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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州安陆
桓温此时站在安陆城头远眺,只见汉水川流不息,远处伏牛山连绵起伏,再往北边就是南阳盆地,旧都洛阳近在咫尺。
此时东南风渐起,桓温看着旗帜,感慨道“东南有熏风,当乘此之风北上,中原羯胡望风归降。”转头闻左右裨将,“吾上表晋室的奏表可有回复?”
左右回道“禀将军,还没有,此去建康路途遥远,恐一时半会儿晋帝的旨意也传达不到。”
桓温苦笑道“晋帝雏儿何知,我看朝中定有人从中作梗。”
说话之间,只见其手下将领周抚登上城楼说道“报,启禀将军,建康诏令已到。”
“快快取来。”
桓温看罢,怒道“殷浩有德行善属文然不善军事,褚裒由外戚进位,徒具虚名,此二人皆清谈之辈,今我晋室竟意欲使这两人领王师北伐,岂不是误我朝大事。”
随即传阅众将士,参军周楚阅罢说道“今伪赵扬州刺史王浃举寿春来降,鲁郡五百余家起兵附晋,沛王石冲亦举兵南下进军邺城,如此赵国危矣。我看王师未可不能克复中原矣。”
一人又道“兵者,凶事也。赵国纷乱,然其诸胡之军,不容小觑。观我晋国之兵,皆为世族大家之部曲。流民士心皆不能用,恐无一战之力,危矣。”
一旁的参将孙盛言道“今我荆州之军兵精粮足,将军举荆州之军北上亦可行也。”
桓温狠狠的敲击城墙垛口,言道“不可,赵非小国,非蜀地所能比,非举倾国之师不能匹敌。今晋室欲以扬、徐之军北伐,所赖军资,粮草必不会供给我荆州之军,我晋室当错失光复之机啊。”
周楚言道“早先袁乔言土断之策,如今渐已实行,我荆州之军如今兵威日盛。”
桓温大喜,“袁乔之策当是剂良药,若举国行之。我何忧,晋室何忧虑。”
说话间,袁乔府上一仆役登上城楼之上,哭道“大将军,袁彦叔去了。”
闻听此言,桓温几欲摔倒“袁乔,吾欲北伐中原,奈何你先离我而去,实乃去我一臂。”
建康太极殿
太后褚蒜子坐在帷幔之后,小皇帝托着着腮帮子,硬撑着不使自己睡着。
这时国丈禇裒结束自己长篇大论之后,总结道“太后、陛下,今我晋国王师整装待发,收复故土指日可待。”
小皇帝也无耐心,只期望着早点结束朝会“哦,这样啊,那皆听褚太傅之言,领军北上。”
“不可啊,陛下。”光禄大夫蔡谟大急。
小皇帝发牢骚,“蔡大夫又要引经据典了,看来结束不了了。”
“皇儿,你且给我好好听着。”在垂帘之后的太后声规劝皇帝。
褚裒只淡淡的看了他一眼,问道“羯胡纷乱,我辈诚为幸事,士卒请战之心日切,吾看蔡大夫是杞人忧天了吧?”
蔡谟却是从容不迫,对道“褚侍中、陛下、太后,胡灭诚为大庆,然恐更贻朝廷之忧。”
司马宗室首辅,琅琊王司马昱也有疑问,“今我晋室朝政安定,甲兵已足,何谓朝廷之忧也?”
蔡谟看向众人,对曰“夫能顺天乘时,济群生于艰难者,非上圣与英雄不能为也。吾自度朝廷之中尚无此人,言者也该度德量力,不得轻言开衅。”
“蔡大夫此言差矣。”褚裒甚为不悦,“今赵扬州刺史王浃举寿春降,西中郎将陈逵进据寿春。如此大好形势,蔡大夫却不见,岂非为敌国张目。”
蔡谟却也不恼,只言道“观今日之事,殆非时贤所及,必将经营分表,疲民以逞。既而材略疏短,不能副心,财殚力竭,智勇俱困,安得不忧及朝廷乎!”
