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4章 灯花庵下紫竹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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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计姑娘！”二皇子道：“半个月后的白玉之行，本王安排下，你也参加！如有机会，务必……”</p>

计千灵抬手打断：“白玉之行，我可以参加，但殿下莫要谈机会，这次不可能有机会。”</p>

“本王也知道这次机会渺茫。”二皇子长长叹息：“但是，姑娘见地高远，也该当知道，眼前或许是纪察崛起的第一道关卡，如果不能顺利狙击，本王有一个不太好的预感……是故，还请姑娘多多费心，此外，也请姑娘挑个合适的时机，跟林苏聊聊，只要他能助本王成事，本王保他每年都有天道灵珠，此外，文渊之主将来非他莫属，至于其他的天材地宝，也都只需要他开口！”</p>

这话，是有禁忌的。</p>

但二皇子是真的顾不得了。</p>

计千灵轻轻一笑：“殿下赤诚之心表露无遗，但是，这份赤诚却也不必。我这个小师弟啊，我算是摸透了，寻常桎梏休想锁住他，寻常手段休想制约他，殿下如果真想得到他的帮助，那惟有一法。”</p>

“何法？”二皇子心头大跳。</p>

“让他看到你也有利用价值！”</p>

二皇子愣住了。</p>

利用价值？</p>

一般谋士选择主君，看的是主君有没有利用价值？</p>

谁敢说这话，那直接是找死。</p>

但是，这话从计千灵口中而出，却是如此的自然。</p>

林苏其人，不是一般人，他与人合作，大多是各取所需，你希望他为你做事，首先要让他看到，你值得他投资。</p>

这份交易，不存在于道德体系之中，却广泛存在于朝堂之中，也广泛存在于江湖之中。</p>

二皇子眼睛慢慢亮起……</p>

这句话才是关键。</p>

林苏为何一开始打上三皇子的烙印？因为他不甘寂寞。</p>

现在他为何想撕掉身上的烙印？因为他看到了更有价值的目标。</p>

二子争储，本身就不是仁义道德的心里皈依，本身就是利益的角逐。</p>

只要他二皇子够强，你看林苏依附不依附？</p>

再说林苏。</p>

他离开了独凉亭，回到了自己的房间。</p>

真不是回避计千灵的拷问，而是真的有客前来。</p>

他身在独凉亭中，就敏感地注意到自己房间里进人了。</p>

此人进来，计千灵不知道，整个聚贤居，大概也只有他知道。</p>

林苏轻轻推开房门。</p>

窗前，一个紫衣女子慢慢回头。</p>

“紫衣！怎么是你？”林苏笑了。</p>

来的人，是朱丹身边的那个紫衣美女，看着是朱丹的侍女，但是，在朱雀巷过年的这十几个日夜里，他们在一起吃着各种零食，探讨着各种话题，又何曾将她视为下人？</p>

紫衣没有笑，她的眼中，一派晶莹：“公子，小姐……小姐她……她走了！”</p>

林苏脸上的笑容，刹那间烟消云散。</p>

他站在房门口，呆呆地。</p>

紫衣泪如雨下：“她本是孤儿，她一直在寻找自己的父母，奈何二十多年间，未曾有半分端倪，所以，她走的时候，身边没有亲人，只有我们几个姐妹，小姐说，这个年节，是她此生唯一感觉温馨甜蜜的年节，公子你，是她在这世间感受到的、唯一的一缕春风。奴婢就想着，无论如何也得过来跟公子说一声。”</p>

