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铃儿一响,包元乾自马车上跃下,回身作揖告别李承恩。他伫立在门前目送曹国公府车驾远去,没于黑暗中。.

他长吁口气,这番去曹国公府还是听到了不少消息的。至少...那块羊皮便是自己需要的,他在肃州卫得到一块,又在和林得到一块。

若是能寻到明廷中的一块,那就是五有其三。据萨仁雅说鞑靼、瓦剌、兀良哈各藏一份。自己已有其二,其中就有一份是瓦剌所藏。

剩下不明踪迹的两份自己在肃州卫得了一份,另一份若果真在明廷之中,也就是剩下的两张图都有了明确的地点...这齐王对着东西如此上心,怕不是也听闻了什么风声?

他可以不上李景隆的贼船,却不能不取这张羊皮残图。只是大内森严,各库各俱是登记在册,想偷摸拓印谈何容易?

正在他沉思时,一处黑暗中响起鹧鸪之哨,声来突兀,打断了他的思绪。

包元乾循声看去,只见月明星稀之下,一道黑影正位于不远处的暗处。他想起方才方纸所写之事,旋即用力提劲于足,快步而去。

那黑影在暗处几个腾挪跳跃,指引着包元乾往朝集院外的秦淮内河而去。包元乾走过白玉石桥,只见朝集院外不远处的牌坊下,正停着一辆装扮相对朴素的马车。

那黑影在桥下一声鸟鸣,马车旁的墙头便传来了回应之声。包元乾举目看去,在另一处暗中也有三四个黑影存在,谨慎地注视着四周街巷,为这辆马车打掩护。

包元乾快步走近,马车旁是一个丫鬟扮作的仆从,包元乾一眼便看出这仆从是那日的伴读书童。

仆从掀开车帘,包元乾躬身入内,便见到一脸愁虑的薛无垢。她在马车内不敢生火怕引人注目,只能双手哈着气在寒夜里硬挨,一双柔荑已然冻地通红。

包元乾见她一身文士服,也不忘了贴上两撇胡子,仿佛自己的「易容」天衣无缝般。殊不知早已露了馅,包元乾这辈子对于易容本事的认知,还是来自于张三丰。

张三丰那等易容手法,易骨易形那才是真的以假乱真。不是随意贴上两撇胡子,粗着嗓子说话就能蒙混过去的。

「司业..」薛无垢捏了捏僵硬的关节,仓促行礼道。

包元乾点头道:「那刺客性命可保住了?」

那封方纸便是薛无垢遣人传来,邀他来朝集院对岸马车一叙。至于何事却没告知,他料想刺客用了张三丰的丹药应该不会失血而亡,只是伤口是否会感染就要另说了。不过照自己与布同的经验来看,这金创药似乎真有抗细菌的奇效。

薛无垢此刻也没刻意装腔的心情,便柔声道:「多亏司业的金疮药奇效,这才止住了伤势。」

「那刺客是你手下?」包元乾隔着马车虚指四方,「就如这些暗中保护你的人一般?」

薛无垢忧思在心,先是茫然点头旋即又摇头,「司业不知,他并非我手下,而是我四哥...这些暗中的侍卫,是四哥手下的影子卫...如今暂由我调动。」

「哦?」包元乾听得好奇,没想到这些人竟然来历出奇,这阳武侯府还有一支属于自己的死士。

薛无垢缓缓道来,将前因后果,以及薛宗颜身份与刺杀前后和盘托出。包元乾这才了然其中缘故,心头嗟叹不已。

他心道果然不假,薛无垢这个女子看似文弱,可若是惹到了她不管尔是权臣纪纲还是皇亲国戚,她都敢让对方血债血偿。

敢爱敢恨,恩怨分明,实在是让寻常男子也汗颜三分。

「你的意思是说,阳武侯因为掌握了部分纪纲与白莲教的勾连,这才被纪纲重伤昏迷?」包元乾听罢薛无垢的叙述,听到了一件关键消息。

薛无垢

双目含泪道:「爹爹身居左都督一职,对于白莲教早就颇有调查,掌握了不少眉目。那日纪纲借机去道观,爹爹便知其中有鬼,特意与之同往。可...可早晨去时人还好好的,回来却头裂溢血几死。听亲兵说爹爹与纪纲入了道观便于竞相争先直入深处,他们欲跟却被纪纲的锦衣卫阻拦。旋即只听道观后院一声大响,亲兵入内便见纪纲持金瓜伤了爹爹,那纪纲不认罪还污爹爹什么抢夺女道士而动粗。」

「原来如此...」包元乾恍然,他就说薛禄看起来并非是什么好色之徒,怎会如此离谱。

薛无垢啜泣道:「爹爹为人正直,骁勇却不好色。旁的公侯都是妻妾成群,可自我娘病逝后,爹爹只续娶了一房,再无妾室。若他真想猎艳,何须与纪纲相争什么女道士...挥手便可即来。」

包元乾叹息,皱眉看着她道:「可是你如此行事,实在太过鲁莽。有没有想过一旦失手,你哥哥绝无生机,还险些将...」

他话还未说完,只见薛无垢掩面啜泣。她哭地忘情,哀的苦楚,豆大的泪珠跟撒了盘似的,包元乾也只能咽下后半句。

只听得薛无垢楚楚可怜道:「小妩知道任性而为已铸成大错...我后悔不已。司业也说的不错,我险些将阳武侯府满门获罪..四哥告诉我幸好有司业仗义出手相助,让我遇事不决时可来寻司业。司业侠客心肠,自有手段助我。」

