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九十六章 似故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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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多久，朗金忽然知道，唐立口中“不用着急”的真意是什么。</p>

因为他着急也没用，忽然之间，唐立这人，就找不到了。只说是有点儿私事，然后就不来上班，谁都找不见人。这也就罢了，平常单位一把手偷个懒，谁也没法管，尤其是这种垂管单位……</p>

但也别让上面的抓包啊！</p>

十月十六日周三，由于东幡两次引动“血月钩”系统反应，疑似“A类对象”的缘故，大区中心专门委派运行处的卢洋处长带队下来，进行处置。且不说人家奉命而来、官大半级；便是之前到东八二四区的时候，唐立也曾与这位打过交道，人家也是以礼相待，这种时候怎么也该礼尚往来……</p>

可是，找不到人就是找不到人，朗金这个办公室主任直接就踩到坑里，差点儿给埋了。</p>

幸好，梅洙与卢洋处长交情甚好，由他出面，勉强应付过去。可朗金无论如何逃不了这劫，被梅洙拎着训了一通。</p>

自家老上司，真发火训斥，朗金也只能受着。他大概知道，梅洙对近期的“空气”是不太满意的，唐立任性胡为、甚至疯批，那是性格原因，大家可以忍；但如果表面功夫都懒得做，与大区中心彻底闹僵，破坏了整体生态，当今这世道，说不定整个分区中心都要跟着赔进去。</p>

于是，梅洙的不满，砸在了朗金头上，不敢说头破血流，但回到自家办公室，他还是有些灰头土脸。</p>

档案管理员井秀凑热闹来安慰：“摊个不靠谱的领导，终于理解我的感受了吧？”</p>

朗金看她一眼：“你是说我，还是应处？要道歉吗？”</p>

“好吧，是我嘴贱。”</p>

井秀看出来朗金心情确实不太好，也不再讲，虚晃一招就撤，然而很快又被叫住：“让你找的资料……”</p>

“按照你列出的范围，还在搜集中，大概有个六七成了，比较敏感嘛。”井秀老老实实回答，“但有些需要特殊权限，我也只能看看标题，望文生义，给你列了个表，回头你找BOSS签字啊……要是你能找到的话。”</p>

井秀还是忍不住刺他一记，然后赶紧调出来电子文档，聊正事儿：</p>

“按你说的，两条路径，做了分类：康横与失落之国；康横与骠帮。”</p>

前者是唐立关心的领域，后者是朗金给唐立的提醒。</p>

要说唐立只安排朗金查“康横与失落之国”这方面的情况，可领导口头吩咐，随意性太强，绝不能说什么就只做什么。“康横与骠帮”的联系，是朗金提醒唐立，当时也只来得及说一句，不够详尽，还引出了“失落之国”这条线，如此更不能偷懒，有个书面报告更稳妥。</p>

这两条情报线，“失落之国”这个，是高能中心的专业领域，问题是更加敏感，要照顾康执政的面子，一些事件、线索多有封存。</p>

“骠帮”这条看似不难，然而他们做惯的活人生意可不只是拐卖妇女儿童之类，现阶段智械改造研究，合法非法，都需要极多“活材料”。好吧，殖民地这边从来没有资格去搞什么“智械研究”，涉及这个领域，基本上都是非法的，但越是大势力，就越需要这个。</p>

想想帕瓦那种改造渠道，就知道军队是大客户。</p>

顺着这条线索查下去，有很多东西可以发掘，可真的深入，又会面临同样的问题——康横这个层面，是大军头，又不到草头王，他很多事情有私心，但也有相当一部分事情，是替康执政做的。</p>

查什么、如何查、查到什么程度，需要做好甄别。</p>

不过，朗金不会越俎代庖，这是唐立要做的事……哪怕本能觉得这位不一定能做得妥当，该有的步骤也不能跳过去。</p>

朗金看着需要找唐立签字的文件列表，下意识叹了口气。</p>

“呦，碰见难事儿了，我再等等？”门口有人说话，朗金抬头，见是特别行动处的屈完找上门。</p>

“屈处，你们聊。”井秀很识相，立刻离开。</p>

屈完也是分区中心的老人了，当年是柳学志一手培养起来的接班人，但由于种种原因，没有在运行办干下去，而是转到了特行处，倒是由朗金接了运行办主任的位置。</p>

两个人的关系有些微妙，但总体上还行。</p>

由于特行处的特殊性质，屈完平日里很少主动与人打交道，如今找到这里，却是奉梅洙之命，给朗金送材料的。</p>

嗯，还是老上级，训归训，对朗金提的要求也是尽量满足。</p>

“关于你要的情报。”</p>

“是唐总要的。”</p>

“都一样。”</p>

屈完传递材料都是用纸质的，进来后习惯性地关上了办公室的门，将文件袋丢在朗金桌面上，自顾自找旁边沙发坐下。</p>

他年龄有四十大多，戴着黑边圆框眼镜，有点儿蔫蔫儿的，没什么精气神，好像就是个靠点儿下班的大龄中年，完全看不出是负责情报、暗杀这块儿的高能中心处长。</p>

工作中，他也确实很少使用暗杀手段，十年来，快将特行处改成了情报处。</p>

朗金道过谢，打开文件袋，看了几眼便确认：“骠帮那边，你的线人级别不低啊。”</p>

“还行吧。所以这次来，既是给你送材料，也是想着给唐总汇报，能不能推这个线人上位？”屈完说话挺小心，感觉总是以征求他人意见为主，“也不用到徐骠的位置，只要比现在高一格，我们对骠帮乃至西郊非官方势力管控，也会上个台阶。当然，这需要一定的资源投入。”</p>

