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9章 小乞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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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富甲天下，文风鼎盛，诸郡府盛产读书种子。</p>

进了阳春城，街上读书人随处可见，尤其是茶馆酒楼这等风雅之地，稍微临近一些，便能听到高谈阔论，指点江山的声音。</p>

“听说那莽夫为了世袭罔替去了京城，还当众抽打了三品大员，当真是目无王法，粗鄙不堪！要是真让这莽夫如愿，给他那草莽儿子弄一个世袭罔替，可就寒了我们天下万千读书人的心了！”</p>

“徐瘸子那莽夫也蹦跶不了多久，有张首辅在，他岂能如愿？嘿嘿，我瞧啊，这瘸子在京城，得好好喝上一壶。”</p>

“这倒是，张首辅的确了不起，是我辈读书人的楷模！不过那瘸子也是天道轮回，报应不爽，儿子是个不学无术的浪荡子，这女儿不知廉耻，是个放荡的两脚香炉，听说连宫里的娘娘都写了《女戒》，让那北凉的寡妇学一学呢！”</p>

青鸟眉头微皱，这些宽衣博带，羽扇纶巾的儒士，一番言语与妇人家嚼舌根有何差异？</p>

景舟躺在车厢内闭眼道：“好一个无人不可指摘，无事不可点评，只是这些穿儒衫的，大多数都是眼高手低的。这圣贤书读了不少，可读出个春秋大义来？江南出来的京官，哪个关心百姓疾苦？这点儿贱民的事，在这些官老爷眼中可没骂徐骁来的重要。”</p>

“骂一骂徐瘸子，时不时撞撞柱子玩个死谏，才是真正的名利双收。底层人的死活，跟这些人可没半点儿关系。百年的王朝，多半是断送在这些‘大有清名’的人手。”</p>

“你呐也别替北凉不平，别说徐瘸子，读书人心有不平了，连龙椅上那位也不放过。这骂骂也好，少不了几斤几两肉。这些人也就是嘴上功夫厉害了，真是要碰到不讲理的北凉兵，多半是要吓的屎尿淌一裤子。等徐凤年那小子到了江南，你再瞧瞧这些读书人的脸面。”</p>

马车在城里行了一段路，在一家酒楼前停了下来。</p>

酒楼的伙计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眼劲儿自然是极好的。眼前这公子一身裁剪质地都极有讲究的紫袍，可不是寻常人家能穿得起，听说在京城里，这种紫衣最受王孙公子喜欢，有着一两袍子一两金的说法。</p>

江南道崇尚羽扇纶巾，白衣儒衫，这公子必然是从外地而来，再加上这一身贵气，指不定便是京城的公子王孙。</p>

小二将景舟迎到二楼临窗雅座，青鸟点了几个酒楼的拿手菜。</p>

江南高门华胄林立，这些出身望族的士子，自然对身份看的尤为重要，哪个家中不养上两个两个唇红齿白长相清秀的书童，或那二八妙龄擅长抚琴烹茶的侍女，白日充当门面，夜里翻滚浪涌？</p>

这时二楼一群士子见到青鸟一身紧衣，神色清冷，与往日见过的女子大不相同，不禁眼前一亮，不少人心中琢磨着，回去便叫房里的侍女这番打扮。</p>

这吃惯了小家碧玉，总要换点儿口味。</p>

跟何况青鸟虽算不上倾国倾城，可也算是长得惊为天人，再加上那一股子说不出的英气，格外叫人上心，不过片刻，二楼之上又起了一片议论声，上至赵氏藩王，下至朱袍大员。</p>

尤其是骂人屠徐骁，非但口吐唾沫义愤填膺，连桌子都拍得砰砰作响。</p>

如此言论，岂不能叫外地人和那青衣小娘子高看一眼？</p>

“有色心，没色胆，所以才秀才造反，三年不成。”景舟的声音不小，二楼清晰可闻，霎时一众士子变了脸色。</p>

这些读过圣人教诲“刀斧加身不可失骨气”的人，刚争论了几句，好让这从外地人知晓何为书中大义，便眼前出现一道青影。</p>

是那青衣小娘子？</p>

她难不成还是个高手？</p>

下一刻，几人双耳生风，一个个从窗口被扔了下去。</p>

几个着儒衫的搀扶着从地上爬起来，这次可真是后庭开花了！</p>

几人也顾不得那要叫屁股裂成两半一般的痛，见不少人围观过来，先是脸一红，接着便收起屁股对着酒楼二楼指指点点。</p>

如此受辱，不放狠话骂回去还是人子？</p>

“有辱斯文！”</p>

“斯文扫地！”</p>

“目无王法！”</p>

“嗖嗖嗖”，一阵破空声响起，几粒花生叫这些读书人霎时闭上了嘴。</p>

景舟望着窗下几个弯腰捂着嘴的书生，笑道：“这下耳根子清静了。”</p>

这一幕刚好叫上菜的小二看到。</p>

娘咧，这看似比俊逸士子还风度翩翩的青衣小娘子，咋就能将人捏着脖子拎起来？</p>

跟扔苍蝇一般将人扔出去，咋动起手来这么狠呐！</p>

这可是江南啊，不是那些多蛮子的北凉！</p>

读书人那可是人上人，就这么扔了下去？</p>

况且能上这二楼的，哪个不是有个好祖宗，指不定就和那江南四大望族沾亲带故。</p>

这紫衣公子哥可是捅了天大的篓子！</p>

还没容小二转下脑子，接着他又听到了一句石破天惊的话：“都读到狗身上去了，连句娘也不会骂，这便是那圣人言的骨气？”</p>

“这天底下，最有骨气当属西楚那些士子，算是读到了三分真意，可惜，多数都殉国了。”</p>

小二愣了好一会儿，待回过神来，才收拾了一下心绪将酒菜送了过去。</p>

天塌下来，反正又砸不到他这个店小二。</p>

酒足饭饱，景舟二人离了酒楼，往报国寺而去。</p>

待到了报国寺，已是午后。</p>

寺门大开，檀香扑鼻，透过中门，依稀可见寺内房屋恢弘。</p>

一辆辆华贵的马车由远而来，车上下来不少公子小姐。</p>

这报国寺非但留有文人雅士的墨笔，还栽种有艳极天下的牡丹，备受清流名士喜爱。</p>

下了马车，景舟抬头仰望，寺内几座高塔极为壮观，一株株翠色盎然的古木，竟不及塔腰高。他一身紫衣，身材修长，立在寺前极为显眼，一看便是个有来历的。有些个士子想要上前攀附两句，便见青鸟那张生人勿近的脸和一杆枪尖猩红的大枪。</p>

几个士子暗道可惜，联袂进了报国寺，可那些个进寺上香的小姐，便是捂着胸口痛心了，只好远远站在一旁，装作观赏寺前的花草。见那紫衣公子似乎入定，始终不肯转身，才心有不甘迈入报国寺。</p>

这待字闺中的年纪，哪个不怀情？</p>

有几个来这寺庙是为了礼佛？</p>

谁不知道报国寺中多才高八斗的贵公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