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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成了哑巴,家人都不伤心,我自己也没大伤心。因为大家一致认为我不是天生哑,只是暂时哑,往后肯定会好的,人好就最好。当然,我自己也这么认为。
可我的病刚好没几天,我三姐就病了,腿疼得伸不直。好端端活蹦乱跳的一女儿家,咋几天里就犯了腿痛?从前似乎没这个毛病啊!
那时我家来了一位跑江湖的孟叔叔,他是父亲的朋友。还因祖母搁的那个舅婆姓孟,于是与父亲表兄相称。孟叔叔说是跑江湖的,其实是个流浪汉,据说还唱过大戏,摆过阵势,玩过玩意,是个跑江湖的人。一年四季湖南海北的跑,就跑到故河口来了呗,与父亲一起吃了一顿饭,父亲就收留他在故河口,还入了队,往后就在故河口定居了。
孟叔叔会点小拳脚,会看病,与肖伯母是远方表亲,只是肖伯母并不记得有他这房远亲。孟叔叔见三姐腿疼,就自告奋勇地帮她治。将三姐腿上烧唧筒子烧得青一块紫一块,烧得三姐痛得哇哇大叫。可烧了好久,也没见好。每次烧唧筒子都将三姐浑身上下脱得只剩一根丝,像条死鱼任由孟叔叔作弄,真是造孽。
我从竹床上爬起来了,三姐又躺了下去,祖母可急坏了,背着三姐到处求医,只是毫无转机。祖母天天都在叹息,有些怪罪母亲骂人的话语毒。要不是母亲平时那般口无遮拦地骂我们化生子,走人瘟死光光,咋地会一个接着一个的生病?母亲听到祖母毫无科学根据的责怪,不敢申辩回一句。
好菜好饭做了无皮遍,肉骨头将来宝都吃厌了,天天给祖宗叫饭叫了三个月,三姐腿痛依然毫无好转,这可不是祖父与死去祖宗的问题了。难道真如祖母给父亲治病乞讨过的柑子树村的菩萨所说,祖母若干年后会再去找她?为啥去找她?为三姐呗。祖母一个人木然地想,一个囫囵就想起了柑子树村的菩萨说的这番话。
第二天一大早,祖母就不见了人,背着土特产,跑到从前柑子树村去找哪个菩萨了。祖母找到柑子树村时,老菩萨果真死了,新菩萨说三姐的腿是祖父弄的,治不好。但祖母还是在柑子树村的新菩萨手里给三姐求了一副茶,三姐喝过那茶后,腿痛似乎有些好转。
祖母辛辛苦苦去了趟柑子树村,没得到菩萨的任何明鉴,还是祖父这个饿死鬼的错。回到家,祖母气急败坏,无不大声叫骂祖父,死了也不叫她安宁,不叫儿女子孙安宁,一生的祸害冤家,前生落世的祸害冤家。
其实三姐的腿是骨折,更确切地说,是打兵乓球骨折的。
那时三姐小学三年级,故河口小学成立兵乓球队,三姐是主力,一个暑假训练下来,就要代表学校兵乓球队去跟其他学校的兵乓球队比赛。不料,乒乓球赛还没开始,三姐就永远上不了球场。因为三姐训练过猛,将腿骨折。三姐的腿骨折了,没被发现,被治疗,还到处求神拜佛,怎么得好,最终导致骨髓炎,一辈子没好。从那时起,三姐就不上学了,专门在家整腿子。我真是很羡慕三姐,希望自己也腿子痛得爬不起来,就不用上学了呗。可我病着的那些日子里,却是多么想要上学啊!
再后来,三姐长大些,腿也好些,却也没有再去上学。所以三姐在众多姊妹中读书最少,初中都没上完!
但这些小小磨难,根本不足以影响我们童年无限的渴望与梦想。
二姐做的饭上蒸着一皮皮糍粑,好香,白幽幽的冒热气,看着留口水。二姐用文缸子煮的土豆也香,吃起来口感粉粉的,可是性感。煮饭的米浆和着锅巴哒成粥,又香又浓,可好吃。总之那时的神奇就是,每每什么东西都是好吃的,每每什么事情都是好玩,无穷无尽的乐无穷。最大的乐趣莫过于雨天,大家不忙活了,父亲也在家,于是孟叔叔就主张唱一曲。
肖伯父,父亲与孟叔叔在后门口端坐,一人捏着一把二胡,架着一锣鼓,边拉二胡边敲锣鼓边唱戏。唱的是《送货路上》的湖南花鼓戏,《七仙女下凡》的黄梅戏等。每曲戏都用不同的调反复唱。音域广阔多变。唱着唱着就把全队的老少都唱来了。于是家里开起了演唱会,想唱的会唱的,无不都来一曲。父亲也越唱越有劲,将那昔日的明显风采展示尽了。
往后学校什么开学典礼,颁奖之类的活动,父亲总要上台唱一曲,唱得师生欢动,将舞台围得水泄不通,直围得父亲唱戏摆动身姿的空间都没有,这会也开不下去,就散了呗。父亲便被人群挤得抬了起来。
师生群情呦呵呦呵地喊,陈指导员,再来一曲,再来一曲。
父亲便在众人拥堵中再来一曲,慢慢的人群安静下来。父亲唱完戏,便做会议总结。父亲永远是会议最后一个做总结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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