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0.两个人、两盏灯、一天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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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先是轻咳，似乎在找借口，环视自己做的四盘菜，问道：</p>

“你不觉得的这样很好吃吗？”</p>

“少来，交女朋友了，对不对？”</p>

得承认，黄秋声的演技确实没毛病，一开始，他在镜头内的侧脸是显得很刻板的。就像是一个不支持儿子早恋的父母。</p>

让人觉得很正常。</p>

但在问完这句话后，他的面部表情就有了一种在不觉的笑容蔓延。</p>

有些八卦~</p>

但恰到好处。</p>

许鑫下意识的皱起了眉头。</p>

不是说他演的有问题……而是他这会儿脑子里在思考一件事。</p>

为什么这么一位演技精湛的演员，自己会有一种天然的不喜欢呢？</p>

还是那个理由。</p>

说不上来为什么，但就是不喜欢。</p>

很奇怪。</p>

不过“父子俩”的戏还在继续。</p>

“没有啊……”</p>

端着饭碗的周杰仑摇摇头：</p>

“我是跟阿郎阿宝他们一起出去了啊~”</p>

“阿郎阿宝……我就知道是阿郎阿宝！”</p>

黄秋声所饰演的叶老师直接放下了筷子，而放下了筷子的手也没抬起来，而是换成了一种无声无息敲击桌子强调自己说话重要性的动作：</p>

“你不要交这样的朋友！他们抽烟！不听音乐！是坏人！”</p>

在说话时，李平东凝固了镜头。</p>

似乎代表着这种父子谈话氛围的凝重，而这时，许鑫对旁边的张迅玮来了一句：</p>

“阿玮，纪录一下，这段镜头要有背景音乐，要古典一些，轻松明快一些。”</p>

“好的导演。”</p>

张迅玮迅速点头。</p>

而等叶老师的话说完，在凝固的镜头中，周杰仑抬起了头。</p>

他抬头，镜头便开始重新以一种小幅度的摆动，开始朝着右边周杰仑的方向缓缓移动。</p>

“不听音乐，就是坏人喔？”</p>

这句话说完，镜头并没有停止移动，而是缓缓展露出来了周杰仑身后一盏散发着柔和光线的暖光装饰灯。</p>

许鑫颇有些感慨的摇了摇头。</p>

大神就是大神啊……这种镜头细节的把控能力。</p>

因为他要的就是这种效果。</p>

周杰仑后面的台灯不是随便添加的，而是代表着一种坚持。</p>

他刚才之所以说这里要用明快轻松的音乐，其实就是要营造出来哪怕父子俩的对话看起来有些冲突，但实际上都只是局限于饭桌闲谈，或者是……这个小家庭之中。</p>

家的感觉不应该是沉重而压抑的，而父子俩的谈话命题也太大了。</p>

尤其是这句“他们不听音乐，是坏人”。</p>

这句话太偏激了。</p>

往大了说，肯定不合适。但如果是父亲来教育孩子，希望孩子远离这些“坏人”，尺度就得到了缓解。</p>

而明快的音乐，以及镜头始终局限于饭桌上，也都是为了给这一句话减压。</p>

潜台词就是“这是父亲教育儿子远离坏朋友”而并非“偏激”。</p>

而叶湘伦问出的这句“不听音乐就是坏人”的反问，同时后面的灯光暴露出来的原因也就在这。</p>

父亲，是在教育儿子。</p>

是属于父子俩的“小”谈话层面。</p>

可叶湘伦问出的这句“不听音乐就是坏人”则是在表达自己心里的一种关于“大”的观点。</p>

就是说这个世界上不是说好人就一定必须要听音乐。</p>

这是他的观点，他的认知，而这种认知，是建立在世界观的基础上，而并非今天这一场在“小家”之中的谈话。</p>

所以，灯光，就代表了叶湘伦那虽然温暖柔软，却依旧散发光亮的坚持。</p>

而坚持之后，叶湘伦这才说道：</p>

“诶，你这样子我很为难诶~”</p>

说完呢，黄秋声所饰演的叶老师与开始从周杰仑那回转的镜头一起开口，语气里还有点莫名的“没好气”的味道：</p>

“为难？你为什么难？”</p>

一边说，他一边重新拿起了筷子。</p>

也就是这一个节骨眼上，镜头恰到好处的转移到了黄秋声身上。</p>

接着，俩人的对话出现了一段空白的断点后，黄秋声才语重心长的嘱托道：</p>

“不要交这样的朋友，知道吗？……啊？”</p>

“嗯，好。”</p>

周杰仑敷衍的应了一声，放下了筷子。</p>

左右看了看，来了句：</p>

“吃饱了。”</p>

说完，就离开了平移的摄影机镜头内。</p>

而就在许鑫想喊停，然后开始拍特写镜头，打算一会儿换了空饭碗补拍这段离席镜头时，就见黄秋声做了一个探头的动作，嘟囔了一句：</p>

“减肥啊你……啊？”</p>

周杰仑有些愕然，没回应。</p>

可黄秋声也不在继续说，而是微微摇头，似乎无可奈何的样子，继续叨菜，吃饭，直到许鑫喊道：</p>

“好，可以。杰仑回到位置，准备特写。”</p>

之所以中间出现了那个断层，就是为了特写这段而准备。</p>

于是，俩人不动，摄制组开始假设对准俩人的固定机位。而许鑫则翻看了一下刚才的镜头后，叹息了一声。</p>

多好的演员。</p>

还知道自己找补镜头里面的不协调，省了一段胶片。</p>

可为什么就喜欢不起来呢……</p>

很快，特写镜头假设完毕。</p>

