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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小三是和蒋抟一起来的,我总不能让进一个赶走一个吧?再说,高小三又没说是货栈送的礼。”十七婶委屈地替自己辩解。
“高小三怎么和蒋抟走到一路了?”
“不是那回你和蒋抟在外面吃酒时,给他们引见过么?”
霍士其仰脸想了想,约莫记起来是有这么一回事。不过,高小三一个潦倒货栈的小掌柜,怎么可能结交得上提督府的大书办呢?
十七婶登时来了兴致,高兴地说:“蒋抟运气好,从和尚那里领到一门差事,专给军中供应一种叫‘仁丹’的药一一是消暑祛湿的好药,不仅能支应军中,民间也能用,而且是大用。也不知道蒋抟是怎么想的,就把这好处给了刘记……”
“又是和尚鼓捣出来的东西吧?”
“也是也不是。”十七婶说,“和尚就提了个大概的药方子,蒋抟又找了大夫仔细参详斟酌过,觉得方子有把握之后才找的刘记。据高小三说,只要这仁丹一出来,管保是天大的来钱生意,北方要用,南方更要用;军中要用,民间也要用,说不定哪一天还能成为皇贡……”
霍士其点了点头,说:“蒋抟的主意倒是不错。刘记虽然眼下有点麻烦,不过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做点药材生意的本钱还是有的。”他扫了神采飞扬的婆娘一眼,冷不丁问道,“咱们家出了多少钱?”
十七婶正眉飞色舞地畅想着有朝一日能为皇家贡献仁丹的事,哪里想得到其它,顺口便说道:“咱们家底薄,砸锅卖铁凑了一百八十贯,还是找仲山媳妇借了一百贯才买来刘记一成三的股。”说着,很遗憾地叹了口气,显然是嫌股参得少了。这时候她才发现男人正似笑非笑地凝视着自己。一一嘿呀,说溜嘴了,上死鬼的当了!
她马上又说:“不单是咱们家入了股,和尚家也入了股的一一月儿拿出一千多贯给刘记,连货栈都盘了一半。”
霍士其知道月儿是个有主见的女娃,商家的大小事情基本上都是她在做主,可一次拿这样多钱出来,又是掺合着做生意,她再有胆量也不敢,显然,这肯定是自己婆娘在背后撺掇的“功劳”。他沉吟着说:“生意倒是可以做,不过有两条要记住:一是这事不能让和尚知道,二是你们不能出面一一最好连老蒋都别出面一一就让刘记来做。”看婆娘点头答应,便伸手拿过炕桌边的锦匣,笑道,“虽然朝廷素来不轻贱商贾,可商家毕竟还是和良善有些区别。我如今好歹是个七品官,你也是官太太,做事不能让别人看笑话。一一这是陆夫人送来的?两件破石头烂首饰,值当你把着捏着不让人看?”就手打开盒盖,头一眼望过去,人就怔住了。
匣子里并不是什么首饰,而是一札手卷,卷首留白处工工整整个楷书大字:
“攸缺先生留友人书”
旁边还有一行小字:“箕阳陆氏恭临”。
《六三贴》摹本?!
一见这书札,这个念头立刻就跳进霍士其的脑海里。随即又浮出一个疑问:这是陆寄的心爱之物啊,怎么舍得拿出来送人?不过这疑问也只在心头一闪而过。他的一手字本来就写得差强人意,现在就更拿不出手,一直想找点书贴来临摹,如今大名鼎鼎的《六三贴》就在眼前,即便是摹本也顾得上其它了,嘴里乱糟糟发着感慨:“天下之大,惟陆伯符能知我”,展开手卷,只扫了一眼便愣怔地不知所谓。
丈夫如此看重这物件,十七婶既是高兴又是不解。看丈夫捧着书贴出神,她忍不住推了男人一把,说:“瞧见稀罕宝贝了?一本破纸卷,就欢喜成这样?”如今霍家和陆家狄家这些高门大户来往多,她也听说过《六三贴》的名气,可陆家送来的又不是什么真迹,只是陆寄临摹的帖子而已。她也看过那摹本,虽然认不了几个字,帖子上的字也好象是要比丈夫的字耐看一点,可也不过如此而已啊,又不是什么值钱物事,值得如此珍重?
霍士其半晌才缓过脸色,思忖着问道:“你看过这帖子没?”
十七婶不知道丈夫这样问是什么意思,疑惑地点了下头。
“还有别人见过没?”
“昨天送来时大丫看过。”
“二丫呢?”
说起二女儿,十七婶登时就是一肚子气。她本来还打算把二丫许配给商成,可二丫在乡下疯惯了的女娃,怎么教都不见长出息,如今别说嫁商成了,只怕连个婆家都不好找一一整个燕州城里还有谁家不知道霍家二小姐是个好酒的“豪气丫头”?她气恼地说:“别提她,就当我没生过这个女儿。两天没见人影了,就派个丫鬟回来说她在陶家看什么大戏……”
霍士其松了一口气。他举着书贴问:“认识这帖子不?”
“《六三贴》摹本嘛。一一陆家夫人送来时说过的。”
“知道上面写的什么不?”
“这个倒是没问。你不是不知道,我不怎么识字,又不好意思问别人,没的露丑很有脸面么……”
霍士其一笑,压低着话音把帖子读了一遍,罢了问道:“听出点什么没有?”
十七婶拧着眉头思量半天,吃吃艾艾地说:“……听着倒象是和尚写的,很象是那年和尚买院子时的事,渠州、柱子叔什么的也合得上。可,可是和尚的字不是这样啊一一我见过,方方正正的,比你的字好看多了。”她觑着丈夫脸色郑重,也仔细审视着手卷,忽然问道,“这‘三哥’是谁?”
“高小三!”
“真是和尚写的?!”十七婶先是惊喜随即惊惶,最后连脸色都变得雪一般苍白,两条腿一软,一屁股就坐倒在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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