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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成有点mi惑地看着那个向他作礼的年轻人。他并不认识这个人,也不知道这个人为什么会请他留步。
年轻人很客气地问:“请问大人,您是从燕山来京的吧?”
商成审慎地凝视面前这个神态谦和的年轻人。这人冒昧上来打搅,但言辞举止毫不拖泥带水,既简洁又明了,并不让人觉得他的举动有什么唐突莽撞。特别是这个人的举手投足中都透着一股很熟悉的军旅间特有的干练劲头。他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说:“我们是从燕山而来。”
年轻人又作了个长揖,越发客气地xiao声问道:“再请教大人,尊讳是不是上商下成?”
“……我就是。”
虽然是穿着便服,年轻人依旧向商成行了个军礼,低声说道:“禀督帅,我家大将军有请。”
商成已经猜到这年轻人多半是个军官。不过,他刚才还以为这是燕山卫哪支军旅中的青年将校出公务到上京,不巧在这里撞见自己,所以上前参见;完全没料想到这居然是别人的侍卫。但他熟识的京中将领只有不多几个,眼下郭表在燕山,冉临德在城外自家庄子里赋闲,王义的国公府邸虽然也在外城,可他和自己的jiao情极好,朋友相见不可能摆出如此排场……思虑间就有了答案:能派人来请自己的,除了即将挂帅南征的上柱国萧坚,还能有谁?
想起萧老将军,他就有点感慨。没有萧坚当初在莫干寨时的赏识与攉拔,也就没有他后来的假职燕山,他也没有机会独领一卫,在与外虏争锋的大舞台施展拳脚。出于感激,去年冬初进京复职时,他曾两次登men拜谒老将军;可令人遗憾的是,他两次都没能见到人。头一次是因为萧老将军去了皇城给皇子们讲授兵法,另外一次则是老将军惜感风寒不能会客。他明白,什么偶感风寒的话只是个托辞,其实是老将军不想见他。至于老将军为什么不想见他,他当时还以为是因为自己推辞不受南征副帅的缘故,惹得老头生了气。直到前段时间朝廷嘉奖燕山三军时,他才真正明白了其中的道理:他是个没来历的人,所以就只能假职;他没有来历,因此萧坚要和他撇清关系以避嫌疑……
他一边想,一边和段四跟着那年轻人向甘露古寺山men前走去。
就象所有繁华所在处的胜景一般,寺院的山men前也是喧嚣热闹无比。甘露寺是千年古刹,杨柳堤是上京名景,洛河上绿水横波轻舟来去,堤上坝脚黄墙褐瓦青碧晖映,枝摇叶摆动间梵音缭绕,原本就引得游人mi离陶醉流连忘返。再加山men前那棵高拙古秀郁郁葱葱的奇树“槐抱李”,正是v,还有慕名前来览胜的外地旅人客商,再加早早就在山men前大道边搭建席蓬的商家,以及推xiao车挑担子卖xiao吃零嘴的xiao贩,几千上万人,把山men前这块不大的空地挤得水泄不通。寺庙深处不时传出的几声有节奏敲击铙钵法器的声响,与僧人yin歌般咏诵经文的声音一道,夹杂在游人闲语声、伙计揽客声、摊贩叫卖声、寻人喊话声……喧嚷连天。
“老德字的油炸果子哟一一又香又脆!”
“新下的辣酱瓜籽;新下的辣酱瓜籽。”
“三nv,三nv,你在哪儿?”
“……?,修利修利,摩诃修利,修修利,萨婆诃……”
侍卫对周围的嘈杂喧闹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轻车熟路地拨开人群,径直把商成领到远离石板道的柳林边一个毫不起眼席棚前,停下来对商成说:“大将军和程、屠、武三位将军就在里面。”又低声向棚内禀告:“大将军,燕督到了!”
商成站在棚外,顶着炽白耀眼的日头,根本便看不清到底有哪些人在席棚中,就看见正中方桌上一个人率先站起,含怒说道:“子达来了?怎么不早你们都随我去迎接!”听声音,正是翼国公、上柱国、前澧源大营总管和即将上任的嘉州行辕总管萧坚萧子固。
商成哪里能让他出来迎接?疾走两步进到棚下,右膝支地抱拳抵额,抢在萧坚搀扶之前便行了个军中进见的大礼:“燕山后进商成,拜见萧大将军!”
