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七章 葬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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蝶岛压抑的氛围，其实并不会给人留下快乐的记忆。但她确实有过一段，相对以后人生来说，幸福的时光。</p>

夏季的书房里。秦博士会教她认识盲文，给他们讲故事。讲灾厄，讲异化，讲二桃杀三士。哥哥每次都能冷冰冰给出不一样的见解。</p>

惊雷雨夜里，病床上，那个刚认识的男孩搬了个椅子，坐在她床边，握住她冰冷颤唞的手，一遍一遍温柔认真地对她说：“不要怕，没事的。”</p>

那个时候。</p>

哪怕宁微尘，都还只是个会因为和哥哥吵架，咬牙切齿气到笑的少年。而哥哥臭着脸，把窗前的紫罗兰换了又换。</p>

“哥哥，你是真的讨厌微尘哥哥吗？”</p>

“你要是喊他哥哥，就别喊我了。”</p>

吱哑。</p>

旧日蝶岛，那扇老屋的门被推开。</p>

她屏住呼吸，故意放轻脚步，走了进去。</p>

夕阳把树的阴影拉长，她弯下`身，自后遮住少年的眼，忍住笑意问。</p>

“要不要猜猜我是谁？”</p>

【春之钟】站。</p>

叶吻擦去眼下源源不断流出的血，，手指一点一点，重新握紧了手中的裁决之剑。</p>

逻辑裁决者，最先认识的是自己。</p>

陆安看向她，静静说：“放弃吧，你杀不死我，我也杀不死你。”</p>

并不是故作的平淡，而是真的只剩厌恶和疲惫了。</p>

他相信，叶吻现在对他的心情是一样的。被裁决之剑刺穿心脏，陆安同样受重伤。之前心脏处经年累月的病痛，他再次体会到了，陆安恍惚了一秒。</p>

叶吻说：“总要试试的。”</p>

陆安荒谬地笑了：“好。”</p>

陆安觉得她真是疯了。不过百年之后，谁又正常呢。【毁灭之息】的影响，他都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正常。</p>

陆安轻声念了句什么。【灾难】的目光是诅咒，他的声音，同样是最深的祸源。</p>

刹那间，整个车站掀起一阵狂啸的风来！无数根黑色的烟雾，如原始的纠缠，化长链，直冲天地，往外扩散！</p>

叶吻在台风之眼，在风暴中央。他们都是逻辑本身，不存在真正的“死亡”，所以谁都杀不死谁。</p>

但陆安的招式依旧带了铺天盖地的杀意。</p>

灾难的命令，足够让城市倾覆。</p>

而叶吻用原始气息，在他们之间隔开了对外的屏障。</p>

轰！蝶岛话事人用剑，一剑斩断所有了挡在她前方的荆棘！</p>

叶吻的长发沾满鲜血。</p>

陆安的脸上开始出现黑色的、扭曲如人体经脉的痕迹来。【毁灭之息】现在不光在他眼里化幽蓝的烟，现在还浮现他皮肤表层。</p>

陆安避开了叶吻的进攻，他不能让裁决之剑刺穿心脏第二次。</p>

叶吻的剑法从来都不是轻盈。连剑尖挑起带来的风，都重的像是一座山。招招决绝果断，只为一击毙命。重山逼压，浑厚威压，造就天罗地网。</p>

陆安看着旁边，“原始气息”造就的透明屏障：“你居然会在意这一城人的死活。”不过他很快就反应过来，道：“不，你们在意的是非自然总局。”</p>

蝶岛的立场，一直都很清晰。他在叶吻还是盲女时期就认识她了。sariel岛的话事人，从来没隐藏过她的冷漠。其实走到这个位置，也根本不存在任何误会或者伪装了。</p>

