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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成离开乌衣巷行营衙门的时候,天色已经昏暗下来。
这里离老驿馆还有段路,但是他没有什么急事,所以就没有骑马,让两个亲兵牵着马跟在后面,自己背着手慢慢地朝回走。
他心烦意乱地走在大街上,还在为李慎的误会而有些忧心忡忡。
李慎是他的老上司,对他有提拔知遇之恩,虽然两个人曾经有过一些矛盾,但是这并没有影响到他对李慎的感激之情。何况,随着李慎的复职,去年夏天发生在两个人之间的那点事也烟消云散了,他还想趁着李慎要在燕州驻留几天,就在年节里请李慎吃顿饭,真正地化解两个人之间的隔阂。可现在,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传言一一姑且认为是传言吧一一李慎又对自己起了猜忌……偏偏李慎又不是个心胸宽广的人,谁要是被他记恨上,早早晚晚就要被报复才能罢休!而且李慎这个人性子阴沉兼心狠手辣,将来坐上提督的位置,肯定不会明着收拾自己,绝对是不露声色就给自己摆个拐子马……这才是真正让他心烦意乱的事情!
他倒不是怕李慎的报复。只要他行得正坐得端,李慎再刻毒也不能乱朝他头上扣屎盆子。他怕的是如果李慎现在认定自己是在给他添乱,以后难免会在公务上给自己设点障碍,缓个粮饷调拨扣个人事安排什么的,那样的话就麻烦了,起码他就很难一门心思扑在队伍的建设上……
他低着头走路,脑子里思虑着如何解决这件事的办法,不知不觉就转到州城最繁华的大街上。
大寒节刚过去,现在正是一年中最冷的时候。太阳还没下山,透骨的寒气就已经从四面八方弥漫出来;即便是偶尔拂过面庞的微风,也是既干又冷。因为明天就是卫军大阅兵的日子,接连三个晚上都要放焰火庆祝,紧接着就是大年,所以无论是巡街的衙役还是迟归的行人,都没有认真地对待还在执行的宵禁。小贩们挑着担子,一个赛似一个地拖长声调,就象唱歌一样地沿街的叫卖热乎吃食。他们的扁担头挂着的灯笼晃晃悠悠,箩筐中的小泥炉炉口闪耀着暖烘烘的红光,木炭在膛子里烧得噼啪爆响,不时爆出几点红亮的火星子。不时有拿着空碗的人在巷口叫住小贩,拿几个制钱买上一碗酸肺汤或者一份酱羊肚,然后小心翼翼地端着碗,在裹得就象个滚地球一样的娃娃们的呜呜欢呼中消失在黑暗的小巷里。大街边高厦阔门的饭馆酒肆里更是灯火摇曳高朋满座,店中伙计肩膀头的毛巾搭上又扯下,随时在店口大声恭请礼送客人们进进出出。从厚厚的门帘子里传出一阵阵的欢声笑语,夹杂着吆五喝六的拇战劝酒声,还有铮铮丝弦婉转歌声再加侬腔软调,乱哄哄地热闹不堪。
“醴糟一一香鸡子!……”
黑灯瞎火中,街边一个刚刚做了两单买卖的小贩也没立刻认出商成他们的身份,看见他们一行人过来,立刻不失时机地大声吆喝起来。
商成的思路被小贩的吆喝打断了。随着风飘过来的甜香滋味也确实吸引了他。他站住脚,盯着热汽腾腾的小泥炉上油烟白雾缭绕的黑铁锅,咽了口唾沫。
一个亲兵把缰绳交给同伴,过来问小贩:“咋卖?”
借着挑子上的灯笼光线,小贩辨出商成的浅绯色将军袍子,唬得腿都软了,人立刻就矮了一头,直到那个亲兵再问了一回,才有些结巴地说道:“醴糟五文一碗,香鸡子十文一枚。”
“来三碗醴糟六个鸡子。”
“……嗯。啊?”小贩支吾了几声才明白这是大生意上门,心头高兴,竟然连害怕都忘记了,拖着长音高兴地吆喝,“好咧!一一您稍等。”说着话,变戏法一样搬出三把小木凳让商成他们坐,一手抄着三个碗,一手变换着汤勺调匙教人眼花缭乱地舀醴糟兑作料,霎时三碗喷鼻香的糟汤一人一碗递过来。这边三个人第一口热汤还在嘴里打转,六个剥好皮的白生生鸡子一人俩,贴着各人的碗边就滑进糟汤里,伸手把灯笼挪了个地方照亮三个人的吃喝,殷勤地说道,“要添什么作料您三位尽管吩咐。想要点别的油饼煎糕酱肉灌肺,只管开口……”
商成心事重,攒着眉头对小贩的话不置可否。两个亲兵虽然嘴馋,也只能望着周围的吃食担子干咽口水。好在商成吃得慢,两个人赶紧要了两斤酱肉一摞子大油煎饼还有一坛牛骨头汤,都让人包好,预备带回去吃。
从他们来的路上突然冒出来一个黑黢黢的人影。
两个亲兵手里端着碗,眼睛已经瞪着那个人,看那家伙声不吭气不出直楞楞地就朝这边过来,两个人一起丢了碗,陶碗破碎脆声中,一个兵疾跨两步阻住那人的路,另外一个兵已经挡在商成身前。
那人也发现自己一时心急冒失了,急忙站住脚,叫道:“大……”嚷了半声又急忙改口,“……老爷一一屹县霍老爷来了!”
两个兵这才认出来,来的这个人也是商成的一个亲兵。他们恼恨地瞪了卤莽的同伴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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