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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夜里,凌元等人下榻拙匠人府邸,按照以往的规矩,应该是老道人与陈雍庭一间屋子,凌元与许平栗一块儿,单璠单独一间,可醒自来的首席顾问大手一挥,每人一间。
天黑过后,炼场的伙计们忙碌了一整天,都已早早歇下,但凌元几人都没着急回屋,在等候卓书极撰写座次。
卓书极也不藏着掖着,反正明个儿一早,整个道灵界道上都会知晓答案,他便在大堂的大圆桌上,专心致志地埋头写字。
单璠看着卓书极涓涓如流水的字,不禁夸赞道:“你的字看上起好秀气。”
卓书极分神道:“我没读过什么书,只是跟着师傅修道练字,我师傅的字才是一绝,我的这一手字体,不止一次被师傅说过像个姑娘家。”
卓书极口中的‘书’是指书中的道理,他并没有学到多少,只是以他看过的书,光是宗门里的札记,这些年看下来也有上十万册。
许平栗则说道:“那你师傅可真没什么眼力见。”
这是许平栗从凌元那里现学现卖来的,果然说了这句话,自己的心情好了不少。
许平栗挺挺佩服卓书极这个小子,一个人一年时间,单枪匹马做完了整个界内的武榜,这等大事何其壮哉,恐怕光是与这么多天资过人的道者比试,卓书极的武道进步也是神速的。一想到这里,许平栗都有些想要知道卓书极在出门前,是个什么样的武学造诣,估摸着开印巅峰吧。
单璠看了一眼说话带刺的许平栗,惹得许平栗无奈地面向别处。
卓书极一边奋笔疾书,一边解释道:“世子殿下误会了,我师傅是一位很懂得过日子的老人,他的眼光很高远。作为一宗之主,首要便是不能让宗门被别人欺负了,其次就是师傅很喜欢研究文字,在我师傅眼中,文字一途,也可见大千世界,最次的,就是师傅在口欲这一方面很讲究。”
卓书极停下笔锋,微笑着与众人说道:“我平日里没少跟师傅一块儿用饭,将来有机会,我会把从师傅那儿学来的,都间接地告诉大家。我师父这个人呐,就是太简单了,以至于奔波劳累的人总是他和师叔俩人,我们做弟子的,尽是坐享其成了。”
一说起自己的师傅,卓书极好似就有说不完的话,打小时候记事起,那会儿也才六岁,家中父亲有一天领回来一位中年的修道之人,说是要看自己的根性。
卓书极当时对眼前的的儒雅先生很害羞,却也是自己表现得像个姑娘了,哪儿有男孩儿见大人会躲进自己被窝里的呢?
后来卓书极才明白,原来是自己怕生人而已。
俩人的第一次见面,也仅仅一个照面,儒雅先生便离去了。
父亲当时也没觉着失望,反正自己的儿子将来也能在家中劳务,也不一定非得去什么山上修道,那捉摸不定的神仙法术,也不一定适合自己的孩儿。
儒雅的先生第一眼并未相中自己,这句话是后来师傅对卓书极讲的,原来师傅还去了别家,货比三家后,才又折返回来,将自己领走。
可能是因为怕生人,也跟先生不亲的缘故,卓书极其实不太愿意跟先生走,他就连什么是修道都不知道,当然也就不乐意了。
还是先生在家中陪了自己三天,加上爹娘跟先生有说有笑,卓书极自然而然地跟先生多了些接触。
最后先生用一串糖葫芦,背着卓书极跟自己的爹娘挥手告别,跟自己的家乡做了个了断
卓书极每隔三年都会回家探望,他也会往家中塞一些宗门里好吃好看的物件,但当爹娘找自己要丹药的时候,卓书极说自己不能给,他就连回家这个举动也都是小心翼翼,怕的就是自己不在家中,贼人惦记。
爹娘也明白其中道理,也就没有为难自己的儿子,可就是这么为自己儿子着想的父母,会因为家乡突发大水,整个村落都被泥流淹没。
当卓书极根据宗门消息,连夜回乡时,只能看见一望无际的泥地,卓书极清楚自己的家在地下三尺。
卓书极到最后都没能找到爹娘,他只是陆续挖出来同村人的遗骸,与而后赶来的师傅将所有人并葬过后,卓书极每隔五年才回家祭祖了。
离开的时候,是师傅第二次背着卓书极离开生他养他的家乡。
那时的卓书极刚满十六。
卓书极道:“师傅待我们师兄弟几人并不严苛,不像师伯对他的弟子那般,一定要完成布置下来的任务,才能吃饭睡觉。”
卓书极并没有着急书写,他笑着与周边人问道:“诸位知道是为什么吗?”