萧坚也没料到他会行这样重的礼,愣怔一下赶紧把他拉起来,擎着他的一只手,把他让到棚下正中的主桌上,让他坐到自己旁边。原本坐那个座位的人便在下首重新落座。
萧坚亲手给他斟了盏茶汤,递到他手上,问他:“刚才那边巡街捕人时吵嚷得热闹,知贤出去看了一回,回来说恍惚看见你被捕快围了,我还说他被日头晒mi癫了瞎扯一一半天真的是你。”说着指了指把座位让给商成的那个人。
商成这才看清楚,原来那个人是澧源大营右神威军的司马屠达。桌边坐的另外两人也在莫干时见过,一个是右神威军的司马督尉一个是右骠骑军的司马一一估计就是萧坚侍卫所说的程武两位将军了一一只是没和他们说过话,所以不熟悉。都是军中同僚,又有战友情份,这不能简慢!他马上就站起来朝三个人微笑拱手致意。
他不能受萧坚的迎,程屠武三位当然也不能受他的礼,赶紧随他站起来各自还礼。
萧坚乐呵呵地说:“都坐了都坐了。军旅中健儿,哪里有那么多的絮烦礼数。这又不是在军中,你们还是都随意些的好。”
商成依他的话坐下,提了壶给萧坚的盏里续满茶汤,开玩笑似的问他:“今天是nv儿节的正日子,您老人家来这里,未必是想亲眼从堤上给孙nv抓个好nv婿?”他知道上京高men大户向来都有抢新科进士回家做nv婿的风俗,也知道萧坚还有一个xiao孙nv没有许配人家,所以就拿这事和老将军做话题。
萧坚捋着颌下的苍白胡须,仰起脸呵呵一笑,说:“郭表在与我的信中,两回夸你商子达是坐定燕水之南而谋算千里之外,我还略有存疑。今天一见,我算是信实了!一一确实如你所言,我就是陪我xiao孙nv而来。眼下我那xiao孙nv,正捧了红绸缎在那边古树下焚香祷告,想替她自己求个好夫婿……”
商成和三个将军也笑起来。屠达凑趣说:“我家那最xiao的姑娘今年还不满五岁,今天一早天不亮,就吵闹着去树上挂绸缎,也说要给自己找个好nv婿。”众人一起笑起来。商成问他:“那她到底去没去?”屠达说:“去了。我大儿媳妇想再求个nv儿,两口子来祈求大树娘娘时,就顺路把她接了一起过来。还是她姐夫抱着她,让她在树上缠的红绸。”
众人笑得更加大声。
再说几句闲话,萧坚就问商成:“你不在燕山呆着,怎么跑京城来了?前天我才去过兵部,没听说让你进京复职啊。”他皱起眉头,关心地问道,“是不是因为前段时间那场仗没打好,朝廷现在才要寻你的不是?”
商成笑着摇了摇头。
“是不是你们担心突竭茨人会来报复,你就跑京城里来讨要援军?”萧坚又问。
商成点头说:“原本我们是有这个想法。不过,听兵部去燕山公干的真侍郎说,朝廷的兵力也吃紧,暂时派不出兵去燕山……”
萧坚的眼睛里闪过一道光,随即又yin暗下去,目光幽幽地盯着手里的茶盏,停顿一刻才再问道:“南征的事情,你已经知道了?”
“是。”
“朝廷没有援军可派,你还来京城做什么?”
商成呵呵地笑了两声:“我来找宰相们哭穷啊。人不给我,钱总得给我几个吧?”说话间偏了头,xiao声地说:“我计划在八月再进草原。”他不怕消息从这里泄露出去。这席棚下除了萧坚和三位澧源禁军的高级军官,再没有别人;要是连这些人都信不过,那天底下大约不可能再有可信任的人!但他还是没把详细的计划透露出来,只说道,“有这个想法,但是眼下手头上的兵力差得有点多。我怕打起来之后顾虑太多撒不开手脚,就想找兵部商量个什么办法,先从靠近燕山的地方chou调点兵一一不用太多,有十来个营就足够。不是想靠他们打仗,只想借他们来维护和弹压地方,这样我就能把卫军调上去。罢了也不留他们,哪里来的就回哪里去。”
萧坚知道他说得不尽不实,整个方略的细节关键一点都没透露。但他并不生气。这很正常,他能够理解。军中行动,第一就是守密,然后才能说到其他。再说,回头商成的方略报到兵部和宰相公廨,朝廷自然不可能立刻作答复,必然要找他们这些老将宿将去商讨,他那时候再知道也不晚。
他赞许地点了点头,转头对程屠武三个人说:“看见没有?都跟子达学着点!别有事没事就张着喉咙luan嘈嘈,生怕你们那点子破心事烂想法没人知晓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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