头，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过两天，你是不是还要去中戏上课？”</p>

“没，只是去给新生致辞，其他的还没安排。”</p>

张合平轻点了下下巴，道：“也好，能少掺和就少掺和吧，中戏那个地方，唉，咋说呢......”</p>

他先是重重地叹了口气，而后靠近了点，一脸嫌弃地道：“就是个粪坑！”</p>

徐容彻底傻眼了，今儿咋了是，兄弟单位怎么突然就变成粪坑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