她泣的梨花带雨,一对杏眼红红的,若是旁的路人看到八成会心疼,可包元乾见识了此女子报复纪纲的手段又见识了这般多神出鬼没的影子卫,却不敢轻易小看她。

这然是一朵带着暗刺的娇花,看似鲜艳欲滴实则扎手的紧,一不留神便会被扎破出血。

只是她如今这般说,倒是让自己有些惭愧。说实话,他自己出手并不是什么舍生忘死,也非仗义拔刀,而是担心自己被牵连其中,拽下水去。

这薛无垢显然是误会了自己的意思,方才他没说出的后半句乃是「险些将自己拖下水。」,而非是薛无垢以为的将阳武侯府拖下水。

这阳武侯府与他非亲非故,获不获罪与他何干?只是如今见薛无垢阴差阳错地将自己的格局陡然拔高,倒不好去拆这个台了。

「所以,你今日寻我出来,是有事相求?」包元乾凝眉望着她,淡淡道。

薛无垢止住哭声,一双桃花儿瓣儿的水润凝眸含泪道:「我爹爹重伤昏迷不醒,药石无医...司业既有那金创奇药救得我四哥,想必一定能有医治我爹爹的奇药,还望..还望司业今夜随我入府为爹爹医治!」

包元乾听在耳中,顿时一个头两个大。他是个杀人作战的武人,而不是读书修文的文人,更非悬壶济世的医生啊!

若是让自己给薛禄一个痛快,扭了他脖子他还能考虑考虑,可这...救人未免也太强人所难了。

见包元乾面露难色,薛无垢竟然离座跪在马车中,脸上挂着两行清泪道:「四哥向来不会看错人,让我有难可寻司业,还说让司业多以影子卫行事...」

包元乾听到影子卫三个字,眼神闪烁一动。若说薛无垢哭地再楚楚可怜他未必动心,不过如今是他探查白莲教的关键时刻,光靠卢刚锋一人是极难的。

若是能借用影子卫的力量,若能救回薛禄再查出纪纲不法,倒是能事半功倍。薛宗颜如今重伤无力掌管影子卫....可他既然这般说了,自己也没理由不与他合作一番。

只是这看病实在不是他的长处,他唯一依仗的就是张三丰所给的金创,跌打两种奇药,也不知道管不管用。

想来薛无垢能寻到自己这个半路郎中,想必是各方名医束手无策,见金疮药有奇效只能死马当活马医,拼着赌一赌的想法寻到自己

「这应天的锦衣卫可不少,你今日前来就不怕纪纲得知,暴露了身份?」想到此处包元乾长吁口,语气稍缓。

毕竟前几日自己也曾被纪纲怀疑,很难不怀疑这纪纲会不会派锦衣卫来盯着自己。

薛无垢玲珑心思,见有转圜余地便破涕为笑道:「司业不知,这影子卫便是专程避开锦衣卫的眼线。他们时刻伴于车驾附近,可为咱们指一条掩人耳目的路径。这白日人多眼杂不好行事,如今晚间却正是时候。」

包元乾探身扶起她,指了指她的嘴角。

薛无垢恍然,赶忙一摸只见方才哭泣间这胡子歪了位置,显得略微滑稽。薛无垢见暴露了,脸颊羞的通红只得取下假胡子。

外间的丫鬟极为通事理,见里间谈妥便一挥手,一旁的车夫便跳上车架,驭马而去。

包元乾装作没看见,兀自看着车帘道:「薛无垢应该不是你的真名,那李贤也是对我隐瞒再三。」

「司业勿怪,李贤也是被我勒令的。我是阳武侯第五女,名唤薛妩。无垢是我给自己起的字号,也算是在国子监的学名...万望司业勿要声张出去才是..」

薛妩见包元乾知晓了自己女扮男装却并不惊讶,自然明白自己露馅不是一日两日了,只好说了实话。

包元乾面色淡然地点点头,掀开车帘看着外面道:「且放心,我纵然想说也与我无干系了。」

薛妩心思聪慧,自然知道包元乾言语之意是要高升了,只是紧盯着包元乾的背影,嘴角却不易察觉的微微上扬,似乎一副得逞的神色,然没了方才凄苦悲戚之色。

......

一路上影子卫沿途指引避开锦衣耳目的路线,马车绕到太平门的一处侯府,自侧门下车入内。

丫鬟领着薛妩,包元乾二人直往府中而去,绕过亭台楼阁,出现在一处正房前。

包元乾望着这重檐悬山顶的大宅,里间烛光点点,有些心头没底。这薛禄伤地极重,也不知道张神仙的药管不管用。

「诶诶诶,这是何人?小妩,你怎么深夜带着生人入后府...还是个男子?」一旁一个三十多岁的女子走来问道。

包元乾看去,此女披着头发,裹着宽袄而出,一脸不快的眼神。

她身前两个提着灯笼的侍女,身旁一个面露嫌弃之色的婢女,撅着嘴显得趾高气扬般。

包元乾正欲作揖自报家门,只见一旁薛妩上前冷声道:「二娘,这是我请来为父亲看病的郎中,并非生人。」

那女子不屑地嘁了一声,走来打量着包元乾,让他浑身不自在。

「哟,这虎背蜂腰的,好生健硕的汉子,又哪有半分郎中的模样?」那女子尖声夸张道:「莫不是你这放浪丫头在外边儿偷的野汉子!?」

「你!」薛妩没说话,她的伴读丫鬟却不忿。

「放肆,敢对主母出言不逊!」

那二娘身旁的婢女见这丫鬟敢出言不逊,大步上来高高举起一巴掌,便欲扇在丫鬟脸上。

只是主母婢女那来势汹汹的巴掌没落在丫鬟脸上,却被薛妩一把擎住手腕,旋即「啪」一声脆响,一道红彤彤的巴掌印便出现在这婢女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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