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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死离合,若风雪飘离,纵使曾相拥一团,也终将化为无数雪花各自散去,化为掌中之水,流过指缝,不留下一丝痕迹。聚散离合,终归尘土,又为这世间留下些甚么?

且说那刀雪客与楚轻安二人自下了客雪山庄,便要返回一叶剑门安顿好门中弟子,另选门主,以便让二人能早日退隐江湖,完成心愿。可途径遥叶府时,只见官员张贴榜文,百姓聚集于城门口,纷纷探头张望。一时好奇,楚轻安难免也牵着刀雪客的手钻入了人群之中。

踮起脚尖昂头去看,可见那榜文上所写之时,顿时笑容全无,面色惨白,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的扫了一眼身旁的刀雪客,不忍让他再为此事费心,故而刻意隐瞒,就要拉着刀雪客离开这是非之地。可刀雪客却问道“轻安,那榜上所写何事?”

楚轻安心中慌乱,闻言苦笑着胡乱答道“啊,无事,只是一般的追缉江洋大盗的官府榜文,与我们无干。雪哥哥,我们还是快些回一叶剑门罢。”可正当此时,那些看榜的百姓们一哄而散,无奈的摇头说道“哎,又要打仗了,真是世道不平啊。”

“是啊。这才消停多少年,又要和朝鹰族开战。”“又要征兵,只怕这个冬天是我等在家过的最后一个年咯。开春之后,各州府必强行征兵,叫我等去与那朝鹰族厮杀,白白送了性命。”众人议论纷纷,刀雪客是何等的听力,闻听此言便驻足不前。

楚轻安回首问道“雪哥哥为何不走?”刀雪客却冷冷的问道“那榜文上究竟所写何事?”楚轻安心有不安,干笑两声“确是追捕江洋大盗的寻常通缉榜文。”刀雪客松开她的手,轻笑一声道“轻安,我曾与你说过,我眼瞎心不瞎,你休要瞒我,如实说来。”

楚轻安只当是他误会了自己,心中委屈,凑上前来哽咽道“你且说说,我瞒你甚么了,何时瞒你了?”“那榜文可是征兵的榜文?朝廷是不是要与那朝鹰族开战?”楚轻安闻言,脸颊泛红,心虚理亏,便扭过头去,赌气的说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你自已知晓,何须问我?”

“既然是征兵的榜文,你为何要骗我是通缉榜文?”刀雪客大为不解,楚轻安却是两眼盈泪,紧咬下唇“不错,我是骗了你。可那又如何?我们本就不是朝廷的将军和郡主,且诛杀妖道,扫除奸佞,救万民于水火,已是仁至义尽。如今他朝廷想征兵便征兵,自有安排,与你我两人有何干系?”

刀雪客却说“怎能毫无干系?我们进宫杀贼,正是为了化解战事,如今朝廷又要征兵与朝鹰族开战,那我们先前所做的一切不就功亏一篑了么,那师姐的死,岂不是毫无意义了么?”“那你又想如何?”楚轻安皱着眉头红着双眼问道。

“我欲回承天府一趟,请那皇上收回成命,止戈罢兵,以免百姓万民生灵涂炭。”刀雪客毅然决然的说道。可楚轻安却冷笑一声,两滴晶莹的眼泪滑落脸颊,转过身去颤抖着说道“好一个忧国忧民,心系百姓的雪少侠。可你心中莫非只有万民,就没有我么?”

刀雪客惊呼道“此言何意?”

楚轻安泪眼朦胧,却还强提着笑容说道“原本以为,等杀了那妖道铲除了细作,我二人便可隐遁于江湖,再不问这尘世中事,只做平常百姓,老死于梦瑶山上。好不容易逃离了那皇宫,不必再回去受职,若再回承天府,岂不是自投罗网么?”

转过身来牵起刀雪客的手,紧紧攥住“难道雪哥哥就要一生困在那皇宫之中,落得个投靠朝廷,甘做鹰犬的名声么?难道雪哥哥忘了梦瑶山之誓了么?难道雪哥哥不愿陪我长相厮守,白头偕老了么?”