禇裒听其为敌国张目直言大怒,“蔡大夫既认为我朝无英雄人物,老臣自请领军出征,为陛下开拓万世基业。
殷浩见此,忙劝道“褚侍中扺掌中枢,日理万机,若亲赴前线,恐有失,当另遣他人代为出征。”
禇裒只深邃的看了一眼蔡谟,转头向王皇座上的陛下说道“今羯赵国内内乱不止,已有大批我遗民南下,南下归附者日已千计,臣已听闻,兖州、徐州一带我中原遗民欲举乡举郡归附,臣遣偏师代为接引。”
小皇帝坐在御座之上哈哈大笑道“禇侍中好坏,既知如此,早说啊。还让蔡谟唠叨了那么久。”
褚蒜子在帘后忙说道“陛下…”
小皇帝情知失言,赶紧不语。蔡谟只垂手而立,深深低头,却无刚才的傲气。
司马昱闻听此言,欣喜道“褚侍中既有此主张,想必心中已有人选。”
“臣先前已遣前锋督护王颐之等诸将,开赴彭城,再遣督护麋嶷等进据下邳,如今中原遗民皆欲回归晋室,更当速遣大军,以成声势。”
殷浩见此,喜道“褚侍中谋划甚为妥当,当万无一失。”
蔡谟却还是愁眉不展,尚有忧虑之色。
褚裒见此上前,向皇帝及众人说道“臣于今日得一喜事,望与众人一闻,蔡大夫可愿一听?”
蔡谟闻听此言,却也转变神色,问道“愿闻其详。”
“臣昨日深夜,已接得北边守将密报。赵境之内鲁郡百姓五百余家意欲起兵附晋,连带附近郡县更有二十多万人。中原遗民不忘我晋室,我晋室光复中原之日不远矣。”
褚蒜子见父亲如此为谋划,声威日盛,大喜道“褚侍中果然有心,当速速命人分领政事,我晋国之师不日北上,收复中原之事所赖皆托付父亲了。”
琅琊王司马昱也道“石赵诸子争夺,石冲南下夺权,胜负未分。如今我中原之民又举兵响应,当此良机万不有失。褚侍中,都中事宜当速速交割,北伐中原,重任在肩。”
褚裒老迈的身躯陡然有了精神,向众人说道“老臣,定为我大晋,效犬马。”
说话之间,只见一内侍,上前,有一密报呈予琅琊王,琅琊王阅过,喜道“赵国之内,自相残杀,石冲大败,士卒被坑杀三万。羯胡纷乱,我晋室之幸啊。”
琅琊王走下台阶,令众臣拜道“恭喜陛下,我晋室千秋无期,光复中原当指日可待。”
冀州常山郡元氏镇
赵帝石遵得知沛王石冲已领兵渡过滹沱河,进逼平棘,已知劝说之策失败,心下大急,情势已不可逆转,对孟准也亦多怨言。遂采纳石闵之意,让其领精卒十万,北上迎击石冲。
那日在邺都中阳门城楼之上,石遵目送石闵大军远去,渐渐消失在暮春的晚霞里。夏日熏风渐起,石遵忽感慨道“幸得有石闵,我赵国遂安。此去,朕许他征讨大都督,统领全国兵马,有便宜行事之权。”
孟准在一旁侧立,因谏言劝说之策失败,最近廖无话语,闻听陛下之言,还是不忍说道“陛下,石闵狼子野心,若不稍加扼住,恐其坐大。今观邺城之内,尽是他石闵兵马,陛下兄弟凋零,若再不扼制,恐赵国非石氏所有。”
石遵却不以为然说道“卿之言,朕自虑之。然朕有今日,皆赖石闵。今赵国四境未定,强敌在侧,若骤而杀之,恐寒凉众将士之心,朕心实在不忍。”
石遵意味深长的看了孟准一眼,“若非其事先整备军事,这十万大军要凑出来,还需些时日,石闵到底是有将才。”
孟准被呛一声却也不回避,“陛下,石闵终究是汉人,非我一族。若陛下实不忍杀之,许其高爵厚禄,稍夺其兵权,万不可使其再领兵事。”
石遵略一思索,胡汉之别终是大防,言道“如今情势急迫,此意待其回得胜兵方可再议。”
孟准忽在一旁跪道“陛下,那一晚石冲阖府上下,尽遭屠戮,其中必有猫腻。陛下无子嗣,起事之日,石闵请立太子,若石冲子嗣屠尽,石闵太子之位当更进一步。臣料想,必是那石闵所为,其篡位之心日彰。”
石遵故作镇静,只淡淡说道“此事关系重大,事涉朝廷重臣,孟大人若无确凿证据,不可妄言。”
“陛下,那日有人看见大将军府中有各色人等出入,似有人行秘辛之事,臣请……”
石遵打断孟准说话,言道“朕,在举事之日毕竟答应过他,如今反悔,岂非言而无信。”
石遵看着天地相交之处消失的石闵大军,意味深长的说道“我诸石氏子弟,如今方能用得了他,若朕一日不立太子,其人也必一日给我赵国出力。若忠而被戮,岂非凉我赵国世人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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