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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元爱是车辆柜的柜长,商场副主任刘长浩的爱人。
她什么价格想要?李非问。
罗爱红说,当然是国家牌价。
李非说,国家牌价谁不想要。你不想要?
罗爱红说,你们快点商量个价格买了算了,免得招惹是非。
这样,李非摸着脑壳说,你跟柜台上的人都传达一下,这台彩电售价不能低于三千八百元,开票按牌价一千八百八十元。差价交财务作其他收入。
李非回到办公室,他前脚进,刘长浩后脚跟了进来。进门后并不说话,只是盯着李非发笑。
刘经理有何贵干?李非回笑道。
刘长浩说,贵干没有,是有件事来求你。说着掏出烟来,递给李非一支。见李非摆手,说我知道你不抽。本来自己要抽一支,忌讳李非讨嫌,就把烟拿在手里没点火。
李非倒来一杯茶放在茶几上,说了声请坐。
不是分了新房嘛,刘长浩坐下说,家里还是一台14吋黑白电视机,舒元爱总在唠叨,要换一台18吋彩电。听说仓库到了一台金星牌彩电,非要我来找你。刘长浩说着直摇头,一副被逼无奈的样子。
李非说,是到了一台彩电,但价格有点高。
有多高?
三千八百元。
这不跟市场议价差不多了?刘长浩瞪眼道。
市场议价有四千的。李非纠正说。
不是说这台彩电是国家牌价进来的吗?刘长浩问。
是的,是国家牌价进来的。李非说,但不能按国家牌价卖。
为什么?
如果按国家牌价卖还不抢得打架?
这个好办,刘长浩笑说,排队登记不就行了。
照你说的这样,所有的紧俏商品都不用上柜台,只有全部卖给关系户算了。李非冷笑说。
人家五交化公司都不是这么干的?刘长浩反驳说。
人家怎么搞我管不着,李非固执地说,反正我们不能那样搞!
我也不管你怎么搞,这次我一定要买一台牌价彩电。刘长浩用不讲理的亲近说,这个事你帮忙也得帮,不帮忙也得帮。反正赖在你身上了!
长浩,这件事我真的很为难。李非用近乎告哀的口气说。
我知道为难,不为难谁找你?
两人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僵持的时间有点长。刘长浩的脸色渐渐变得凝重,他用胳膊拐捅一下李非,用最后通牒似的口气说:怎么说?
李非说,这个事真不能搞。
此刻,刘长浩已经是忍无可忍,他说,李非你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这点不好——把工作看得太认真!这工作谁能搞一生?说完,起身忿忿地走了。
中午换饭时间,向永明一个人在值守柜台。见舒元爱走过来,马上起身迎着,叫了一声:舒姐。
舒姐找你有一点事。舒元爱笑眯眯地说。
什么事?向永明也笑说。
舒元爱递过一张条子,向永明接过来看,上面写:商场家电柜,请供应18吋金星彩电一台。括弧:按国家牌价1880元开票。落款是黄家晓,某年某月某日。还加盖了商场的公章。
罗姐交代过,没有李经理的签字,这台彩电谁也不能动。向永明跟舒元爱解释说。
舒元爱用玩笑的口气说厉害的话,小向,我问你,你说这商场是黄经理大,还是李经理大?
向永明摸头傻笑,不敢接话。
在香州商场,职工身份有国家职工,田换工和合同工三种。分别端的是金饭碗,铁饭碗和瓷饭碗。想进商场工作不容易,向永明因为有一技之长,进来端了个瓷饭碗。人的身份高低不一样,说话底气自然也不一样。
小向你真的敢连黄经理的话都不听?
舒姐,求求你不要为难我。
好——你等着,我让黄经理过来跟你说。
说时,黄家晓已经手捧一个胶线编织套套着的玻璃瓶水杯走了过来。一眼瞟过去,看见黄家晓眉头紧锁,一脸威严,向永明吓得只差尿裤子。
黄经理,小向不肯办。舒元爱对黄家晓说。
黄家晓对向永明说,你给她开票,有什么问题我负责。
向永明不敢看黄家晓,两眼可怜巴巴看着舒元爱。分明在说,舒姐,你饶了我吧!
舒元爱拿过销售单和圆珠笔,塞在向永明手里:开吧。
舒元爱的手指点在票单上,一处一处地教向永明怎么写。向永明拿笔的手哆哆嗦嗦,心里比杨白劳给黄世仁逼着按手印还悲苦。几个字写得越发像鸡子抓的。
舒元爱拿着销售单去收银台交了款,又拉着向永明去仓库提货。向永明两腿不听使唤,说我走了柜台没人。
舒元爱说,有黄经理帮你在这里看着,你还怕什么!
仓库到了一台国家牌价的彩电,黄家晓早知道。他也搬了新家,也想买一台彩电。几次试探李非,说家里想买一台彩电。李非装聋卖傻,不接他的茬。刘长浩找李非碰壁后,心里不爽,向黄家晓诉说李非这人太不通人情。
他就是这么个逼人!黄家晓说。
刘长浩气恼地说,这家电柜成了他李非一人的天下!
黄家晓心里也气恼,说这个事你不急,我来想办法。
刘长浩说,柜台上的人说,没有他李非签字,这台彩电谁也不许动。
黄家晓一下子被激怒:我就不信这个邪,我非要动,看他能怎么样?于是,给刘长浩写了这么一个批条,叫他让舒元爱去办。舒元爱知道在别人手上办不通,便选了向永明这个薄弱环节。
等罗爱红换饭回来,一切已既成事实。彩电飞了。罗爱红急得掉泪,一口一个小狭壳,责骂向永明。
向永明呆头呆脑,面无表情站在一边,任她责骂。等到下午上班,罗爱红来办公室向李非报告。一边诉说,一边抹眼泪:你叫别人来做这个柜长,我没得能力。
李非尽管心里愤怒,见罗爱红如此自责,也不便迁怒予她。他说,这不是你们的错,你也不要太责怪小向。这件事怎么处理,我向公司汇报再说。
罗爱红走后,李非思考着该怎么做。如果找卢士平告状,肯定会把黄、刘二人都得罪了。如果把这件事按下不说,今后难保不再发生类似事件。
郭小海拿打印的一份报表给他看。他随口问了一句:小海,你对这件事怎么看?
郭小海腼腆一笑:跟他们在一起这种事总会难免,最好的办法是跟他们各搞各的。
李非心里突然有被打动的感觉。正眼看郭小海,还是那副文弱的样子。李非本来只是随口问问,也没准备他有什么高见。谁知童言无忌,说出了问题的本质。
他突然发觉,自己对独立自主做事的渴望是如此强烈。而由于种种现实的原因,这种渴望一直隐藏在心里看不见的深处。
对于这种让他别扭的工作关系,他这次是铁了心,一定要坚决大声地说出一个“不”字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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