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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上学认字之前,就已经学会了下地干活,农历六月是收麦的季节,天气燥热,土地都快被烤熟了。六月初,小麦也差不多已经成熟,偶尔会下几次雷阵雨,但雨量都不大。虽然六月干热,大地需要雨水,但是庄稼人却不希望这个时候下雨。如果连续下好几天雨,成熟的小麦都被泡在雨里,时间长很容易发芽,损失会很大,这样一来,庄稼人一年的辛苦就要付之东流了。
俗话说“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如果早上出现红霞,预示要下雨。大家要把田里的麦捆摞起来,一排一排码好,以防被雨泡透,如果麦场里面晒了麦子,也要及时摞起来。有时候人们正在紧张地收拾,天空突然会乌云滚滚,天昏地暗,一道闪电“哗”地划过天际,紧接着一个惊天的响雷“轰”地一声,好像要撕天裂地一样。不一会儿就下起了滂沱大雨,一串串雨珠好像织布机上滚动的丝线一样源源不断。老家有句谚语说得好“白雨忙,跑不过一面场”,很多在大门外麦场里收拾麦子的人来不及跑回家就被淋成了落汤鸡。
有时候会在家里听见“咔嚓”一声巨响,就知道又是什么东西遭雷劈了,有时候是一棵树,有时候是一堵墙,有时候是一座山头。在山上干活来不及跑回去的人,躲在树底下避雨的时候都会被雷劈到。有人就会说一定是那个人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遭到了天谴,这是他的报应来了,这么说还是有点太武断了,也不科学。晚上天边如果出现了一片红霞,就预示第二天是天高气爽,万里无云的好天气。
农村的房子基本上都零零散散地坐落于村庄各处,地广人稀,高低不平,夜深人静的时候显得很寂静。晚上大家睡觉很早,九点以后基本上就睡了,母亲毕竟是一介女流,胆子比较小,凌晨四点不敢一个人上山割麦。不要说一个女人,就算是一个男人,在凌晨四点也不敢轻易到处乱跑。早上五六点其他人下地干活的时候,母亲已经割了一大片麦子了,这个时候我们也醒来了。
母亲一个人要收割十几亩小麦,工作量很大,很辛苦。那个时候没有收割机,所有的小麦全都靠镰刀一把一把收割。大家基本上都是早上五点起床,天还蒙蒙亮的时候,趁着有点凉气就去地里割麦子,而我们家的情况却大不相同。每年夏天收麦,都是母亲一个人,她又是急性子,不愿意服输,所以她只有和时间赛跑,把一天当作两天用,不然干透的小麦会掉在地上。凌晨四点,天还没有亮,别人都在满天繁星的梦里熟睡的时候,母亲就叫醒还在睡梦中的我们,上山割麦去了。出发之前带上被子,到了麦田,母亲先割几捆麦子给我们铺上,让我们继续睡觉,然后她就开始割麦。
小时候对父亲的印象很模糊,他一年四季都在外面打工,很少回来,所以我很少见到他,到年底才会回来几天,就算是夏天收麦的时候也经常不回来。所以母亲一个人在割麦的时候就感觉身心疲惫,脾气也变得很暴躁。经常一边割麦一边骂人,有时候骂我和姐姐,更多的时候都是骂父亲。刚开始大声叫骂,到后面就自怨自艾,怨天尤人了。因为不管骂得多大声,隔着千山万水,父亲也听不到,也不会回来帮忙收割小麦。
虽然是大夏天,但昼夜温差很大,白天太阳晒得睁不开眼,晚上睡觉还要盖被子,俗话说“早穿棉袄午穿纱,晚上抱着火炉吃西瓜”。
最早的镰刀是上古时期出现的石镰,距今应该有几万年以上的历史,具体时间已经无法考证。到了春秋战国,大量的铁制农具开始出现,铁镰就是在这个时候被广泛运用于农业和战争。闲时下地农耕,战时上阵杀敌,中国自古以来就是农业大国,以农耕为主的传统文明源远流长,那时候很多诸侯国都实行兵农合一的政策。
