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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兴文走起路来问题很大,既然是看病,那就要从根本解决呀。
总不能看了眼医生就走,回头不还是老样子?
乔凛揣着某些不为人知的私心,嘴上则聊着和他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事,但凡有一点点的可能,他都想某胖子能在京洲城多待几日,他也好‘勉为其难’的略尽地主之谊。
“老大他”
冯玉珍说起这个就笑不出来了,“医生说要做手术,可手术费用太高,我们一时间还等几个月吧,我们筹到手术费,再来给老大做手术!”
原来是这样。
乔凛若无其事,“奶奶,那大哥这腿要怎么手术,属于什么问题?”
“股骨头坏死。”
冯玉珍有一说一,“医生说得换双侧人工关节啥的,我们也不太懂,不过老大既然能手术,我们肯定会筹到钱,说什么,都不能把他耽误了。”
乔凛点头,三兄弟听到这些就有点食不知味,尤其马兴文,更像做了错事,深深低下了头。
眼见话题凝重,乔凛便适时拎出别的,说自己小时候和三兄弟一样,也是同老人住在一起,他很淘气,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四位老人加起来都拿他没办法。
冯玉珍本来有些拘束,乔凛在她心里是孩子,但她没跟这样人家的孩子接触过,没成想被乔凛这么一穿针引线,反而打开了话匣子。
她说兴文小时候特别听话,隔三差五的就能拿回家奖状,胜武总是打架,时不时的就有村里的妇女领着孩子来告状,小柱子最老实,不声不响的,开口说话也晚,她还紧张了好一阵子怕是个哑巴。
“贵人语迟。”
乔凛意外的会说话,“依我看,老四虽性格内向,骨子里却是勇敢执着,会有大出息的。”
小柱子一听被夸都羞涩的恨不能藏起来。
“哎呦,借你吉言呀!”
老太太高兴地,“俺家老四出了名的老实,将来只要别受人欺负,能有个好工作,我就烧高香了。”
宁七从洗手间回来就见冯玉珍笑的正开心,不禁诧异,聊什么了?
乔凛淡笑的点头,看了眼进门的小姑娘,宁七也在看他,视线微对,他便云淡风轻的移开,“奶奶,那三宝呢,她小时候淘气吗?”
原来是在忆往昔呢!
若不是亲眼所见,宁七都不敢相信,乔凛居然能和奶奶聊到一块儿!
局面还说不出的和谐!
但她微微一琢磨,便也了然。
乔凛从小就和老人生活,肯定也深谙了一些相处之道。
从相识到现在,他身上的特质还真是一层层的剥开,好似再拆礼物盒子,越接近里面,也越发的惊喜。
他是最初的那个他,又不是那个他。
宝藏呀。
“三宝?”
老太太看了眼孙女儿神色便黯然了几分,“三宝小时候也常受欺负的。”
“奶,我哪里受欺负了。”
宁七回道,“您那么疼我,兄弟们都护着我,谁会欺负我呀!”
“是欺负了。”
冯玉珍叹了声,有些难言的看着乔凛,“村里的孩子不懂事,他们看到三宝就念一些顺口溜,骂她是傻子,以前她爸爸在的时候,还拿着笤帚撵出去打,打散了,这些孩子回头还骂
有一次,我们去地里干活,没看住三宝,她也不知道去哪玩了,我们就到处找,后来才知道,她跑到小学校去了,孩子寂寞,想找人一起玩儿,也不知道跟小学生玩了什么,让人拿笔啊,在脸上画的都是笔道,脑门上还被画了个王八,我们去的时候她还笑呢,她爸气的呀,好几天没吃下去饭”
老太太说到这些就含起眼泪,“还是郑队长照顾我们,找到了老师去教育那几个小学生,那老师批评他们的时候,我跟去听了,老师说,不能欺负傻子,傻子不也是爹生妈养的,傻子本来就傻了,你们还拿她开心,傻子傻子
我知道人家那老师是好心,没说错,可我我这心,我想说我三宝不是傻子的,就是,就是懂事晚,得病了”
乔凛握住了她的手,老太太僵了下,旋即擦了把眼泪,:“不好意思,我就是一想到那些,就难受,三宝爸妈在的时候,孩子好过些,爸妈没了,家里人手不够,我忙不过来呀,动不动就看不住,看不住就得吃点亏
你看没看三宝眼尾有个黑点?那不是痣,是别的小孩儿跟她玩的时候用木棍给杵伤了,里面有东西抠不出来,就慢慢变成个痣了。”
“奶,别说这些了!”
