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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你姐的庄子里走一趟。”商成说。
陈璞诧异地问道:“你这是去找我姐的?”她用一种带着怀疑和探究的眼神凝望着商成。她怎么不知道,他怎么就和她姐南阳好到这般田地了?他进京还不到半年,二月中旬才搬来区家河畔,两个月里的一半时间都受着禁足的处分,连家门都出不了,怎么一声不响地就,就……
“是啊。”商成说。他没留意到陈璞的眼神很古怪,手在怀里袖里掏摸一阵,最后把马鞭上系的一块撒目金牌摘下来,当作礼物送给小公主。他对陈璞说,“前些天我不是受着处分吗?”说着就换上一副唏嘘惆怅的神情,仰起脸望着蓝蓝的天悠悠的云,长叹一声感喟说道,“这二十天里,我是见惯了人情冷暖事态炎凉。估计大家都以为我这回是倒霉到家了,以后再没个翻身的时候,所以谁都不待见我。整整二十天,竟然没一个人过来关心我一下。除了你姐……这不,昨天处分到期,我今天就赶紧过来向她道个谢。”
东倭方略事关重大,至今也属于高度保密的范畴,寻常的官员百姓最多也就听闻个一鳞半爪。但陈璞不是平常人,她既是宗室又有军职,还兼着兵部侍郎的职务,虽然方略的细节不甚了了,但大致的情形还是知道的。商成受处分的前后经过她也比较清楚,私下也反复地揣摩过处分他的理由。商成在含元殿上咆哮,在圣君面前失仪,因此才被罚俸禁足;这也说得过去。但她总觉得事情不该这么简单。至于其中的蹊跷,她就想不清楚了。眼下听商成的话里有点抱怨自己不关心他的意思,就连忙解释说:“我当时是在京畿大营里……”
“你后来不是回京了么?”商成马上追问道。
“没。我哪有回京……”陈璞支吾地说。
“鄱阳侯和清河老郡王他们给前三口办贷款时,你没凑份子?”商成一脸奇怪地问。
“……那什么,我没……”陈璞含含糊糊地说。含元殿会议开过不久,她确实是从京畿大营回到了京城,宗室凑钱向前三口贷款,她也听从她父皇的主意参与了。但她在京里的时候,商成正在受着禁足的处分,一个连大门都出不了的家伙,不可能知晓自己回没回京凑没凑钱?所以她就想把这事蒙混过去,说,“……前段时间兵部授意澧源大营编制新的马步操典,我一直在那边帮忙,哪里有时间回京?”
“哦。”商成点了点头。看起来他接受了陈璞的解释。
陈璞心里松了口气,正想换个话题,冷不丁地又听商成说道:“你和你姐一起凑了三万三千缗?”
“啊?!”陈璞登时张开嘴说不出话了。她光顾着抵赖,居然忘记了一件大事。她和她姐都不善经营,每年宗室里发下来的钱粮也就只够养活自己,哪里能有余钱去借贷给别人?这三万三千缗里,有一千缗是她父皇背着别的兄弟姐妹悄悄给她们的,有六百缗是她娘亲给的,还有一千缗多一点是她们两姐妹凑的,剩下的三万缗全都是找人借的一一就是找月儿和二丫借的。本来,按着她的意思,是不想找商成借钱的。但倭僧前三口要借贷的款项总额实在太大了,不单把各家宗室的钱库都掏了个底朝天,还逼着人卖地鬻田地筹集钱款,最后大家把钱一缴,手里都只剩下几个应急的活钱了。如此情形,她们俩还能找哪家亲戚借钱呢?最后陈璞也只好听从她姐南阳的主意,去找商大财东。不过,虽然她不情愿出面,但她还是“告诫”她姐,让南阳别直接去找“不好说话”的商成,要找就找商家那几个管事的女娃。这一点倒是不用她来提醒。南阳素来敬重商成,把他看作飘逸潇洒的隐士高人,怎么可能在他面前提什么阿堵物?她找到商家的几个女娃,把事情一说,月儿当时就问她想借多少:十万缗够不够?不够还有!南阳怕借得太多将来还不上,咬牙发狠也只敢借三万。想来就是因为这借钱的事情,因此商成才知晓她当时在京的……
他们俩说话的时候,田岫一直都没有吭声。这个时候,她就在旁边插言说道:“应伯,一一本来打算见过南阳公主之后,再过去寻您的。是这,上回您说过的焦炭,几经试制,总算是烧制出来了。您看,这些煤石是不是您说的焦炭?”说着就从鞍鞯边的褡裢里掏出几块灰不溜秋的巴掌大物事,递给了商成。
焦炭是商成见惯的东西,拿在手里掂了掂分量,又瞅了瞅焦炭上的裂纹和气孔,点头肯定地说道:“就是它!”又问田岫说,“你们拿它做过试验没有,燃烧时的温度是不是比平常的石炭更高?”
田岫到现在也不知道所谓的温度到底该如何进行测算,但这并不妨碍她对焦炭的看好。焦炭的目光虽然诡异古怪,但绝对是个真正的好东西!工部在小洛驿还有个铁器作坊,既打造铁器同时也冶炼生铁,焦炭烧出来的当天,就立刻被用到这个作坊里。用焦炭生火,生铁烧红烧软的时间至少比往日要快出三成;但这还不是最紧要的。关键是在人们用焦炭来炼铁的时候,生铁的材质明显得到了提高,不仅废掉的矿石少,冶炼出来的生铁也不再象过去那般既硬又脆。一些有经验的老匠人还说了,有了这样的生铁,又有了焦炭,锻打百炼钢也肯定比过去容易得多!
焦炭的好处还不仅于此,迟迟没有踪影的玻璃也有了进展。田岫又拿出一个荷包,把几颗圆溜溜的色彩斑斓的玻璃珠子倾倒在手心里:“这是昨天烧出来的琉璃。我们拿它和坊市里的琉璃比较过,我们的更结实!”她一手拿着一颗珠子互相一碰,“啪”地一声响,其中一颗珠子很不争气地裂碎了一小块。田岫登时就是一脸的尴尬。
商成笑呵呵地接过几颗玻璃珠子,比较了一下,又拿着照了照阳光,顺手就都给了旁边目不转睛地盯着玻璃球直咽口水的小公主。他说:“还是烧玻璃的石英里掺得有杂质呀,不然不可能是这种乱七八糟的颜色。你们下一步准备怎么办?”
“就是这个问题。”田岫点着头说,“我和杨衡大人谈论过,觉得这应该是小洛河里的河沙的缘故一一我们烧玻璃,都是从那里取的沙。说实话,玻璃是前所未见之物,谁都不肯相信;即便是在我们工部衙门里,不看好玻璃的也是大有人在。不过,现在不同了,有了这些玻璃珠子做铺垫,我们的底气也足了三分!”
商成给她出主意,说:“要不,你们让常文实再多拿点钱出来,多雇请些人工,专门从河沙里挑拣那些石英砂。另外,还要撒出人手,就和找铁矿一样,去各地寻找石英矿。再一个,小洛河是在平原上流淌的河流,水也不是那么清澈,可见水底下是泥多沙少,你们完全可以去河的上游取沙。越是清澈的河段,找石英砂就越容易。”
“常大人昨天就赶去小洛驿了。”田岫说。想到昨天傍晚常秀风风火火地赶到作坊时的情景,她的脸上不由得露出些笑容。“等明天回去,我就和常大人提找矿和上游取沙的事。”她停顿了一下,又说,“其实,我今天过来找您,是受常大人所托,有另外一件事要和您商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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