刀雪客闻言微微一愣,又轻笑两声,揽楚轻安入怀中,笑道“我何曾忘记。只是若两国开战,你我身为大姜子民,又焉能自保于乱世,独善其身?如今唯有进宫请那皇帝罢兵,才能让我二人安心归隐。”可楚轻安竟一把将他推开,瘪着嘴说道“既然如此,你便去你的承天府,我自回一叶剑门!”

说罢,便提着雪叶剑怒气冲冲的转身离去,丢下刀雪客一人呆立在风雪之中。可走了几步,泪眼婆娑,晶莹滚落,回首望去,那刀雪客还呆立在原地,极为无助,那飘落的飞雪已将白发打湿,落在衣袍之上,似成了个雪人一般。楚轻安轻叹一口气,心里想着“若我离他而去,雪哥哥一人,眼睛又如何是好”

而刀雪客见楚轻安迟迟未回,只当她是铁了心欲回一叶剑门,自知是自己对不起她,也不想再拖累楚轻安,嘴角抽搐,也叹一口气,徐徐转身,循着人声,用红夜刀点地探路,摸索着向城外走去。

不知不觉身旁又多了一人,将他扶住,细声说道“你莫非就要如此一个人摸去承天府么”刀雪客闻听那熟悉而温暖的声音,也滚下两行热泪,摇头叹道“你不该回来的”“我不放心你”两人就依偎着往北而去,模糊的身影消失在了连夜的风雪之中。

半个月后,两人辗转又回到承天府,此时正值寒冬,飞雪连天,银装素裹,白峰峦簇,入眼皆是雪白。那马蹄踏过厚厚的积雪,只留下一行清晰的马蹄印,刺骨的寒风漫过,卷起一抔雪花复又掩藏了踪迹。不知从何处飘来两三瓣鲜红的落梅,终为这单一的冬景,留下一抹嫣红的色彩。

二人裹着厚重的寒衣,靠彼此的身子给予最后的温暖。快马赶至正阳门前,楚轻安与刀雪客翻身下马,便对那门前御林军说道“我们有要事求见圣上。”“荒唐,圣上岂是平民百姓说见便能见的?速速离开!”那御林军又将金戟交叠,挡住二人去路。

刀雪客便抱拳说道“我们乃是陛下敕封的忠义靖节郎与南乡郡主,可在禁宫之中随意行走。如今欲见陛下一面,又有何不可?还望二位放我等进去,此行确有急事!”那御林军闻言却冷哼一声,笑道“摆甚么架子,装甚么装!甚么忠义靖节郎和南乡郡主,平民百姓竟敢口出狂言,再不滚开,就把你们通通押入大牢!”

楚轻安见交谈无果,回头望了一眼刀雪客,又捏了捏他的手心,刀雪客点了点头,楚轻安便攥住剑鞘,反手向上一打,用雪叶剑拨开那交叠的金戟,牵着刀雪客便趁机机会向宫内冲去,而两名御林军向后仰去,险些栽倒。回过神来,速速追去,口中喊道“捉刺客!有人硬闯皇宫,速速捉拿刺客!”

宫中侍卫闻声赶来,领头的正是那先前在落槐坡跟丢了刀雪客二人的大内巡检校尉,领着一队侍卫冲来,正欲合力捉拿刺客,不想却和刀雪客二人打了个照面,那楚轻安认出此人,遂笑道“校尉可还认得我二人么?”

那人微微一愣,定睛细看,终是展开笑颜,拱手拜道“原来是荡寇将军与南乡郡主,属下失礼了。”又见那御林军气喘吁吁的赶来,还在断续念道着“抓刺客。”便吩咐道“他二人并非此刻,乃是陛下敕封的将军与郡主,特许在禁宫之内可以携带兵刃随意走动,不必在意,各自回去罢。”御林军只得作罢,回了正阳门前。

而那巡检校尉又问道“前日你二人在落槐坡千辛万苦设计逃脱,如今为何又回来了?”楚轻安这才将他二人此行的目的  告知那校尉,谁知他竟脸色巨变,徐徐摇头道“你们不该回来。”刀雪客却说“若我们不回来,圣上执意兴兵南征,万民将陷入水火,我们先前的付出也都毫无意义了。”