单璠抢先道:“你们师傅跟我的师傅一样,都是宅心仁厚呗。”
好家伙,一夸夸俩,凌元一瞧旁处坐着的老道人频频点头,便着实佩服小璠的马屁功夫了。
卓书极点头道:“这是其一,但不是最为关键所在。”
许平栗呛道:“你们师傅没多大本事呗。”
所有人都看向许平栗,方才单璠所搭建的气氛,一下部倒塌。
卓书极仍是笑着说道:“这方面关系不大的。”
陈雍庭接住话茬说道:“教学是因人而异,并非拔苗助长,什么时候该学什么技道与真法,那都是有着一定规律的。”
卓书极点头道:“陈兄弟的答案很接近了。”
许平栗不屑道:“那你们师傅肯定是嫌你们笨,懒得教,教了也白教。”
卓书极笑容更甚,“世子说对了,师傅就是嫌弃我们悟性差,所以便不那么着急传授学识了。”
卓书极又解释道:“我们上寮宗几乎万年以来,可谓是多灾多难,所以师傅在挑选弟子的时候,特别是开山弟子,异常冷静。师傅决不允许他的衣钵被好战之人学了去,在师傅眼中,宗门的存亡才是重中之重。”
许平栗道:“所以你的师傅选择将来的继位人,内定的就是你了。”
卓书极摇头道:“这个还不能肯定,因为天赋的原因,一众师弟师妹反而对此更为觊觎,我私下听师傅讲起过,也是很替他担心。”
许平栗哎哟一声:“那你们上寮宗下任宗主,铁定就是你了,你师傅这话都跟你讲,分明是不把你当外人。”
卓书极并不在意,他持毛笔沾了沾墨水,继续埋头书写。
众人围圆而坐,宽敞的大堂许久没有这般明亮了,蔡万兴命人端来了夜宵,叫卓书极待会儿再写,卓书极委婉拒绝了,继续做自己的事情。
在外边儿,规矩不比在皇宫王府,凌元几人望向旁座的老道人,请示他的意见。
老道人瞧见又有好酒品尝,便离座坐到了圆桌旁,两个徒弟懂事的替他摆好酒杯,又斟满美酒,等他动筷了,一众人才开始吃夜宵。
武榜并非简单地只是列出个座次,而是卓书极将与每一位比试的细节,以及对手的强横之处和短板,一一列在了他的名字旁,以至于细枝末节处,都要改小字体,以顾卷面的整洁
单璠忍不住凑近了瞧,从上至下的顺序,她认为就凌元的天赋和体质,不进前三甲都说不过去,可目光游离久久,都没能瞧见凌元的名字。
最终看到凌元上榜之时,单璠疑惑道:“怎么才第九,榜首是林墨我认可,其他人也能比得过凌元?”
卓书极解释道:“单姑娘可不能忘了,四大族的底蕴只会是比帝国更为深厚,他们培养出来的苗子,实力要比帝国强上一个境界的差距。其中与单姑娘同族的单齐辕座次第二,今年他刚满二十六,道力在化境,是很恐怖的事;第三是左族左棢凉,道力同样在化境,他与第二的差距极小;第四的左族左明勋,地守境巅峰,随时都可能化境;第五云族云仙,道力地守,此人的一把断刀,师从云族的大供奉,实力极其强横;第六的单族单田田,地守境,是一名女修,一身阴柔功夫,让人难以招架;第七同样是单族的单先思,道力地守;第八是灵龙族的灵宝玉,我花了一个月才找寻到他,实力在地守;第九便是皇子殿下了,第十是一名散修,名为傅重玄。依我看来,第九的皇子殿下与第十的傅重玄,俩人之间的成长范畴最为广阔,只因二人都是无拘束之人。”
卓书极停笔起身,他看俯视这副像是画卷的图纸,感慨道:“千年以前的诸国动荡,英才辈出,如今却是四大族在道灵界执牛耳,十位而立道者,七位都是四大族后裔。”
许平栗猜测道:“你这说法我不认同。”
卓书极问道:“世子有何高见?”
许平栗说出心中的那个想法,“你说有没有可能,以前的王朝破碎之后,皇室人员流失过境,兜兜转转之后,就成了现在的四大族?毕竟也不是谁能够建立一个如四大族一般的势力,没一点底蕴,根本干不成这件事。”
卓书极解释道:“没有这个可能,一点也不会。”
许平栗怒道:“你小子有点看不起本世子啊,几百年前的事,即便猜不准,也不至于完错误。”
于是卓书极笑着解释道:“千年以前的道灵界,存在近百个王朝,除开相互之间的纷争,所导致灭亡的十几个,大约有八十余个王朝,在那两位大人物手上断送掉。”
卓书极还特别强调:“为保证因果不外泄,其中一位大佬杀尽了与王朝有着血缘的所有人,还用推演一术,寻找到了多位流落民间的孩子,有些还是年过半百的老者,他一个也不留。”
这番话让在场众人为之一惊,但卓书极只是看了一眼皇子殿下的反应,发现没什么问题,这才放下心来。
凌元与卓书极问道:“卓兄弟,你可是什么都知晓?”
卓书极点头道:“回掌门的话,不能说都知道,但差不离了。不过掌门请放心,该说的我才说,不该说的,打死也不说。”
凌元便再无他言。
许平栗疑惑道:“‘掌门’一词,会不会太草率了?咱们醒自来好歹也是皇子殿下坐镇一把手,不叫个宗主教主啥的,道上的同僚那里怎么过得去?”
