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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案子当时轰动一时,由郑南镶亲自审理,最后判了个斩首之刑,首级挂在城西门口以警世人。
后来,伤心过度的程风寒,卖掉了那座房子,转而来到这座亭子结庐而居,直到现在。
这个案子卷宗上的论断非常简单。
丈夫进山打猎,顺便带了点野菜回来,妻子做好了饭,结果丈夫吃完饭后就一命呜呼了,验尸后发现是为剧毒所害,桌上的菜里面有剧毒。
郑南镶认为这是恶妇贪婪,想毒死程铁生父子独占家财。
当时苏影翻到这卷宗时,只一眼就感觉这其中定有蹊跷。
首先就是这论断不合理。
当真贪婪想独占家财,有的是办法弄死人,不可能把作案现场放在家里。
尸体怎么处理?她一个女子岂能悄无声息地处理掉?
这不太麻烦了?
进大荒林打猎时随便给他打包点带毒的食物就行,尸体都由大自然消灭掉了,神不知鬼不觉。
其次,就算当真想要在家里作案,那不可能让程铁生先吃饭,务必要两人一起吃。
怎么可能只毒死一个?
要么就是一个都不死,要么就是两个全死!
最关键的是,按自己的安排,落云回报的信息表明,当时程铁生这对夫妻是非常和睦的,程风寒又疼儿媳得不得了,差点就把儿媳当亲生女儿了。
这样的家庭,这样的氛围,没理由也没动机兴起杀人的念头。
这个案件,就算从没涉足刑侦的普通人,也不需要看过类似包青天的电视剧又或者福尔摩斯探案全集之类的书,仅仅只靠自己的简单逻辑就能看出事情不对头。
然而……这郑南镶居然就这么判了!
这满城的同胞们就没提出过异议?
最离谱的是……那时父亲还在吧?就没发现这事儿有诡异吗?
苏影收回思绪,看着即使自己站在他身边,仍旧轻晃着竹椅连眼皮都没翻动的程风寒,心中叹了一口气。
有句话叫兔死狐悲。
假如此事其中有蹊跷,这可是一个能苦到肝肠寸断的结局啊!
设身处地,怎能不物伤其类呢?
蹲在椅边,苏影轻声道:“程老伯,在想事儿吗?”
“吱……呀……”
瘸腿竹椅仍旧轻轻晃着,老人的眼皮似乎更加沉重了。
“是想您的儿媳吗?”
上一秒,还仿佛死人一般的程风寒猛地睁开耷拉着的眼皮,昏黄的视线猛地炸出一点光芒,从竹椅上挺了一下,没挺起来,口中却下意识地叫道:“冤枉!我儿媳是冤枉的!”
可能由于有些时间没进米水了,老人的声音沙哑虚弱,含混不清,然而,他却一把猛地攥住苏影的胳膊,那力量,将苏影攥得倒吸一口凉气,微微哆嗦了一下。
老人恍若未觉,瞪着昏黄的眸子硬生生地从竹椅上挣起来,嘶哑着嗓子低号着:“小竹是冤枉的,一定有冤啊……大人……不能杀!不能杀啊……”
那声音,宛若老猿悲啼,令人止不住动容。
只这一句,苏影就知道了,这案子,确实有内情。
他那一句话是有特殊目的的。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躺着的这位,已经没有活下去的任何欲望。
或许,此刻的他在等死吧。
人在想死的时候,对外界是没有什么感觉的,心中只会将自己这辈子的经历在心底慢慢地过上一遍,又一遍。
品尝着曾经的年轻,曾经的欢喜,后悔着年少无知,后悔着那一辈子最大的遗憾……
如果没有任何遗憾,那便悄悄地走了。
这叫无疾而终,喜丧。
如果心有遗憾,那双眸子,或许就闭不上。
这个时候,如果有外来的声音突然击打在自己最大遗憾上,由于神智还停留在回忆当中,这个时候脱口而出的话……一定是自己内心最想说出的话。
所以,他问了那么一句。
不过,如此脆弱的心死之人,一旦遇到这种事,极有可能猝死,于是,苏影转头叫道:“落云姐,弄晕老伯。”
落云与飞凤手忙脚乱地弄晕程风寒后,苏影瞥了眼旁边正两眼奇光看着自己的秦骄,看得后者微微一怔。
“还愣着干嘛,搭把手,把老伯扶进去,要不然,就这么点儿风,都能给他吹出毛病来。”
秦骄下意识看了眼那窝棚,再度意外地看了苏影一眼,也没过多言语,一左一右小心地将程风寒扶回那团干草堆,又将破絮给他盖上。
“飞凤姐,你去买点稀粥来,一会这位老伯就该想吃饭了。”
一边说着,一边随手捏爆一只沿着鞋子想往上蹦的跳蚤。
落云则站在门外一脸着急。
“少城主!你快点出来!这里面……”
苏影微微一笑,转头扫了一眼恶劣的环境,又看向正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自己手指甲上跳蚤尸体的秦骄。
“这样的家,放在这神州,算好还是算差呢?”
秦骄脸色陡然一黯。
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
不是无法回答,更不是说不出口。
而是那股从心底,骨子底涌出的苦啊……把喉咙堵住了。
张了好久的嘴,秦骄终于低沉地道:“如果肯弯腰,不把自己当个人,活得会比这个房子稍微好上一点。不过……命会很短。”
苏影沉默半晌,闷闷地道:“这就是生活吗?”
又沉默半晌,苏影在昏暗中轻轻呵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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