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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及此,太子心头原本就已经极为淡薄的一缕心虚,瞬间消失,修长的无根手指头,越捏越紧,牵得理所当然。

一直到了地牢门口,太子才回头叫住了跟在身后的一众护卫的脚步,“不用再跟着了,孤自己进去。”

大理寺卿见他真要亲自下地牢,忙地劝道,“殿下,微臣将囚犯提上来便是。”

屋里茶都泡好了

赵灵转过身,及时地拦住大理寺卿的脚步。

前头太子已经带着唐韵下了地牢。

地牢内干干净净,墙壁上挂满了灯火,并没有太子所说的什么阴暗潮湿。

唐韵不知道他带她此处,有何差事吩咐。

唐韵正要挣脱他,握住她的那只手倒是先松开了她,唐韵一口还未松下来,眼前突然罩下来了一块雪白的绢帕。

冷梅的香气,才钻入鼻尖,那方绢帕已经绑在了她的眼睛上,挡住了她的视线。

她什么都看不见了,“殿下,这是为何。”唐韵多少有点怕,他不会是想杀了她吧。

得不到,就毁灭这类事,毕竟也没少发生,况且她还算计了他那么多。

唐韵不见他回应,正想着要不要挣扎反抗,刚被他松开的那只手,被他再次牵住,缓缓地拉着她往前面带,“孤不是说了,还有一样东西送给你。”

他花了两日一夜,觉都没睡,不惜以身犯险,险些被火|药炸死,马不停蹄地替她将人给她擒了过来。

连他自己都觉得意外。

当初他要是这么个审查法,早就没前朝逆党什么事儿了。

唐韵一路被他牵着,眼睛瞧不见,只能听到脚步声,约莫走了半刻,鼻尖隐隐有了一股血腥味儿,太子的脚步才停下来。

“可以了。”太子伸手取下了她眼睛上的绢帕。

唐韵的视线恢复。

跟前的一件牢房,果然是阴暗潮湿。

房内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手脚戴着铁链的人,身上的衣裳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披头散发挡住了脸,躺在墙角,一动不动。

唐韵一眼没认出来。

太子立在她身旁,提醒她,“他已经没有了。”

当天晚上那畜生醉得不醒人事,他没让赵灵阉,第二日清醒时,才阉了他。

即便是这样,也没能泄掉他心头所恨。

唐韵:

她就说呢,唐文轩死了,唐家没了,吴家是前朝逆党的身份也被揭露了出来,唐耀毫无藏身之处,京兆府和宁家,怎么可能找不到。

原来是在这儿。

太子见她已经认出来了,便转头吩咐赵灵,“开门,喂狗。”

“是。”

赵灵拿起了桌上一只不知搁了多久的土碗,走上前。

刚推开门,躺在墙角一动不动的人,突地睁开了眼睛,手脚上的铁链发出了“锵锵——”响声。

自那日赵灵抓到人后,就未曾给过他一口饭吃,只吩咐大理寺卿,每日半碗米粥吊着他的命。

吃不饱,也饿不死。

满腹的饥饿甚至压过了下身的疼痛。

赵灵将手里的碗扔到了他的跟前,唐耀一见到有东西吃,哪里管得了那么多,如同一只饿极了的狗,拖着身上的铁链扑了上去,抓着碗里明显已经馊了的残食,一把一把地往嘴里送。

唐韵安静地看着他。

当年她倒也没有这番狼狈。

即便被他饿了三日,靠着清水度日,吃了他给她的那碗馊了的饭菜,她也是坐得端正,吃得优雅。

她想活。

更想有尊严得活。

她本就没将他这类卑劣之人,同自己来相比相论,如今瞧着,心头并没有多大的起伏。

但他得为明烟的清白,和明烟的死,付出代价。

当初明烟跳井时,她便同她发过誓,这辈子她就算挺不过来,也要在尚且还有一口气之前,让她的灵得以安息。

唐韵抬步走了进去。

太子没跟着,看了一眼立在一旁的赵灵,建议道,“你耳朵要不要捂上?”少听些不该听的,活得才安全。

“是。”赵灵立马捂住了耳朵。

唐韵的脚步走到了唐耀跟前,见他还在捡着地上的米粒,觉得大可没那必要,“别捡了,吃了这几颗,你也活不成。”