道灵界似乎对称号有着近乎偏执的见解,将宗门教派分得很清楚,特别是自认为高人一等的王宫贵胄,都是道上混的,叫法上一定要有气势。
一些个山下派别,才会叫掌门,好比一间铺子就能开张的拳馆馆主,还未覆灭时的小道观,那会儿也叫观主,都是小门小派的意思。
凌元说道:“醒自来现在势单力薄,万不能以宗门自称,以前林爷爷创建苍灵门的时候,不也是以门主称呼自己,我瞧着掌门这个叫法就挺不错。”
许平栗点头道:“那等将来壮大了宗门势力,皇子殿下再改个宗主的称号,以振雄风。”
凌元正色道:“做人不能忘本,开始是什么叫法,今后都是。”
许平栗突然有一口气上不来,气喘吁吁道:“你们一个二个的,都跟我唱反调,要是在我父王佣兵地境,我定要让你们……”
的确从大家一块儿吃夜宵开始,许平栗就没有说对过一句话,没有被大家认同过一次,这种感觉实在是比打他骂他还要难受。
凌元饶有兴趣道:“你定要怎样?”
许平栗缓了一口气,呵呵认怂道:“当然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定也要你们也尝尝,被唱反调的滋味。”
众人哈哈大笑。
夜里,拙匠人府内还迎接了上寮宗的十余位探子,他们随身携带文房四宝,将宗主大弟子的笔记都誊抄一遍,再装入竹筒之内,不消一盏茶的功夫,他们各自火速离去。
卓书极送走了最后一名同门,收拾完桌上笔墨,说道:“明日一早,整个道灵界就会被灌入一次新气象,希望掌门还有世子,今后碰见登门造访的,也能大气出手。”
许平栗瞧着这些与他实力还差一些的探子,对上寮宗的能力有一些怀疑,他问道:“就凭这十几个人,能在明日一早,整座道灵界都知道而立道者的排名?”
卓书极道:“上寮宗在界内各地都存有暗庄,庄内存有上古阵法,类似于漫天雪飞的神技,水仙山便是用此阵法将山头封禁,与世隔绝了千年之久。遍布各地的暗庄倒也不是针对谁的势力,这些暗庄只会在武榜张贴时候,才会显现其作用,他们会按照我所写的卷纸内容,在一炷香的世间内,像飞雪一般,将阵法汲取了一年得天地灵气,化作卷纸飞向各处。”
许平栗赞叹道:“那你们上寮宗的情报,可不就是成了界内最快?”
单璠没好气道:“卓供奉刚刚说了,武榜的时候才用,其余时候都是靠探子们截取情报。”
许平栗拿着半截就开跑的性子,委实自己都把自己逗笑了。
凌元问道:“要是不着急回宗门的话,就暂时跟随我们一道吧。”
卓书极脸露难色道:“掌门,明日一早我就得回水仙山复命,等我回去一趟再来,我们选一个日子跟碰面的地点吧。”
凌元点头道:“那就半年之后的公羊郡下水村,定在陈兄弟的家乡。”
众人没有异议。
——
翌日清晨。
整座道灵界都下起了零星希散的灵气纸雨,虽然数量极其的少,但上寮宗利用上古阵法所催发的这场雨,依旧能够保证每家每户都能收到一张灵气纸卷,一些山上宗门,数量便要比山下多得多了。
多少是沾点仙气飘飘的阵法,所以是有将道灵界内的修道者们心血重新沸腾。
至甲城外二百里。
碑行山,玉旻宗。
姐姐秦楚楚天没亮就已起床烧火做饭,这样的日子已经持续好些日子,她习惯了每日都做点家务活,空闲时候,还将宗门里里外外都擦了个边。
大长老看在眼里,乐在心里,不过要是俩个天赋奇高的女娃娃,能够不做记名弟子该多好啊。
因为已经是玉旻宗的不记名弟子,宗主周良生在得知大长老刘志发的事迹后,属于捏着鼻子认栽的,他没有责怪师兄这么好说话,大家都是从小穿一条裤子穿到大的,没必要给师兄脸色看。
可周良生在认定俩女娃娃的根性后,不免夜里常常叹息。宗门到了生死存亡之际,师兄还将修道苗子往外送,搁谁身上都受不了的。
秦楚楚非常满意现在的日子,只要她跟妹妹能够安稳,那便是她秦楚楚最大的愿望了,但为保险起见,她不得不认了大哥做师傅,只为将来能够给妹妹更好的。
生火的功夫秦楚楚信手拈来,这都是她的绝技了,于是灶台洞口的火光,很快就将秦楚楚的脸照应着。
秦楚楚今日准备一锅乱炖,生活有序的她,其实打算做一锅热粥,再炒两碟小菜,可这一锅乱炖是昨夜妹妹说好久没吃了,她便与妹妹答应了。
秦楚楚知道妹妹想家,想爹娘了,但爹娘都已不在,家乡那边的房子,暂时也回不去。
不知不觉的,秦楚楚情不自禁地落下泪水,拥有一个完整的家,谁不想呢?
此时正值冬季,山上的气候更是寒冷,好在玉旻宗给俩姐妹的衣裳都还保暖,并未因她们只是暂时的‘借住’,而亏待了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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