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迎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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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羹尧请命进京,皇上准许,京中许多人都以为是皇上心软的表现,许年羹尧回京自辩。
谁料年羹尧回来后,皇上一直未召见,这才大年初二啊,就明发圣旨给他妹夫抓了。
“皇上这真是打脸啊。”
织造这类官职,是有特殊含义的,绝不那么好动。正如先帝爷年间,曹寅做江宁织造一样,名为给皇帝做御服,实则是皇帝耳目。
当地督抚都要小心不能得罪,属于官不大权很重的特殊官职。
尤其是胡凤翚的背景摆在那里,之前在江南就是横着走。
然而此次料理此案,江苏巡抚张楷毫不顾忌年家,直接羁押了胡凤翚,可见已经提前得了皇上的话了。
且胡凤翚的罪证刚传到京中,皇上就连正月都不肯等,大年初二就下旨罢官彻查。甚至继任苏州织造高斌都已经当场就任了,可见圣心不可回转,胡凤翚是凉透了。
这一出不可谓不快,不可谓不打脸。
台上的戏越发热闹,裕妃为了跟姜恒说话,就不免倾身过来,靠的更近些。
两人凑在一起说话,偏又让齐妃看见了,不由酸道“唷,裕妃跟信嫔倒是亲近,可见是一并晋封的人了。”
姜恒感觉齐妃看自己的眼神很幽怨,如同看一个发了誓但又违背了誓言的渣男一样。好像她没当上贵妃都是因为姜恒对不起她似的。
姜恒面对齐妃的小眼神也很无语这事儿你问你的好大儿,不要问我。
据她新升级的永和宫情报系统得知三阿哥弘时最近常跟十爷混在一起——三阿哥就住在阿哥所里,一言一行全都落在旁人眼里,姜恒这儿都能知道,她不信皇上不知道。
齐妃的小眼神实在应该丢给自己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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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四宫里宫外迎灶神。
年羹尧却觉得自己迎来了衰神。
今年家里怎么这么倒霉催的呢。胡凤翚这个妹夫出事,年羹尧简直都不想出门了。话说人要脸树要皮,年羹尧是那种树人型,格外要脸皮,他只觉得火辣辣的。
而且一母同胞的妹妹,从官太太忽然变成了阶下囚被羁押在府里,连年都没过去,年羹尧着实是很忧心。
原本年羹尧进京后,听闻宫中动荡,主要是替二妹年嫔担忧且不忿。这会子胡家忽然遭难,年羹尧惊觉大妹妹更惨,简直担心不过来。
两个妹夫发生冲突,一般做大舅子的当然要出面调停,但当其中一个妹夫是皇帝的时候,什么舅子都不好使。
“老爷,你说咱们家今年是不是命犯太岁。”
倒不是年夫人迷信,而是整个大环境都迷信。尤其是年节下,迎完这个神,迎那个仙的,神叨叨的气氛更是渲染到位了。
年夫人不免道“要不咱们去请个高僧来,做一点法事,也算是去去晦气。”
年羹尧点头答应了“京中走动的好上师,多半在各个王府间转。又以廉亲王素日最重佛事,你就给廉亲王福晋递个拜帖,请教一二吧。”
年夫人点头道“正是,廉亲王府是多年没有子嗣的,据说是诚信礼佛,府上才添了个独苗的一个阿哥。”
佛脚是要抱的,然而京城到底是天子脚下,神佛暂时也插不上一脚来拯救年大总督。
眼见大妹夫的罪证一条条被证实,传得沸沸扬扬的,年羹尧只得再次上书,请求面圣陈情。这次用词不比以往,他终于放低了身段求见皇上,罕见地用了‘战栗惶恐’‘祈盼龙颜天眷’等词。
他觉得自己足够卑微了。
皇上总要见一见他。
然而皇上只道没空,仍是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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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恒怎么看怎么觉得皇上不像没空的。因皇上不但在外仍旧常召怡亲王恂郡王进宫说话,在内,甚至还有空到后宫转转。
正月初六,皇上到永和宫来呆了半日。
此时姜恒仍旧住在后殿中。
这回宫中升职,只有她一人是跨越非主位到主位这个大段位的,也只有她一人需要搬家,由后殿搬到前头正殿去。
只是晋封消息下来的时候已经是小年了,宫中向来年节中没有搬家的旧例。钦天监又奉皇上的命替她算过搬家的吉日,钦天监的回禀是信嫔乃三月里生辰,须得等生辰过了才好移动。
姜恒也就不着急收拾,一切照旧先过年。
年节下,皇上的衣裳也多采用亮色。
今日他就穿了一件亮黄色的大氅,表面是特意做出来的丝丝缕缕垂珠毛,这是内务府今年上的新工艺,太后那也有一件银灰色的。姜恒觉得太后的银灰色还是蛮高级的,但皇上穿着这明黄色大氅……就特别像一只刚剥了皮的大芒果移动了进来似的。
忍不住就笑了。
皇上也莞尔果然,朕来看她,朕心里舒服,她也高兴。
姜恒上前亲手接过皇上的大氅,借此上手摸了摸这上头的垂珠毛,倒是非常柔软厚实,像是抱着一只硕大的长毛猫。
只是男人的大氅又宽又厚,姜恒拿在手里的时候还坠了一下。
皇上见了都怕闪着她的手腕,下意识伸手自己将衣裳拎了回来。苏培盛连忙趋身上前捧走了衣裳,皇上才对姜恒道“冬日大氅厚实的很,不必你接着。”
脱掉芒果似的大氅,皇上里头依旧穿着家常玄金两色的袍子,将一张脸衬的分外清冷庄重充满禁欲感。
姜恒看着就极为养眼黑金配色,永远的神。
这份工作给眼睛的福利当真不差。
皇上见书案上摊着自己见过的厚账本子,就走过去将手按在账簿上,下意识加起班来“嫔位的份例,内务府都送来了吗?”