裁决者并不怕“错”。</p>

“蝶岛利益至上吗。”陆安轻轻说。</p>

叶吻拿着手里的剑，盲了之后只凭感觉，依旧无视障碍，步步紧逼。</p>

陆安体内的【毁灭之息】本能的感觉到警惕、恐惧。他相信，叶吻也是一样的感觉。陆安不由认真去想，或许蝶岛沉没，也是一个好的结局。</p>

他这一瞬间，是真真实实地想杀了叶吻。</p>

那些过往全都化作灰烟。</p>

长眠者，咬破了自己的舌尖，鲜血散在喉间。</p>

【灾难】轻轻说了什么。第三版主的声音，谁都听不见，可仿佛远古的咒语。那种原始的、来自生命之眼的浩瀚杀意又浮现，令空气都出现扭曲。</p>

叶吻挽发的发带散开了。黑发如海藻，几乎把她整个人吞噬。</p>

叶吻突然疾冲过去。而陆安想杀死她一次，也必须让她近身。</p>

他记忆力非常好。所以他记住了【裁决之剑】的长度、记住了原始气息的范围、记住了叶吻用剑的习惯。</p>

陆安在裁决之剑穿破自己心脏的最后一秒，反擒住她的手臂，口中念出咒文，打算终结一切。</p>

他确保这一次，剑不会碰到自己。不过，他可以杀死重伤失明的叶吻。</p>

虽然杀死叶吻，她自己不久后也能活过来。</p>

——毕竟原始汤，赠予了他们永生不死的能力。</p>

陆安知道自己记忆力很好，不会错。</p>

裁决剑绝对碰不到自己。</p>

可下一秒，他胸口还是感受到了冰冷的刺痛感。</p>

陆安一下子僵硬站在原地，瞳孔中幽蓝的雾色开始散开。普通的武器，并不能伤到他。</p>

这次并不是裁决剑……但力量同样恐怖到让他畏惧。</p>

陆安低头，看到星辉散去，叶吻握在手里的是一根箭矢。</p>

冰蓝色的箭矢，流光溢彩，宛若一捧银河的星光。</p>

叶吻的手腕死死握住它。</p>

陆安反应非常迅速，他抽身，同时眼里掠过血芒，近身之时让【毁灭之息】贯穿了叶吻的身体。</p>

叶吻吐出一口血，插剑于地，勉强稳住身形。</p>

时间矢穿过【灾难】的身体！</p>

轰——！</p>

霎那间，汹涌的力量浮现在他们二人之间。</p>

好似时光逆转，一切回到最初，那些诞生于原始汤里，一分为二的逻辑，又一次纠缠，开始合二为一！</p>

他们力量同源。</p>

现在她的“逻辑”，也是陆安的“逻辑”了。</p>

抹去她的存在，就是抹去【灾难】的存在。</p>

“叶吻。”</p>

陆安同样感知到了那种“羁绊”的存在，他体内的【毁灭之息】开始暴动。</p>

他声音平静清晰，喊了一声她的名字。</p>

陆安有些恍然地麻木说：“原来你是想这样杀死我。”</p>

最后一步，是裁决自己。</p>

叶吻看不见，可是她听出了陆安语气里的轻微飘忽。</p>

陆安的病根在心脏，小时候，他每次病发时都恨不得自己把这个残破的器官挖出来，搅碎。</p>

现在这枚箭矢做到了。</p>

陆安说：“原来你不是赎罪，你是一开始就在求死。”</p>

声音里没有半点情绪，只是陈述。</p>

用自己的命，换叶吻的命，其实并不亏。</p>

他复活的意义，本来就是对付蝶岛。</p>

而叶吻到现在，仿佛终于才想起他们是旧友来。她笑了起来，肩膀都忍不住颤唞。可是很快，那笑就再也扩散不了。她手里的剑消失。</p>

叶吻，抬头，对陆安哑声说。</p>

“我已经活了很久很久了。”</p>

“我在旅岛待了八十年。”</p>

陆安看着她。</p>

过大的情绪起伏，和剧烈的疼痛，让她的声音都有了几丝空洞。</p>

叶吻说：“所有人都不记得破茧之年以前发生的事，只有我记得。只有我一个人记得。”</p>

“有一年夏天，我送了你一捧紫罗兰……你当时有没有好奇，蝶岛的土壤根本养不了花，花是我从哪里摘来的。”</p>

叶吻弯起唇角，脸上血痕和泪痕分不清，但她好像现在才有点真实情绪，说。</p>

“那段时间，我哥哥一直心情不好。于是我捡了很多被他射落在窗前的花，偷偷做成了捧花。”</p>

“离别前的一天，我将它送给你，是希望你早日康复。”</p>

叶吻又一次道。</p>

“安安，恭喜康复。”</p>

——安安，恭喜康复。</p>

陆安低头，彻底愣住。酝酿毁灭之源的眼眸，浮现一丝可能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痛苦。</p>