太子:

他早见识过了她的尖酸刻薄。

熟悉的声音入耳,唐耀终于从饥饿的晕厥中,回过了神。

抬起头,见到唐韵的那一瞬,眸子里下意识地露出了一份恶毒和恨意。

自打唐家遭难后,唐耀便没有一日好日子过,且他越是努力,活得越是糟。

唐家的侯爵之位没了,他的世子之位自然也就跟着没了,别说昔日的那些同伴,就连当初使劲儿巴结他的人,都对他露出了嘲讽之色。

这一切虽是他闯出来的祸,是他害了唐家。

可他的本意也不过是为了填账上的钱,为何要填账上的钱,皆是因为每回他出了差错,父亲都会拿他和唐韵相比。

“你姐姐七岁就能认全一本书的字了,你呢?你多大了?”

“你看看你姐姐,当初她哪样让人操心过,你莫不是连个姑娘都不如?”

“你瞧瞧你这幅德行,你这不是在丢你的脸,是在丢我唐文轩的脸啊,就为了你一个带把儿的,我,我丧了多少的德,你就是如此报答我的”

六七年,他听够了。

不就是当了十年的假男儿,她有何了不起的。

唐耀只要一见到她,心头就不舒畅,在唐文轩身上,因她而受的气,自然也还到了她身上。

一个死了娘的人,他收拾她,犹如蝼蚁。

若非母亲警告他,不能闹出人命,她能活到今日,他早就将她弄死了

可这些想法,都是在被关进地牢之前。

如今,他认。

他什么都认了。

他不如她,他比不过她。

父亲骂得都对,他就是个蠢材。

她说什么他便是什么,只求她能放了他。

唐耀跪着双膝,急急地往前移了几步,想要去抱唐韵的腿,“姐姐,我的好姐姐”

唐韵还未有所动作,跟前便飞来了一只瓷碗,准确无误地砸在了唐耀那只还未碰到的胳膊上。

“不想被砍手,就规矩点。”

唐耀一声痛呼咽进了喉咙,连连后退两步,却也顾不着胳膊上的疼,抬起头,祈求地看到唐韵,“姐姐饶了我吧,求求你放过我”

实则早在宁家被封为侯爷时,他就已经识趣了。

那日在百花楼,不过是因为醉了酒,才说出了那些话,第二日醒来,见自己躺在了邢台上,被扒了裤子,他才知道出事了。

但让他更为恐慌的是,拿他的人是太子。

他悔得肠子都青了,可无论他如何同太子请求,太子都不愿放过他。

他知道太子能如此,皆是为了唐韵。

只要唐韵肯放过他,太子定能饶了他,唐耀看着唐韵,想扇自己的耳光,可一双手被铁链绑住,唐耀动不了,只不断地同她磕头,“姐姐”

“你母亲死了。”唐韵突地打断他,他应该还不知道。

果然唐耀安静了下来。

唐韵又道,“被你父亲杀死的。”

唐耀目光惊愕地看着她。

“你母亲是前朝余孽安侯爷的亲生女儿,是前朝的大郡主,你父亲知道了后,接受不了,一刀子杀了她,后自尽,你的两个妹妹这会子应该被送去了教化寺,你活不了了。”

“不可能!”

怎么可能。

吴家不过是个铁匠,为了这事儿,他一直抬不起头,怎可能是前朝余孽。

不可能

“告示都贴出来了。”唐韵有些遗憾,要是知道太子今儿带她过来,她就应该去街头上撕一张告示下来。

让他看看,他一家子的画像。

那想法刚从脑子里闪过,身后的太子便吩咐身旁一直捂住耳朵的赵灵,“去,撕一张告示下来。”

赵灵立马拱手领命道,“是。”

唐韵:

赵灵:

太子:

他捂了这半天,有个屁用。

赵灵也就只是愣了一瞬,立马走了出去,去寻告示。

已经瘫在地上的唐耀,哪里还需要什么告示,太子人就在此,唐耀的身子慢慢地抖了起来,喉咙里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唐韵看着他而恐慌而渐渐褪尽了血色的脸,又道,“但你也死不痛快。”

“还记得明烟吗。”