我们家里用的是直镰,和传统意义上的镰刀还不太一样。镰刀类似于新月银钩形状,刀片厚而弯,镰柄是笔直的,刀片固定在镰柄上面,适合收割秸秆比较粗壮的庄稼,比如玉米和高粱。而大家通常使用的直镰,则是根据传统镰刀演变而来的,直镰刀刃本身薄而锋利,也比镰刀稍短一点。镰柄有点像蜿蜒爬行的蜈蚣一样,前弯后直,前细后粗,刀片安装在刀架上面。我们老家种的大部分庄稼都是小麦,小麦的秸秆细而短,正好适合直镰收割,直镰轻巧而便于携带,刀片钝了或者卷刃了,直接从镰架上面取下来,在磨刀石上面磨一下就好了。
在我自己能拿动镰刀割麦之前,都是跟在母亲身后捡麦穗,因为母亲割麦很快,小麦又干又脆,几镰刀下去地上就会掉很多麦穗。这个时候就靠我们姐弟俩来捡这些麦穗,这样可以加快母亲割麦的速度,不然母亲一边割麦一边弯腰捡麦穗会浪费很多时间。
中午我们一般都不回家吃饭,早上出来带点干粮,中午了用麦捆搭两个麦垛遮阴,我们钻进去吃一点东西,休息一会继续割麦。后面我稍微大一点,有力气拿镰刀了也开始学母亲割麦,我一般都是割麦田边上长的又稀又矮,杂草丛生的那一绺。大概就割一米宽的地方,不一会儿就钻到前面去了,一般靠近地艮子或者地畔边缘的庄稼长得都不太好,靠近艮子的被挡住了光线,采光不足影响长势。靠近地畔边缘的肥料和雨水不足,也会导致庄稼营养不良,边缘的土地本身比较贫瘠。
有一次,母亲说我割的小麦是属于我自己的,打下粮食可以拿去卖钱花,一听到这个好消息,我的眼前一亮,一下子精神抖擞,就拼命割麦,不一会就把脚面割了一条口子,鲜血直流。小时候常听大人说我的眼睛总是迷迷糊糊睁不开,好像刚睡醒的样子,或许是太阳晒得太厉害,伤了眼睛的缘故吧。
母亲不仅是麦田里的守望者,还是我们全家人的守望者!
夏天的酷热渐渐退了下去,夜晚稀疏的蝉声告诉这个世界,夏天就快结束了。经过六月紧张的抢收,一片片金灿灿的小麦终于变成一摞一摞的小房子被整整齐齐地码在田间地头。农民的脸上也洋溢着收获的喜悦,忙活了一年就是为了等待收获的这一刻。
小麦收割完之后,大家就可以松口气了。为了让麦粒快点干透,农民会把收割完的小麦在地里放十天半个月,等太阳彻底晒干了才往回拉。大路可以通到地头的麦田,大家都用两轮木架子车把小麦拉回去,一车可以拉十几摞小麦,一摞是十捆,装满满一架子车,用绳子捆好慢慢拉回去。
乡间小路大多都是窄小的土路,最多有两米宽的样子,还经常被雨水冲得坑坑洼洼,高低不平,加上山路陡峭,翻车是司空见惯的事情。大部分小麦的秸秆都已经干透,轻而且虚,所以架子车上面装得太高重心不稳,容易翻车。这些架子车可以通到田里的小麦,很快就被拉回去了,但是有很多地没有大路,麦田卡在别人家的田地中间,这些地里的小麦只能靠肩膀一捆一捆地背回去。
大人一次可以背二十捆小麦,有些人也用扁担挑,扁担两头尖尖的呈弧状。我们太小不会挑扁担,只能靠肩膀背,湿一点的麦捆我一次只能背两三捆,干透的麦捆一次可以背五六捆,晚上回去,肩膀会红肿一大坨,过很长时间才会结疤褪去。
所有的小麦都拉回麦场以后,接下来就是最重要的一环——碾场。碾场之前,大家通常会把摞好的小麦拆开,放到太阳底下好好的暴晒几遍,等彻底干透了才开始碾场。晒麦捆的这一段时间,母亲会挑秸秆比较整齐粗壮的麦捆单独筛选出来放在一边。把小麦前面的穗子用剪刀剪掉,剩下的秸秆放到阴凉的地方,晚上把这些秸秆用凉水浇湿,等这些秸秆变得柔韧一点,就能掐麦辫卖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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