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9.灯泡和酒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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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玩笑……大公子开口，谁敢耽搁？</p>

其中一个队长立刻拿着对讲机开始说到：</p>

“老五老五！”</p>

“诶诶。”</p>

“带电工来下井口，快点！跑快哇！两分钟！”</p>

于是，两分钟后，看着气喘吁吁的十几个电工，刁义男和廖帆的嘴角抽了抽……</p>

而许鑫走到了几个人身边，往栈桥上一指：</p>

“看到那台摄影机了哇？”</p>

领头的老五一边喘粗气一边点点头：</p>

“嗯！”</p>

“那台摄影机上方开始数，第一个，拆掉。第二个，留下。剩下的一路到这，所有灯泡全先拿下来哇，去吧。”</p>

“好！”</p>

老五也不问原因，气甚至都没喘匀，直接带着一脸好奇的电工们开始上。</p>

一个个带着手套，踩着传送带开始拆灯泡。</p>

而这时候安排完工作的许大强也走了进来。</p>

见儿子在那指挥着拆灯泡，他虽然不解其意，但也能猜得到是拍电影要用。</p>

啊呀……</p>

那就拆。</p>

儿子要搞艺术，别说拆灯泡了，只要不拆矿井下面的设备，上面的随便弄！</p>

他不问，但却悄悄的挨儿子近了些。</p>

心思也很简单。</p>

就想让人知道这是他滴娃。</p>

其实……这矿就是他的，他虽然不是矿长，但却是真正的“矿长”，是老板。这矿上大大小小的人谁不认识他？</p>

许鑫就更别提了。</p>

从小在煤堆里长大的。</p>

许大强这种行为来的乍一看很奇怪。</p>

但实际上他这会儿没想那么多。</p>

就想着，得让人知道呢是他爹，他是呢儿。</p>

和谁的矿，谁是老板没关系。</p>

只是为了让人知道，呢儿子是导演，正在拍电影，在搞艺术。</p>

这是“呢滴娃”！</p>

搞艺术滴娃！</p>

这才是他靠近儿子的心态。</p>

……</p>

很快，不到十分钟，所有灯泡都拆卸完毕。</p>

许鑫喊了一声：</p>

“先别动。都站到两边。”</p>

让矿工们落位后，他又对旁边的人喊道：</p>

“开灯。”</p>

工人把电闸推开，从固定摄影机的位置一直往下，唯一一盏孤零零的灯，亮了起来。</p>

许鑫看了看监视器里的效果，走到了刁义男身边说道：</p>

“刁导，你觉得怎么样？”</p>

“……”</p>

刁义男无言。</p>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p>

看着监视器里的画面，他到现在都没琢磨出来为什么要这么改。</p>

虽然……得承认，这孤零零的一盏灯光，照在因为常年运输喷淋过水的煤炭，而导致环境有些“阴暗潮湿”的台阶上面，那股煤渣积累出的黑漆漆的质感所反馈的画面，看着是比刚才……好了一些。</p>

但也有限。</p>

他没明白许鑫这么弄是做什么。</p>

但又不好意思问。</p>

显得自己有些没本事。</p>

可问题是，他真没弄懂为什么要这么拍。</p>

许鑫也看出来了他的难处。</p>

但他聪明的地方也在这。</p>

刁义男“沉思”，没关系。</p>

他又对旁边的廖帆问道：</p>

“廖老师，看出来什么了么？”</p>

“……”</p>

廖帆心说你是导演你问我干嘛？</p>

不过他没刁义男的思想包袱，笑道：</p>

“许导，我是演员，导演的活……我干不了啊。”</p>

“哈，没关系，这也是我对张自力这个角色的理解。咱俩沟通一下，是这样的……”</p>

“……”</p>

廖帆更无语了。</p>

咋？</p>

你要教我演戏？</p>

可就见许鑫一指监视器上的画面：</p>

“你看啊，张自力在故事的开篇，他媳妇刚和他离婚，对吧？”</p>

后面的许大强由于没看到监视器里的画面，所以这会儿也凑近了一些。</p>

三个男人，盯着许鑫。</p>

见他手指监视器，冲廖帆说道：</p>

“我为什么要拆掉灯泡，打开灯光？其实我要的不是灯光来提升画面的亮度，而是要这一处反光……一方面，它提升了画面的质感。而另一方面……”</p>

指着潮湿的台阶，水痕反射出的光晕，他说道：</p>

“我刚才发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事情，就是酒瓶子的滚动路线。故事里的描述是：心情不是很好的张自力一脚踢飞了酒瓶。是这么描述的，对吧？</p>