林苏慢慢仰起头，遥望无尽的深空。</p>

他的心中，没来由的一片悲凉。</p>

朱丹！</p>

原本跟他毫无交集。</p>

但在白玉文战上，她的柔丝阁射出了一架天瑶琴，从此将这阁楼映入了他的眼帘。</p>

第一次踏进朱雀巷，她一曲《且听心吟》，他一曲《阳关三叠》，拉开了彼此的序幕。</p>

其后的这个春节。</p>

仙都也好，人世间也罢，万家灯火，万家团聚。</p>

而他，远在异乡。</p>

她也是！</p>

他们就象是茫茫星海之中两颗孤独的星星，在这个年节，彼此靠近，彼此温暖。</p>

她告诉她的侍女，这个年节，是她此生唯一感觉温馨甜蜜的年节，而他，是他在世间感受到的唯一一缕春风。</p>

他呢？</p>

他未曾告诉她，他也未曾告诉任何人。</p>

在朱雀巷，他有进入仙域大世界以来，极少有的平静。</p>

似乎只有在那里，他才真的感觉世事全不挂怀，才有船儿进入港湾的那种安宁自在。</p>

跟她们在朱雀巷里过年，于他就象是在海宁林家过年一样。</p>

不用在乎世俗之礼，不必在意彼此的言语失度，一言一笑，一举一动，全都自在轻盈。</p>

然而，今日，春未尽，花未残，人已逝……</p>

他不是不知道她大限将至。</p>

他不是不知道世事无常。</p>

但是，这份人世间的凄凉，还是在这一刻包围了他的内心……</p>

“什么时候的事？”林苏的声音很轻，很低沉。</p>

“三日之前！”</p>

林苏眼睛轻轻一闭。</p>

三日之前！</p>

他当时已经出了无道界，如果能够回到仙都，或许还能送她一程。</p>

可是，当时他没有回仙都，而是选择去了南荒。</p>

南荒之局，他处理得快刀斩乱麻，其实已经是不可思议之快，但是，还是快不过命运的镰刀……</p>

“公子，小姐留下了遗言！”紫衣道：“柔丝阁，交与公子。”</p>

林苏霍然低头，盯着紫衣。</p>

紫衣慢慢抬头：“小姐说了，这并非回报公子的一番邂逅，而是欲借公子之力，保柔丝阁三千乱世漂萍性命之忧，如果公子不愿受此之累，亦可拒之。”</p>

柔丝阁。</p>

虽然不以武力见长，但是，渗透仙都各大势力，也是赫赫有名。</p>

这样的组织，于任何人都有大助。</p>

可朱丹将这组织交给林苏，说的却是：借林苏之力，保这三千乱世漂萍。</p>

说得通吗？</p>

当然也说得通。</p>

柔丝阁的发展、壮大，其实是以朱丹为绝对主导的，朱丹智谋惊人，在她把控之下，来自五湖四海的三千可怜女人才有了立足之地，才在这乱世之中苟活至今，如今朱丹已死，柔丝阁群龙无首，如果遇到别有用心之人，柔丝阁搞不好就会被吞。</p>

纵观仙都，很少有人能保护一方势力。</p>

更没有多少人有理由去保护这样一方势力。</p>

而林苏，智谋通天，他有能力。</p>

此外，朱丹透过现象看本质，也捕捉到了林苏另一种与众不同，让她相信，林苏隐藏在轻扬洒脱后面的赤子之心，她相信林苏，能够在她去后，为这三千难女撑起头顶的天空……</p>

一代奇女子，手无缚鸡之力，偏偏拥有搅弄风云的惊天之智。</p>

起于青萍之末，收留八方难女，组建柔丝阁，遂成赫赫威名。</p>

芳华易去，惊鸿易消。</p>

她在芳华消尽的春夜，毅然将这支力量交到了林苏手中……</p>

“她……葬于何处？”</p>

“灯花庵下，紫竹林中！”紫衣泣道：“那里，是二十五年前，她被遗弃之地，她言，此为落叶归根。”</p>

“带我去看看她！”</p>

夜已深，星星悬于天际。</p>

清风吹过，夜来香缕缕悠悠。</p>

一座古老的尼姑庵，在风中一派斑驳，庵中已无人，当年收留朱丹的那位老尼，也早已云游天下。</p>

庵残了，夜深了，朱丹静静地沉睡在一堆新土之下。</p>

一块墓碑也是刚立，青竹为碑，上书一行字：朱丹之墓。</p>

没有碑志铭，因为没有人知道她是何人之后。</p>

没有显赫的生平，因为她的生平，能够公之于众的其实也并不显赫。</p>

林苏手轻轻伸出，抚摸着这块青竹碑，缓缓开口：“关山难越，谁悲失路之人？萍水相逢，尽是他乡之客。朱丹，你在临行之前告诉紫衣，这个春节，是你此生唯一感觉甜蜜与温馨的年节，而我，未曾告诉你，在朱雀巷，我感受到了进入这方天地，从未有过的宁静安然。”</p>

他身后的紫衣，泪如雨下，她手边的紫竹，轻轻颤抖。</p>

林苏慢慢抬头：“人世间很多人都充满未知，人世间更多惆怅，你未知你的来路，我也未知我的归途，也许正是因为这份默契，你我才在茫茫人海之中，有过这次短暂的邂逅，时光虽然短暂，但记忆却是刻骨铭心。”</p>

山风吹过，紫竹摇曳，深埋泉下的朱丹，似乎真的听到了他的话。</p>

林苏手轻轻抬起，掌中一具七弦琴：“你我因乐而识，现在我也以一首乐曲送你而行，此曲，名《化蝶》！”</p>

他的手指一落，悠扬婉转的琴音在紫竹林下，如同水波徐徐绽放。</p>

正是史上最经典的千古名曲《化蝶》！</p>

天道青波第一时间显现。</p>

漫天青莲朵朵，演绎出夜空之中的万古奇绝。</p>

紫衣耳中是神妙无匹的千古奇乐，她的眼中，满是泪花，她在内心轻轻告诉那个已经渐行渐远的小姐：小姐，你没有选错人！你这一辈子虽然短暂，但是，真的值！</p>

因为你看准的这个人，来了，在你灵前，为你奏响了天下最传奇的神曲。</p>

清风起，满天青莲化蝶飞。</p>

山泉奔流而下，流动的泉水亦如蝶飞。</p>

西边山峰，一群真的蝴蝶翩翩而来。</p>

一时之间，天上地下，都在演绎着这种旷古奇绝……</p>

右侧的山巅，白云之上，一条玉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