“唔，这个确实需要向唐总汇报。”朗金略微沉吟便点头，“不过这事儿，让梅总直接和他讨论更好吧？”</p>

“梅总……可能还有儿犹豫。”</p>

“哦？”</p>

“他是说，以后有没有骠帮都不清楚……中心城区及近郊，这样的帮派，能少一个，还是少一个的好。”</p>

“梅总说的很有道理。”朗金毫不犹豫跳反，随即便对屈完道，“反正唐总这两天不在，你们再合计合计……”</p>

说着，他跳开这个话题，再翻几页资料，眉头便皱紧：“屈处，你给的这些，‘失落之国’与康横、‘骠帮’和康横的联系，还是很模糊啊。”</p>

屈完屈指推了推圆框眼镜，露出个笑脸：“可是排除掉康横，‘骠帮’与‘失落之国’之间的关系就比较清晰了，你看是不是？”</p>

朗金仍然皱眉。</p>

屈完不用看资料，重点内容张口就来：“最近这几年，确切地讲，近三年吧，‘失落之国’一直是‘骠帮’最大客户，而且买卖人口数量逐年增长，今年更有大爆发，到九月底，确切数字不好讲，总有个两三千？而且这是在本地其他供应商提供数量基本稳定的前提下，实现的增长。考虑到多重因素，说‘骠帮’是‘失落之国’的最大供应商也不为过……这种关系，是不是值得注意一下？”</p>

朗金抽了抽嘴角：这算得上双向奔赴了。</p>

他很快抓到了一个关键词：“今年爆发？”</p>

“嗯，今年四五月份吧，明显有一个暴涨；中间有两个来月的低潮期，八月又起来，一直在持续。我们都以为是要有什么大动作，生怕这些人让他们一口气全给血祭了……唉！”</p>

这么一说，朗金有点儿印象了。</p>

唐立来之前，中心办公会上就提过类似的情况，但没挂上骠帮。</p>

怪不得……朗金想起来，梅洙当时给唐立讲解邪教组织的时候，把“失落之国”列为头号重点，应该就有这方面的原因。</p>

朗金又问：“这些人去哪儿了？本区消化，还是外运？几千上万人，塞成沙丁鱼罐头，也要几十节火车皮吧？”</p>

屈完摇头：“外运太没有性价比，十二大区本就是人口稠密区域，除非再往外，可那又何必？”</p>

“那么，本区的血祭在增长吗？”</p>

“这就是问题所在。从‘血月钩’的监控结果看，大规模血祭基本没有出现。人从‘骠帮’卖出去了，‘失落之国’也接收了，然后……没了。”</p>

朗金难得吐槽：“让他们买卖成功就很荒唐。”</p>

屈完“嗯”了声，却又道：“然而多的是人想方设法把自己卖上价，这好像更荒唐。”</p>

朗金静默两秒，还是回归专业领域：“或许是未知的、多发的小型秘密仪式？你们在‘失落之国’的线人该有点儿消息吧？”</p>

“能在那边混得风生水起的，没几个正常人，我们也很难往里插的。”屈完也叹了口气，“当然，运输成千上万的大活人，总该有蛛丝马迹。所以我们相信，最近的‘暴涨’是一种就近处置，但有违常理地低调，与‘失落之国’的行为方式很不相同……就像海啸前的退潮。”</p>

屈完说到这儿，稍稍停顿，又道：“梅总倒是有个猜测：不是都讲，第七轮高能潮汐可能要来嘛，‘失落之国’应该也在准备。他们虽然疯疯癫癫，可毕竟是真有‘灵应’的，感知体系和我们也大不一样。”</p>

“第七轮吗？”</p>

朗金想了想，实在没精力深入下去，干脆低头再看材料。片刻之后，他继续问：“你们的线人讲，城郊水灾这段时间，骠帮有部分出货异常……一部分活人死尸直接运到四辕大楼？”</p>

“对，活的死的都有，还有一些别的货物。不过这个与‘失落之国’没关系，应该吧。因为巨木财团的昂则，这两天一直在那里，就是和徐骠一起坠机的那个，可以确定还有军用外骨骼镇场。”</p>

“巨木财团要这些干什么？做实验？有必要吗？”</p>

“这消息是昨天才送过来的，我们还没有甄别。”</p>

巨木财团是“智管中心”授权的智械生产加工企业，照理说，他们是最没有必要搞“非法改造”和“非法实验”的，照着“智管中心”给的图纸，闷头生产就行。市面上一切“非法途径”的智械设备，都是他们的死敌……嗯，也是放养的肥鱼。</p>

哪怕就是想拓展上下游，非要做实验、要活体，有的是正规，嗯，应该说是成熟途径……</p>

“以前他们和骠帮有生意往来吗？”</p>

“骠帮应该凑不上去。”</p>

“我们需要更详尽的情报。”</p>

“这容易。”圆框眼镜后面，屈完眼睛眨了两眨，“你们办公室行个文儿，去问一下嘛。正好大区中心的来了，狐假虎威多方便！”</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