“可今时不同往日,若是先前,或许陛下还能听得进谏言,可是如今哎,一言难尽啊。自从那东陵王死后,陛下就好似变了一个人一般,搁置朝政,每日沉溺于酒色。”那校尉面露难色,叹息说道。楚轻安与刀雪客却颇为惊讶“应无疾死了?”那巡检校尉又将那应无疾被圣上赐死一事告知二人,刀雪客虽将信将疑,觉得此事尚有蹊跷之处,又不好明说。

楚轻安则是拍掌欣然道“这便好了,应无疾一死,雪哥哥大仇得报,再说服陛下收回成命,雪哥哥便再无牵挂了。”两人又央求了一番,那巡检校尉才答应与他二人通报一声,只是事成与否,皆有天命了。

皇帝寝宫之中,钟鼓丁丁,日夜琴瑟,莺歌燕舞,好不淫奢,裙裾飘动,玉腕轻转,媚眼如丝,纱衣微透,笙歌醉人,推杯换盏,声色犬马,醉生梦死,奢靡荒唐,不堪入目。那正光帝享受陶醉于其中难以自拔。而那巡检校尉不敢擅入,便对那守在寝宫门前的潘总管耳语一阵,那潘总管遂上前禀报道“陛下,那刀雪客与楚轻安在宫外求见?”

“甚么人朕不见,一概不见”正光帝怀中搂着两名衣衫暴露的侍女,玉指捧来美酒,轻呷一口,又送了颗葡萄,正光帝欢喜的吃了,已然是飘飘欲仙,全然不知宫外之事,随口答道。

那潘总管又说道“陛下忘了,那刀雪客与楚轻安诛杀妖道清一,重伤应无疾,乃是护驾有功的功臣,又被陛下加封为忠义靖节郎并荡寇将军与南乡郡主,先前送还师姐灵柩回乡,今日方归。”原来那楚轻安还特意交给那巡检校尉一锭银子,叫他打点打点,这精明的潘总管才替他二人说话。

“他们?他们不是离朕而去,一去不返了么?怎么今日今日又回来了!”正光帝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将宫女推开,迷糊的说道“朕要治他二人之罪!你看如何”说罢,那手中的酒杯也摔落在地,却无半点怒色。

潘总管立即周旋道“他二人并非一去不返,只是正值严冬,大雪阻隔,故而耽搁了回朝的时辰,陛下万万不可听信谗言呐。他二人如今就在殿外,听候宣旨,陛下可细细问来,若有不对之处,再处置不迟。”

正光帝打了个酒嗝,拍了拍胸口道“既然如此,就宣百官入朝,上殿议事。潘总管。”潘总管躬身道“老奴在。”“移驾天明殿!”当正光帝准备上朝之时,那苦等在天明殿外的文武百官却是唉声叹气,顶着风雪等待许久,已有怨言。

“今日陛下只怕是又不上朝,耽搁了十几日了,这该如何是好?”“是啊,早知如此,还不如让那应无疾夺了皇位呢。”见潘总管走来,众臣慌忙住了嘴,生怕落入他耳中转告于圣上,则是必死无疑。而那潘公公则领着刀雪客与楚轻安二人,来到天明殿前,又对百官说道“大人们,陛下今日就要临朝,大人们实该早做准备。”

众臣闻言皆大喜,急忙整理衣冠,排好队列,恭恭敬敬的弓着身子等待正光帝驾临。“宣百官上殿——”天明殿中传出诏令,百官们卸兵解履,井然有序的迈步走上大殿。而那潘公公则是引着刀雪客二人道“二位,请上殿罢。”走过潘总管身旁,楚轻安又塞了一锭银子道“多谢总管。”潘公公急忙将银两收了,装作没事人的模样,回到了正光帝身旁。

朝拜完毕,众臣皆起。而令人不解的是,那刀雪客与楚轻安竟然立于殿中,直身不拜。“你二人虽是江湖中人,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见朕为何不拜!”那正光帝虽有怒色,怎奈沉溺于声色犬马,早已气血亏虚,脸色蜡黄,精神不振,语气飘忽不定。

刀雪客二人这才一齐单膝跪下,齐声喊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正光帝有意不让他二人平身,接着问道“朕体达人情,才准许你二人护送那诰命女侠的灵柩回乡安葬,为何半路设计逃脱,莫非不愿留在朝中为官么?还是嫌朕的封赏太少?”