而许鑫则亲自走到了对准黄秋声的镜头前看了看，确认完了位置后，手一指黄秋声：</p>

“黄老师，一会儿你的说教时，要有一个微微偏头的动作，来，你试试。”</p>

听到这话，黄秋声点点头，看着对面的周杰仑：</p>

“我是关心你。”</p>

他一偏头，刚到挡住了一盏蓝色的灯。</p>

许鑫直接竖起了大拇指：</p>

“OK，就是这种幅度。完美……准备开始吧。”</p>

随着他的话语，黄秋声维持住了刚才放下筷子一手点桌子的动作。</p>

“来，三，二，一，走。”</p>

话音落，许鑫的画面镜头中立刻出现了黄秋声歪头，挡住了他背后那双头台灯之中蓝色那一边的光源。</p>

而这个灯，就是许鑫那差点为难死灯光师的点了。</p>

很多人或许难以理解，为什么只是一个简单的双头台灯就这么难弄。</p>

其实答案也很简单。</p>

蓝色的镜头语言，除了代表忧郁、永恒外，还有一层重要的象征意义，那就是理性。</p>

而这两盏台灯，一盏，是和周杰仑背后的那盏灯一样的暖光色。</p>

代表的是关怀，温暖。</p>

而另一站，就是这盏蓝色灯光，表现了理性。</p>

通常，蓝色灯光的灯泡是冷白。</p>

但许鑫这次的要求，逼的灯光师把里面的灯泡同样换上了暖光色。</p>

这双头灯的每一盏含义都是不同的。</p>

首先就是黄秋声偏头说的台词：</p>

“我只有你一个儿子。”</p>

“我是担心你，你知道吗？”</p>

就这么简单一句，他说这话时，微微偏头，遮挡住了那盏蓝罩暖光灯头。</p>

只留下了那种昏黄的温暖灯色。</p>

那代表着的是属于一名父亲、或者是具有家庭主导地位的领导者对于家庭成员的关怀温暖与命令。</p>

它一直亮着，就像是周杰仑问出那句“不听音乐就是坏人”时，出现在镜头里的那盏一直亮着的灯光一样。</p>

是世界观的展现。</p>

也是身为父亲的坚持。</p>

对孩子的关心，是贯穿始终的信念。</p>

而微微偏头遮盖的那盏蓝色灯，才是属于父亲的“小爱”。</p>

为什么用蓝色？因为父亲此时此刻的心情是冷静、理性的。</p>

但就如同这盏灯一样。</p>

冷静理性，只是表层。</p>

是灯的灯罩。</p>

而为什么要在蓝色灯罩下面不用冷白光，而用暖黄？</p>

原因也就在此。</p>

归根结底，不管在怎么理性，可出发点却始终是温暖与担忧。</p>

父亲的关心与担忧的情绪，被冷静、理性、客观所包裹。所以他才能说出口那种“不听音乐就是坏人”的言语。</p>

而说出这话时，他背后的暖黄灯光一直亮着，表达的就是关怀。</p>

但为什么许鑫又让他把蓝光遮住？</p>

这里就是第三层意思了。</p>

虽然父亲的温暖、关心、担忧被冷静、客观、理性所包裹，说出来的言语乍一听，很不中听，甚至会被儿子质疑是错误的。</p>

但这就是所谓的天朝式父子的象征。</p>

就像是老爸和自己一样……</p>

不管是冷静、客观、还是理性，亦或者是心里包藏怎样的一种温暖与担忧……可表达出来时的言语，都是一种“不善言辞”的隐藏。</p>

隐藏掉自己的情绪，用一种传承自基因之中的绝对领导者、首领的地位，强势的宣读出自己的决定。</p>

隐藏情感，不善言辞，你只需要按照我说的做，不要质疑我，也不容质疑我就够了。</p>

甚至，你可以不理解我的做法。</p>

但将来你一定会明白我的良苦用心。</p>

这就是许鑫对于自己和老爸，或者说……对于父子关系的一种认知。</p>

这一直温暖的黄光，还是那被隐藏起来的蓝光，其实都是父亲内心的写照而已。而隐藏起来后，就只剩下了言语的坚决与不容置疑。</p>

一段特写镜头。</p>

他只通过了一盏双头台灯的光线，与隐藏，就彻底解构……或者说向所有人展现出来了属于自己的观点。</p>

可能很多人不会在意……</p>

但许鑫觉得如果有人能懂，最好，不懂……也没什么。</p>

只要电影觉得好看就可以了。</p>

而不巧的是……</p>

李平东懂。</p>

坐在椅子上，看着自己镜头里那盏被遮起来的蓝色灯光……</p>

他下意识的发出了一声叹息。</p>

“唉……”</p>

虽然通过几天的拍摄，他已经看出来了，这个年轻人是属于那种在拍电影时，很清楚自己的第一职责是先让观众看懂故事。第二职责才是在电影中添加自己的想法、语言的老派电影人作风。</p>

也承认这个年轻人真的很优秀。</p>

这种分清主次，泾渭分明，绝对不会喧宾夺主却又完善、丰富、甚至绵里藏针连绵不绝一般的风格自己简直太喜欢了……</p>

可在他心里，一直觉得这个年轻人距离顶级导演还是有着一些差距的。</p>

直到今天。</p>

他才最终确定。</p>

自己有些看走眼了……</p>

这个在自己第一部电影里，就已经展露出来了身为一名具有浓烈个人符号所有特质风格的导演……</p>

绝对是一位天才！</p>

真正意义上的天才！</p>

只要他能沿着自己这个风格与坚持走下去……</p>

未来的电影名人堂之中，一定有他一把最璀璨夺目的椅子，也一定可以在天朝电影上面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p>

－－－－－－题外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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