他当然记得那个夏天。</p>

绿色的爬山虎攀上病房的窗。</p>

风吹动白色的窗帘，也吹动少女白色的衣裙。</p>

她唇噙笑意，手捧紫罗兰做成的花束，上前一步，赠予他。</p>

原来当时就已经是告别。</p>

时间矢迸发出的巨大力量，让万事万物作朽！</p>

它浩瀚的光芒，带着创生与毁灭的两股力量逆行倒转！</p>

陆安也因为痛苦，缓缓地蹲下`身来。【毁灭之息】和【裁决之剑】，都在化作烟尘、飞灰。于虚无的白光里，彼此侵吞！</p>

像是回到了最开始的时候。在那个万物起源的原始汤里，一切“生”，一切“死”，一切“伤痛”，一切“欢愉”，一切“衰老”，一切“生长”，都不分彼此地待在一起，见证时间的错落，地球亿万年的旋转。</p>

自我裁决。纵是叶吻，也在极致的痛苦中，发出一声痛苦的嘶鸣。</p>

她颤唞地弯下`身去。</p>

陆安看着她被血浸湿的长发，一言不发。</p>

高铁纵横八百里，经停无数站，于烈火爆裂中滋生的恨和愤怒，这一刻突然消失，和他们即将堙灭的身体一样，在逆转的时间里，什么都变得没有意义。</p>

“原来，你不是在赎罪，你是在求死。”陆安再一次重复了这句话。</p>

他从深海中苏醒，走过荒芜。看过无数沉寂的雪山，来到这里，为了什么？</p>

【春之钟】不断有异端靠近。</p>

身为耶利米尔的第三版主，他现在是它们的支配者。</p>

作为神明禁区的人，他应该站在帝国那一边。裁决落下之前，他该毁掉整个京城。</p>

但他看着叶吻，看着她经历无边的痛苦、自我凌迟。</p>

那种从复活开始，浓浓的倦怠又浮现心头。陆安垂下眼睫，笑意越发苍白。</p>

属于【灾难】的疯魔诡谲，慢慢退去。</p>

“电话里我没骗你。”</p>

他声音很淡。</p>

“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被他们要求着照顾你。”</p>

陆安的手覆盖上她的眼睛。</p>

他在叶吻的眼中落下毁灭的漩涡，现如今，又亲手，把它取走。</p>

【毁灭之息】缠绕住他的手，也缠住他的脖颈，仿佛黑色棘藤，似乎是灵魂的枷锁。</p>

他来替裁决者加速这最后一步。</p>

陆安屈膝蹲在地上，声音很轻，转眼消散风雪中，仿佛是一句自言自语的轻喃。</p>

“你可以告诉我你的目的，我很少拒绝你的请求。”</p>

也许死亡，就是此行的终点站。</p>

“话事人——！”</p>

“话事人！！！”</p>

“小吻，手术结束了。”</p>

手术成功后，她等待拆绷带的最后一刻。</p>

绷带一层、一层脱离她的眼睛。</p>

哪怕明明已经感觉到外界微弱的光了，可是她还是不敢睁眼，害怕又是空喜欢一场。坐在椅子上，紧张到浑身战栗，连呼吸都在发颤。博士在旁边笑着鼓励她：“小吻，别怕，睁开眼。一切都结束了。”</p>

于是她深呼口气，小心翼翼睁开眼，看到阳光落入窗棂。</p>

又是一次。视野由暗转明。</p>

【春之钟】巨大的钟楼下，无尽的月色落向人间。漆黑天幕里，雪与火纷飞。</p>

叶吻缓缓抬头，看见跪在她面前的陆安。</p>

陆安也对她说：“结束了。”</p>

当初雷雨夜，她惊醒，对上的那双清澈含笑鹿一样的眼睛，好似也跟着【时间之矢】逆转，回到了这个挽歌长鸣的雪夜。</p>

“结束了……”</p>

最后的告别。</p>

于葬礼上。</p>

金光吞噬芯片。</p>

咚、咚、咚！</p>

三声钟鸣后，【春之钟】坍塌。</p>

集ENIAC，天枢，预言家三者之力，贯穿未来现在与过去，关于末日的启示，最后还是传到了人间。</p>

(本章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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