但你们发现了没？酒瓶子滚动的时候，它永远都是顺着瓶口的方向滚的。瓶口在哪，它就朝哪边滚。最后，在这种弧线的滚动下，摔在台阶下面。</p>

那么……这画面与滚动的酒瓶结合在一起，张自力人生境遇的隐喻，是不是就出来了？</p>

他和妻子的生活，其实在人生当中，只占据了很少一部分。而这一部分，我们用灯光来隐喻出来。</p>

滚动的酒瓶，沿着灯光反射继续向下。一开始，它是走直线的。可它滚出灯光的范围，我们可以理解成张自力和妻子那一片光明的生活也在这个时候结束了。</p>

酒瓶离开了灯光，滚进了黑暗、滚跑偏了人生、最后摔成了粉碎。</p>

张自力呢？他同样和妻子离婚，然后发生了碎尸案，接着在洗头房里，同伴被匪徒开枪射杀，他被开除出了警队，成了一个终日酗酒的保安队长……</p>

你瞧，酒瓶，就是张自力的人生。从和妻子离婚，走出了光亮开始，他的人生就冲着无法正确行进的黑暗一去不复返了……</p>

或者我们说的更宿命一些。从他踢开这酒瓶的一刹那，他的人生就已经开始不受控制了……</p>

这幕在开篇的隐喻，刚好能和整个故事呼应上。我这么说，你明白了么？”</p>

“……”</p>

廖帆明不明白，暂时不清楚。</p>

可刁义男却听明白了。</p>

彻底明白了为什么需要又是拆灯泡，又是留灯泡的。</p>

原来……是这个意思！</p>

这……</p>

我一开始写这个故事的时候，没这么想过啊。</p>

只是想单纯的通过踢酒瓶这个细节展示出张自力内心的烦闷。</p>

可……为什么这么个不起眼的细节，到了许导那，就成了这种模样？</p>

我……</p>

我没这意思啊！</p>

他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许鑫的侧脸。</p>

这个年轻人的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玩意？</p>

他就这么拍电影的？</p>

难怪……能把电影拍的这么好。</p>

这种思路……简直无敌了啊！</p>

他在惊叹。</p>

廖凡也在惊叹。</p>

但三个人身后的许大强却眉开眼笑。</p>

哎呀！</p>

呢滴娃！</p>

这是呢滴娃……</p>

你们好好听听，好好学学，好好给呢看看！</p>

看看呢搞艺术滴娃这想法……</p>

太牛了哇！</p>

嗯！好，好，好！</p>

不亏是呢滴娃！</p>

这叫甚……这叫虎父无犬子！</p>

哎呀……</p>

老父亲此时此刻的骄傲已经写在了脸上。</p>

如若实质。</p>

……</p>

电工们拿着灯泡回来，剧组重新开工拍摄。</p>

很快，这条戏就拍完了。</p>

一个滚酒瓶的固定镜头而已，在其他人眼里根本没技术含量。</p>

可在刁义男和廖帆的眼里，这一幕已经有了一种宿命的味道。一下子，整个层次都升华了。</p>

甚至廖帆还有些意犹未尽……总想再演一下，或者说……许导在给点拨点拨。</p>

可惜，当确定剧组已经拍完，准备收工后，许鑫就和许大强一起出去了。</p>

锅炉熄火，准备拆除暖气片。</p>

许大强站在儿子身边，心情大好的他这会儿笑眯眯的问道：</p>

“晚上想吃甚？一会儿火确定灭了，爸给你弄哇。羊肉面？吃哇？现在发面还来得及。”</p>

“吃！还想吃洋芋擦擦……”</p>

“还有甚？”</p>

“唔……要不今天是杂碎面吧？”</p>

“好，还吃甚？”</p>

“唔……要不弄个干烙哇？不吃羊肉面了，弄个羊肉干烙，喝杂碎汤。洋芋擦擦呢也不吃了哇。不然太麻烦……”</p>

“哎呀，有甚麻烦……小豪，那个锅炉你弄。呢回去了。”</p>

心情大好的老父亲决定今天穷尽所有手艺。</p>

非的让儿子吃饱、吃好才行。</p>

搞艺术，费脑子。</p>

羊肉要肥一些。</p>

补脑哇。</p>

一边琢磨，他一边找了个电话号码打通了过去。</p>

“喂，老倌儿~给呢现在杀个羊……诶那个杂碎要弄干净哇！干干净净滴~呢一会儿让人去拿……”</p>

他走路带着风。</p>

风里全是畅快至极的味道。</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