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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江府在应天府下游,走陆路不到百里,乘舟顺流而下那便是虽乘奔御风,不以疾也。
清儿的舟小,却胜在便捷,在浩浩长江之中犹如一苇扁舟,不到一个多时辰便已从江上眺望前方隐隐绰绰的镇江府码头。
船娘清儿虽然瘦小,但是撑船活儿却老辣,几个停转拨水那小舟便离开江中朝着南岸镇江府码头靠去。
“客官,那北岸便是大名鼎鼎的扬州府码头。”清儿在船头撑着竹篙道。
包元乾起身立于船头眺望,江雾弥漫,隐约间只见宽阔的江水对岸,一艘大船在从扬州码头向镇江驶来。
他想到一月多前一行兄弟也是自扬州至镇江登岸,那时他只是个惴惴不安的白丁之身,如今已是正五品的骁骑尉,转眼不过月余。
往日觉得神秘无比的皇宫,官署如今对他而言,不过尔尔,他的眼界如今大开,早已非是肃州卫里的一个大头兵。
故地重游,给他一种心驰神往的豁达感。看着远处驶来的官船,也不知其上又是哪个达官显贵或是哪个如自己当初一般的人儿。@
清儿见那官船高大,驶来的浪想必不会小,官船直直朝码头左侧靠去,她便择了右处靠岸。就在小舟靠岸之际,江水却因风起而荡起一波又一波的浪花。
一浪大过一浪,包元乾坐在舟中自觉难以稳住身形,清儿纤瘦身形更是来回踉跄,她赶忙将绳索抛出,挂住十余步外的桩头想借此稳住舟身。
“小心!”
那岸上的纤夫对着包元乾一行人喊道,包元乾侧身看去只见那自扬州驶来的官船因为江上突起横风,掀得江浪洪波涌起,那船尾一摆竟然随着浪打横拍向码头。
那官船体积颇大,虽不惧怕横风却十分怕江浪。由于船体颇大,荡漾在江中像是个惯性极大的庞然大物,一旦失控极容易被浪带偏了方向。
那官船打横而来,占据了几乎整个码头沿岸,自然也就包括了清儿的小舟。
“糟了。”应浩看着还未完靠岸的小舟,而另一侧官船已然拍来,这样是被撞上别说小舟四分五裂,这人也得被官船拍扁咯。
清儿看着官船撞来大惊失色,她第一时间便看向船篷里的弟弟。
“阿弟!”她正奔向小男孩之际,应浩一把捉住她臂膀,扛在肩上纵身一跃,便跃至岸边暴退。
包元乾返身将那小男孩抄上,正想跃身之时那宽大的官船已然撞上小舟!
小舟顿时剧烈震荡旋即四分五裂,包元乾脚下一空,他急提一口气借力踩在漂浮的木板上一跃而起,双脚一蹬踏在官船上,整个人如离弦之箭般射离官船,落于码头滚了一圈,索性无有大碍。
他如今才对于借力施展轻功才略有感悟,所幸怀中是个瘦弱的小男孩,若是换个成年人怕是他也没这个本事踏着浮木借力跃起,当是要摔成落水狗。
应浩见包元乾险象环生,心头直道他身手竟然进展如此之快?
“阿弟!”清儿惊呼一声,赶忙扑向包元乾怀中的弟弟。
“咳咳..阿姐,我没事..”那小男孩嘴唇有些发白,显然被刚才吓得不轻。
清儿一把搂住自己弟弟,看着水边化作片片破木板的“家”,一时间悲从中来,双目含满了泪花儿。
心道赖以为生的家没了,没了生计的由来就连匣子里的一贯宝钞也一并落入水中,他们日后该如何活下去?
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偏寻苦命人。清儿心头凄苦,她跪在码头上抱着自己弟弟怆然而下。
那官船有了小舟缓冲倒是没有撞上码头,只见官船上的兵丁仆人纷纷放下下船的木梯,自官船上涌下许多官兵,罗列两排静候着船上的大人物。
包元乾凝目看去,很快便有两人当先下船,两人年纪都不小了,头发半白相邀着款款下船。一人身着。
纻罗,另一人则是一袭斑斓蟒袍,蟒行于肩背,乃是件行蟒袍!
能穿蟒袍之人,其官位必然不低,甚至可能是位勋臣。@·无错首发~~二人被士卒拥簇便直往前去,经过清儿身旁时也未曾多看一眼。
就在那两老者下船不久,船上一彬彬男子当先走上船板,对着船内的贵客便是个傥的相邀。那船内的贵客一露面,却是个身着裙袄的女子。
包元乾刚扶起清儿姐弟,却目眶一怔,他发现了这两道熟悉的身影!
“窦钦?崔莺莺?”包元乾皱眉道,“他们怎么也到应天来了?”
这窦钦与其父皆在甘州做官,崔莺莺又是肃州人,怎么会万里迢迢来了这江南?
崔莺莺身后两个婢女服侍,其中一人便是那跋扈的环儿,她落落大方的被人搀扶下船,居高临下一望便看到了正在注视她的包元乾。
“这...包大哥怎会在此处?”崔莺莺喃喃道,她方才感受到一股锐利的眼光,却没想到竟然是故人包元乾。
那窦钦衣袂飘飘,见崔莺莺神色异常,循着目光看去便看到一个让他火冒三丈的人!