宁七和三兄弟都难受了,她拿过毛巾给冯玉珍擦了擦脸,“以前的事儿都过去了,你就不会说说我被点化的事儿?”
她现在反而庆幸三宝是个傻子了,给她留在脑里的回忆不多。
如果真的件件清晰,她真不清楚自己是否还能放平心态,能做到不以仇恨的眼光去看任何人。
好在她记不得,当下,只做马宁七就好。
孰是孰非,已成过去,她才是这命运新开的掌舵人。
一毫之恶,劝人莫做,一毫之善,与人方便。
“说你请来了筋斗云?”
乔凛忽的看过来,:“咻是吧。”
咳咳!
宁七眉头一挑,“俺老孙来也!!”
三兄弟跟着便笑出声,冯玉珍也想笑,手挥着还生怕谁怪罪一般,“哎呦,这可不是开玩笑的,是有筋斗云的,神仙都是腾云驾雾的,那天龙王来了,我都没照顾好呢!”
“奶,下次龙王再来,你弄个四菜一汤。”
宁七笑道,“我在陪他旋一个,高低给他撂倒。”
“什么旋一个?”
冯玉珍没听懂,但也知道不是啥好话,作势就要打她,“你这孩子,又撩闲!”
“哈哈哈”
笑声燃了屋子。
宁七捂着肚子乐,间隙时看到乔凛,他注视着自己,唇角含着笑,眼却深着,似若有所思。
“乔凛,没想到你还是个老年人之友呐”
送乔凛离开时已是黄昏,金辉迎送着下班的人群,街面上熙熙攘攘,自行车铃此起彼伏
八十年代啊
宁七蛮有感慨,和乔凛站在招待所外的街道旁看行色匆匆的人流,抬眼冲他笑笑,“谢谢你的蛋糕,也谢谢你让我家里人这么高兴,快回家吧,你家人还在等你呢!”
乔凛没说话,作势要把身上的外套脱了,宁七却拦住他,“穿回去吧,降温了。”
某小爷还是不吱声,胳膊从外套里抽出来,执拗的!
宁七拧眉,“你就穿着呗,穿着多好看!”
明明关门前他还温和的揉小柱子的头,对奶奶说着下次见,出来脸就凉上了!
她又没得罪他!
乔凛一听,抽出来的手臂又伸了回去,顺势还整理了下外套领子,淡着腔,“是有点冷。”
嘁
宁七抿着唇笑,“这个外套很配你的,特别有国外高中生的制服范儿,玉树临风,俊逸潇洒!”
只要别冻着,比啥都强!
乔凛眸底潋着笑意,看着小人儿的脸,片刻后,问道,“你们昨天和前天,都去我家了?家里一直没人?”
“”
就知道他得问这个!
“我们是去了,可能是哎呀!”
她吐出口气,“乔凛,这不算事儿,我不是见到你了嘛,你呀,千万别回去又问莲姨什么的,谁家都有个急事的,可以理解”
“你这么好。”
“哈?”
宁七没听懂,“什么意思?”
半截话!
指她这么好说话?
乔凛笑了下,唇角微微苦涩,“你没有恨过人吗?”
“我”
应该指的是马三宝的童年,宁七想了想,坦然的看向他,:“我恨过,恨命运不过,恨老天无眼,但恨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它还会使人特别不快乐,既然恨那么痛苦,为什么不能放过自己呢?”
她笑了笑,“我这人啊,有仇一般当场就报了,实在是报不了,就攒着慢慢报,只要活的足够长,就没什么解决不了的!”
见他听的认真,宁七便继续道,“人就一辈子,很多事要忙,至于那些不太重要的人和事,该放下就放下,只要你活得漂亮了,甭管你恨谁,谁恨你,事儿自然就解了,人要向前看,看有阳光的地方,少接触黑暗,当你站到顶峰的时候,再往下看看,哎,什么都不是事儿了。”
世界最宽阔的是海洋,比海洋更宽阔的是天空,比天空更宽阔的,便是人的心灵。
人间一遭,就是修心之旅。
“境界真高。”
乔凛颔首,“那要是站不上呢。”
“认命呗!”
宁七笑道,“何人撒下名利网,富贵贫困不一般,也有骑马与坐轿,也有推车把担担,骑马坐轿修来的福,推车担担命该然嘛!只管努力便罢,其余的,交给命运。”
“漂亮。”
乔凛不动声色的,“看的这么开,出家算了,天天念经适合你。”
“好呀!”
宁七不吝的,“汪老说过,我念的经只有四个字,人生苦短,因为这苦和短,我马不停蹄,一意孤行。”
哎呀妈!