楚轻安急忙说道“回禀陛下,我俩实在是受风雪所阻,故而耽搁了时日,风雪一停便马不停蹄,实在无有逃离之意。”正光帝又问道“既然如此,你二人回朝便急于见朕,所为何事?”刀雪客与楚轻安的手自始至终未曾分开,楚轻安又捏了捏刀雪客的手掌,他便说道

“臣此行前来,是特请陛下收回成命,罢兵止戈,若执意南征,战端一启,必将生灵涂炭,殃及百姓,徒增罪孽!还望陛下三思!”

谁知正光帝闻言竟猛然站起身来,指着刀雪客怒斥道“汝可知上一个劝朕罢兵之人是何下场!已然人头落地矣!”“即便陛下要杀臣,臣也要冒死进谏,请陛下收回成命!”刀雪客寸步不让,言语之中已有冲撞圣上之意。而文武百官皆见过刀雪客的神通,不敢多言,只得默不作声,站在队列之中,以眼神交会。

“大胆!”正光帝自然听出那语气中的大不敬,“汝竟敢如此对朕说话?你可知无论你是朝臣还是江湖人,朕想杀你皆是易如反掌!我大军整装待发已然半月有余,粮草军械已准备齐全,只等来日春暖融雪之时便要大军压境,一举荡平南疆。你一草莽之徒,竟敢让朕收回成命,叫这些时日的心血都付诸东流么!”

刀雪客并不直面那正光帝的言辞,而是仍坚持道“请陛下收回成命,为万民着想!一旦开战,死伤无数,血流成河,死的只是征战的将士和无辜的百姓,而深居庙堂之人,却还是日夜笙歌,贪图享乐。”此言如刀剑一般,直刺中正光帝,讽刺之深,令百官们大惊失色,汗如雨下,又不敢出面阻止。

“反啦,反啦!”正光帝气的浑身发抖,脸颊涨红,“难道朕一国之君,还不如你个江湖人?你忧国忧民,心系百姓,难道朕就不是么?你竟然在朝堂之上口出狂言,大放厥词,若不杀你,天理难容!”楚轻安闻听刀雪客如此直率,顶撞皇帝,虽心中敬佩万分,可却也心急如焚,正欲解释,不想那正光帝便吩咐道“来人呐,将刀雪客与楚轻安推出殿外斩首!将首级悬于殿上,叫百官看看,这就是顶撞朕之下场!”

可正当百官叹息,楚轻安着急之时,刀雪客却起身抽出腰间的红夜刀,百官俱惊,吓得那正光帝跌坐在龙椅之上“刀雪客,你竟敢在朝堂上舞刀弄枪,莫非是要弑君造反么!”楚轻安也急忙起身扯住刀雪客的衣衫慌忙说道“雪哥哥,切莫做出傻事!”

百官们忌惮刀雪客之厉害,纷纷后退,那正光帝身后的宫女也早已逃窜躲在角落。而刀雪客却徐徐转过身来,面对那天明殿外的鹅毛大雪,轻声说道“他来了。”楚轻安不解,忙问道“何人来了?”

众人正疑惑间,只见那殿外飞雪呼啸,风云变幻,正值辰时却如同午夜一般漆黑,潘总管急忙令宫女点起宫灯,这才稍有些光线。而那正光帝却缩在龙椅上高喊道“此为何故?此为何故?如之奈何,如之奈何!”

忽听闻几声凄厉的惨叫声,天明殿前数十名御林军竟一齐摔入殿中,气绝身亡,只留下满地鲜血,众人上前看去,竟发现他们的胸口衣甲皆被穿透,只留下拳头大小的血窟窿,心脏也被挖出。文官叫嚷,武官胆怯,纷纷私下逃窜,却撞在一处,狼狈不堪,极为慌乱,不成体统。

殿中一时起伏着惨叫声与鲜血溅出的闷响,只见一黑影从殿外窜入,闪烁几番,便又倒下了几名大臣,死状极惨,与那御林军无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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