听姜恒说着都送到了,皇上就将最新录的‘永和宫固定资产’看了一遍。内务府善体圣心,给永和宫送来的嫔位陈设,都是按照皇上素日的审美来的,皇上粗览了一遍还算满意。
之后他略微闭目,眼前就出现永和宫正殿的房样子图来。皇上立体思维很强,很快就在脑中勾勒出永和宫正殿用这些陈设布置过后的样子,也想到了要多添些什么才更雅致大方。
刚睁开眼要开口命人送东西过来,目光就落在姜恒发间的一只钗上。
这是一支很寻常的单根圆头钗,但钗头并非宫中常见的花样,而是一只琉璃小狗。
一看就知道是她找造办处打的——这只粉色的琉璃小狗,跟当日自己送给她的玻璃小狗样子一模一样,只是袖珍缩小版。
于是皇上都到舌尖的安排转了个弯儿,只道“永和宫正殿地方大,空着不像样子。等过了十五,内务府库房整完了年下各省的贡品,让苏培盛引你去瞧瞧。有什么喜欢的物件自己挑吧。”
年轻姑娘家,说不定心里中意什么新奇玩意儿,由着她自个儿选。
之后又说起“你祖父当年做过两广总督,也管过广州十三行,怪道你素日也喜欢这些西洋之物。”又想起观保,大概是幼年随着阿玛在广州任上的关系,观保做事儿就没有一些京中八旗子弟常见的懒性儿,头脑也很灵活,更愿意接受新奇之事。
比如这会考府,观保这在外当差的治河总督,学习起来甚至比京中许多官员还要灵敏。
观保很快就习惯了会考府的审计制度,财务报表做的一次比一次好,非常体贴地给怡亲王的审核工作省事。
皇上对此很满意。
十三弟能少累点,当然是好的。
因说起母家来,皇上又问起她大年初一见了额娘是否宽心,姜恒就当闲话顺道告诉皇上自己给宫女起名的缘故,正是额娘找了位‘得道高人’给她算了命。
她只是随意拿来当个话题说。
没想到皇上忽然起意道“既如此,朕也给你算一卦。”
姜恒……夭寿了。
皇上是个很看重命格的人,或者说,只要是封建社会的帝王,就没有不看重命格的。
毕竟在成王之路上,很多事儿真不是努力就有结果的。
就像刘秀同学打仗时天降陨石砸死敌人,燕王朱棣靖难时那三番两次相助他的突起之风,甚至雍正帝,他本身也不是正统的太子,往前推十年都没人想到他能登基。
然而命运就是这么神奇,除了他们自身过硬的各人素质外,冥冥中终究有一股力量,命运的拨弄和巧合将他们最终推向了这至高的帝王之位。
听说皇上要替她起一卦,姜恒还是有几分紧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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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培盛搬来一个看上去就十分古朴的根雕匣,初看这匣子像是遒劲苍怒的一段树根,直到皇上将她带到一个特定的角度,姜恒才看出来树根纹理是一只冲天而起的龙。
“这是天生天养的形状,并非后天雕琢而成。”
皇上亲手开了根雕匣,从里面取出一只花纹鲜明的龟壳。
只见皇上将三枚古钱放入龟壳。
姜恒在旁边看皇上满脸严肃认真的行卜。六次后,卦象已成。
对这等高深玄学,姜恒是一点儿也不懂的。面对皇上推过来的卦象,只好迷茫。
皇上眉眼间却都是难得鲜明的笑意,与她分说“这是很好的一卦。”
“含章可贞,或从王事,无成有终。”[1]这正是性情柔好,长长久久陪在他身边的卦象。
皇上很欣慰,示意她伸手,将三枚铜钱放在她的掌心。
天命若此,可以有人一直陪着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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