她都没想过自己这么有才,让叶静仪刺激到了可能,出口成章的!
“”
乔凛吸了口气,看了她好一会儿,又看向马路上骑车的路人,“什么时候回村?”
“明天吧。”
“起早走?”
“应该得下午”
宁七琢磨着,“上午有些事儿要做,忙完再走。”
这么一想还能挺忙,要先去办营业执照,顺便她得去趟书店,买些关于人参果树种植的书籍好好研究研究,回头还想去布料批发市场逛逛,临走时再买两台缝纫机,回村大干一场!
事儿不少。
乔凛也没多问,似看着马路发呆,侧脸如刀削一般,宁七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拽了拽他的衣襟,“你快回去吧,一会儿天好黑了,别让你妈妈”
“对不起。”
“”
宁七懵在原地,他他他说什么?
不是宁可砍头都不说那仨字?
三狗子是被什么附身了吗?
“对不起。”
乔凛转过脸,神色认真的看向她,“我知道叶老师是故意要奶奶给我打电话,我也大概能猜到,她会对你说什么,很抱歉,我妈妈伤害了你,你不用原谅她,按你的境界,应该也不至于恨她,保持距离就好,我们我以后,也不会和父母住在一起。”
“什么住在一起?”
车铃声有些吵,乔凛嗓音还低,宁七听的断断续续,微微蹙眉,“你不和父母住和谁住?”
乔凛眸眼微微狭起,咬着字节,“当然和我老婆。”
“啊。”
宁七笑了,“看我傻不傻,可不得和你老婆住,其实没事的,你妈妈就是对我有些成见和误会,我都解释清楚了,哎你怎么会猜到你妈妈能和我聊什么?”
还挺好奇的!
“叶老师和你提徐文馨了吧。”
宁七点头,“嗯。”
“徐文馨和我哥在一起时,我像小柱子那么大。”
乔凛没什么表情的说道,“她来我家,叶老师跟她聊了很多,也没避讳我,徐文馨当时哭得很难看,恨不能给叶老师下跪作揖,你说,我会不会猜到?这道题,叶老师很多年前就做过了,现在只能算重抄。”
“哈哈哈”
宁七没心没肺的笑,比喻的还挺贴切的!
“你笑什么?”
乔凛略有疑惑,“难道叶老师没跟你说那些难听的?”
“说了。”
“那你还笑?”
“可是”
宁七抬眼看他,“我不是徐文馨呀,她是真喜欢你二哥,人家去追的,我跟她情况又不一样,咱俩革命友情,能混一锅谈吗,会伤到徐文馨的话,伤不到我,只会膈应膈应而已。”
“”
乔凛脸僵了,“你就只是膈应膈应?”
“嗯。”
宁七点头,“被人误会很不舒服,我奶奶要是教育你一通喜欢我没资格什么的,你会不会膈应?”
“你奶奶也没教育我呀。”
乔凛脸一冷,“我且等着受教呢。”
“那是我奶奶知道咱们不是那样!”
宁七摇摇头,“你妈妈是真的怕了,孩子才多大呀,就琢磨上这些事儿了,徐文馨也是不容易,算了算了,不说了,你回家吧!”
见他跟座山似的杵着不动,这么聊下去天黑了都没头!
宁七后退了几步,“那我先回去了,等你有时间顺路去上河村了咱们再见!”
退到招待所门口,她喊了一声,“谢谢你的对不起!!没关系!!”
“”
乔凛直看着她进入招待所,神情清冷,好一会儿,眸底便溢满盛气,踹了脚地上的银杏落叶,也不知道是冲谁发火,“马宁七!你等小爷收拾你的!”
路过的行人吓一跳,“”
什么毛病?
乔凛一副毫不在乎的模样,整理了下外套,手一插兜,转身离去。
“”
窝在招待所大门内的小人儿见他走远了才敢探出头,手冲着他几乎要看不到的背影一抓,“还敢收拾我,捏死你。”
声音发狠,想到他道歉的样儿,宁七却牵起唇角,这三狗子!
她不知如何去定义乔凛在心里的位置,虽远未到叶静仪所说的程度,但却是对乔凛很有好感的。
这份好感很纯粹,是看到他,就从心头迸发的天然欢喜。
可,也就这样了吧。
他不是他二哥,而她,也不可能是徐文馨的那样的女孩子。
乔凛的背影已经看不到了——
宁七还在执着的望着,心情说不上来。
犹如莲花不着水,犹如日月不主空。
她摇摇头,不行,得赶紧回到家人身边缓缓,找找人气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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