他想起了在肃州卫不好的回忆,赛马输了一千两又遇上瓦剌围城,他被吓得屁滚尿流,解围后便匆匆回了甘州,再也未见过这屡次抢他风头的包元乾。
“哼!”窦钦一甩袖道,“莺莺不必理会他,且随父亲与宋侯前去便是。”
崔莺莺点点头,只是话虽听了这眼神还是时不时地往包元乾那处看去。她是知道包元乾往日只是个小卒,就算当了总旗也非官身,是没有资格着绸缎锦衣的。
但如今包元乾的神态气质似乎与往日云泥之别,网巾束一单髻,青色曳撒被江风吹拂而动,脚踏乌龙官靴,身姿挺拔已无半点底层小卒的模样。
她恍然想到那日包元乾离别所言,心道难不成包大哥当真功成名就,到了应天做官?他究竟经历了什么?
她有些不敢再去看包元乾,她随着窦钦下了船便直直往岸上早已备好的车驾而去,临着上车之际她回望一眼,却见包元乾早已不再望她,而是安慰着一对姐弟。
“小姐,上车吧。”环儿自然发现了端倪,“那包***就算做了官,能比得窦公子的锦绣前程?如今他们父子回京述职,当是更上一层楼。您当初的选择没有错,不必有所愧疚。”
小环虽然心里大受震撼,不过碍于自己碍于自家小姐颜面,还是嘴不饶人。
崔莺莺轻叹一声,便上了马车。
“阿姐..”那小男孩被清儿抱着,他虽小也明白船即是命,如今船没了,命安犹在?
“无妨,待你养好病阿姐再去寻条船...”清儿心中虽然凄苦,但是也坚强地安慰着弟弟。
此时一个灰衣仆人走来,给清儿递来了五张宝钞,每张都是一贯数额。
那仆人淡淡道:“这是西宁侯宋晟,宋侯爷补偿你舟楫的损失,且拿着吧。”
清儿看着那人手中宝钞,她如今想要的只是一艘小船,这五贯虽多却是竭泽而渔,失去了舟楫的她拿着又能活多久?
那仆人见她久久不接过宝钞,便也没耐心地将宝钞一扬飘落在清儿身前。这官船出事本不愿他家侯爷,只是西宁侯仁慈,这才承担了责任。清儿不接,他也没了耐心。
包元乾目视一切,毕竟他与这姐弟二人萍水相逢,这好打不平,普渡众生实在不是他能管的事。
世间疾苦何止千万,他无法去尽善尽美,只能量力而行。
他自腰间褡裢内取出一张一贯宝钞,与那地上的五贯叠在一并递给清儿道:“六千文于此,你想想办法再取一条船。”
清儿含泪接过宝钞,包元乾旋即起身看向一旁的应浩,应浩点点头两人便朝着镇江府而去。
这一场突变来的意外,怪不得任何人。那宋晟不知清儿姐。
弟是黑户补偿了钱已然仁至义尽。他们二人本是无辜乘客,危难间救下姐弟二人又二次补了船费也是问心无愧。
包元乾二人走了二里在一处马铺欲租两匹马儿,包元乾回身看去只见那清儿背着自己弟弟正在不远处跟着他们二人。
应浩道:“一路跟着的,咱们停她也停。”
包元乾轻叹一声,招了招手。那清儿赶忙背起弟弟小跑而来,她身子纤瘦却要强地咬牙撑住。
“为何跟着我二人?”
清儿放下虚弱的小弟,让他靠在木栏旁喘气道:“如今营生的船没了,我们二人无家可归。我只想将小弟的病治好,可若是风餐露宿小弟必然挨不过去。”
她性子素来要强,包元乾给她一贯钱都坚持不收。如今却主动跟来,所为的也是病恹恹的弟弟。这舟楫素来是官府管控之物,她一个黑户如何能得到一条船?她见包元乾心善,如今也便把他当成了救命稻草。
她往日有船可以自食其力,有一处算不得家的家,虽然算不得温暖却也能遮风避雨,可是如今船没了她们姐弟二人便彻底成了天地下一游荡之人。
“何意?”
听包元乾这般一说,清儿扑通跪倒在地,双手递上六贯宝钞抽泣道:“大人请收下清儿这钱,可否收留我姐弟二人一段时日。待我将弟弟风寒养好,我们即刻便离去绝不给大人填麻烦!”
“这..”他是想买两个仆人打扫庭院,但是没想过用两个童工啊!更何况还有一个是病号,实在是...
清儿赶忙道:“我..我可以干活儿的,我...我力气很大,我方才都能背我弟弟走上几里路。我吃得很少,一点也不难养活。我可以干很多活,只吃一顿!只要我弟弟病好,我们马上就走!”
她的声调紧促且胆怯,生怕包元乾拒绝了她,为了弟弟连连说着自己的长处。
“或者..或者大人您将我买下再卖出,也是一笔不菲的钱财...只要我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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