唐耀惊恐的眸子里,露出了短暂的疑惑。

唐韵及时提醒他道,“那个被你强了后,跳了井的婢女,她叫明烟。”

唐耀眸子里的恐慌更甚,知道自己多半活不成了,可还是本能地去求生,哑着嗓子求饶道,“姐姐”

“别叫我姐姐,恶心。”唐韵神色陡然一厉,“你不配。”

唐耀被她这一声呵斥住,不敢再出声儿。

唐韵也没再看他,回过头看向了身后的太子,“殿下,我能求你一件事吗。”

她不想让他死得没那么容易。

太子了然,“不必求,人是你的,你说怎么处置,孤就怎么处置。”

唐韵一愣,随后问道,“填井可以吗。”

慢慢淹的那种。

同明烟一样。

赵灵刚从牢头那取了一张告示进来,便听到了这么一声,埋在心头的疑惑,终于解开了。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太子应道,“可以。”

唐韵没再留,走了出来,见赵灵拿着告示进来了,“那就麻烦赵大人了。”

赵灵:

赵灵看了一眼唐宇身后正在看着他的太子,果断地拱手领命道,“是。”

赵灵一进去,唐耀便如同见了鬼怪,拖着腿脚上的铁链不断地往后退,知道自己逃不过了,愤怒地骂道,“唐韵,你这个贱”

赵灵及时封住了他的嘴。

再也骂不得了,再骂他又得忙乎了。

但还是来得及了,刚跨出门的太子,又回头道,“舌头割了吧。”

牢房内一道惨叫声传来,太子上前一步,一双手及时地捂住了跟前人的耳朵,虽然可能不太有用,但捂了总比没有捂好。

那声音太难听,别脏了她耳朵。

禁军副统领着人一进来,便见到了昨儿夜里让自己脊背发寒的太子爷,正温柔无比地捧着一位姑娘的脸。

禁军副统领显然没料到会瞧见这一幕,神色一愣,忙地低下头,禀报道,“殿下,人已经押进来了。”

太子抬头。

唐韵也抬了头,一眼便认出了跟前那位身着囚服,步伐摇晃,狼狈不堪的女人。

吴贵嫔。

身旁还有一位更为狼狈不堪的老爷子,唐韵虽未见过,但猜得出来,应该就是那位吴老爷子,前朝余党安侯爷。

唐韵明白了。

昨儿龙鳞寺一战,是太子赢了。

“押进去,一道关着。”

从地牢里出来,太子一直打探着唐韵的神色,欺负过她的吴家人,如今他都给她带来了,且她说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她应该解气了。

唐韵确实解气了,一坐上马车,便解开了帷帽,看着他,真诚地感激道,“多谢殿下。”

若非他今儿带自己过来,依照大理寺的那套审讯法子,估计等不到押进刑场,就得断气了。

断然不会让她这般解气。

忙乎了这两日,太子就等着她这句话,偏过头问,“怎么感谢?总不会打算就这般口头谢孤一声?”

不请他去院子里坐坐?

她院里的那颗樱桃树都快压断枝桠了,每日晚上主仆三人都坐在那吃,也没见吃多少。

等他回宫复完命,晚上想上她那去坐坐。

顺便同她谈谈,他保证这次一定会心平气和地谈。

唐韵:

不要口头谢,这话的暗示性已经极强了。

唐耀那日的话,他都已经听到了,为何仍然对自己不放,还特意找上门好,给她送了这么一件大礼。

为的是什么,不言而喻。

但他心里想的那档子事儿,她可能给不了,“要不我请殿下饮酒。”

去街头酒馆。

东街的那家酒楼还行,虽比不上他东宫的美酒佳肴,但偶尔拿来换换口味,也不失雅致。

太子眉心一跳。

她不是说她从未饮过酒

她同自己一起时,滴酒就没沾过。

不用想,自然也是骗他的。

她是不是同宁家那几位公子,已经饮过酒了。

“殿下要是不愿意,那殿下说个事儿,我瞧瞧能不能答应。”

太子懒得同她搞些弯弯绕绕,直接了当,“晚上孤去你家。”

这个恐怕不行。

“殿”

“让你的小丫鬟多腌制些樱桃,孤带酒去。”太子看着她,“还有,记得留门。”

他不想翻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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