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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有声的亲友熟人里没有叫黄国纪的,朱昀曦不得已将投毒案密奏庆德帝,强调自己已查出投毒者,东宫其他侍从都是无辜且忠诚的。
庆德帝本拟大肆搜捕黄国纪,又顾虑打草惊蛇使得此人也被灭口,案件将失去方向,便按下投毒一事,授命东厂接手余有声家的灭门案,在全国秘密搜捕黄国纪。
萧其臻在与柳竹秋会面的当晚将许应元接到县衙安置,两天后领着他去永定河边找到当日的埋尸地,起出那具女尸。
尸体已腐烂,面目无法辨认,身上衣饰还完好。仵作检验,发现尸表无明显伤痕,应是溺水而亡,右手握拳,指缝里藏着一小片脏褐色的布条。
萧其臻看了那布条,认出是僧人常穿的坏色衣1,推断女子并非正常死亡,死因定与和尚有关。
近几个月宛平县境内并无来报妇女失踪的,这女子的身份还有待追查。他命人剥下女尸的衣物饰品,存档为证,掏钱为其购买了寿衣棺材,裝殓后送到附近的义庄寄放。
有了证据就该提审那毛国沛了。
萧其臻次日命人传他到堂,毛国沛不知自己身犯何事,丈二金刚摸不着头,到了公堂还准备跟县太爷套近乎。
萧其臻不理会,直接问“你认识文安县的许应元吗?”
柳竹秋所料不错,毛国沛已受到蔡进宝威胁,听到许应元的名字脸色陡变,忙不迭摇头“不认识。”
“当真不认识?”
“晚生家住永清,距离文安上百里远,虽说是有几个亲朋在那边,但从没有叫这个名的。”
他狡辩未完,萧其臻遽然拍响惊堂木,指面厉喝“大胆毛国沛!你伙同他人杀害良民,如今人证物证俱齐,还不从实招来!”
毛国沛失惊,喊冤声里半是迷惑。
萧其臻说“今年六月初三你带着随从在永定河边杀死一人,事后将尸体埋在南岸的树林里,本官已带人挖出尸体,还在那坑洞里找到一把写有你名字的扇子,你还有何话可说!”
毛国沛和许应元要好时曾赠送他一把亲笔题写的折扇,他不知这是萧其臻设的计,以为许应元当时疏忽大意将扇子遗失在了尸体旁,惊呼“大人明鉴,那女人真不是我杀的啊!”
萧其臻冷笑“本官还未说死者是男是女,你怎就知道是女子?还敢说人不是你杀的!”
毛国沛吓得跪地哭丧,原原本本供诉发现女尸的经过,指天发誓自己没杀人。
萧其臻放缓语调,诱导“你说你没杀人,那谁能为你作证?”
“那天跟晚生出游的小厮都亲眼看见了,他们都可作证!”
“哼,他们是你的奴仆,自然听命于你,岂可当做证人!你再不招供,本官就去申报学政大人,先革除你的功名,再大刑伺候!”
说罢命人搬上刑具展示。
娇生惯养的少爷如何经得起吓唬,目睹那一件件饱吸人血的夹棍、拶指、皮鞭、竹签,毛国沛心胆俱裂,再顾不得别的,高声叫唤“还有一人可为晚生作证!”
“谁?”
“许应元!那天他也在场!”
“你刚刚不是说不认识他?”
“晚生受人胁迫,不敢吐露关于他的消息,求大人恕罪!”
萧其臻传许应元上堂,让毛国沛辨认。毛国沛见他半张脸被烧得面目全非,眼睛也瞎了一只。听声辨语又确是许应元,心惊道“许兄,你怎的变成这副模样了?”
许应元哭告“小人遭歹徒陷害,家破人亡,自己也惨受荼毒,好容易逃出性命找到萧大人替我伸冤,还求毛相公为我作证!”
毛国沛已知晓许应元岳父家的冤案,但不知道蔡进宝也对许应元下了毒手,目睹惨状,恻隐之心萌动,与之相对垂泪。
“不想许兄遭遇如此凄惨,我若再装聋作哑还有天理吗?”
萧其臻见他良心发现,命他细述与许应元的交往经历,以及许应元离家期间在毛家暂住的情形,命书吏一一记录再由证人签字画押。
取得毛国沛的证词后,萧其臻将许应元的冤案写成卷宗呈报北直隶按察使。
臬台2闻报,亲自审问了相关人等,确定情况属实,又将此案上报巡抚。
巡抚按例复审,这次传唤了许应元的亲戚邻居前来指认,抚台3亲自出面,那些人不敢回避撒谎,都证实了许应元的身份。巡抚整理好案卷资料再报给刑部。
北直隶省的官僚系统与中央朝廷比邻,流程走得快,不出十日刑部发文逮捕蔡进宝入京,派官员审理这起冤狱。
一切进展顺利,到了审案那天,嫌犯证人都被带上公堂,主审官先依律验明正身,原告却在众目睽睽下翻供,否认自己是许应元。
案件经过层层审理才来到刑部,各级地方官都曾审问过许应元,得到的供词始终如一,他在这最后关头反复,登时让在场官员乱了阵脚。
主审官反应迅速,立刻下令押后再审,将许应元带到牢里问话。他终不肯承认身份,一直哀毁逾恒地痛哭着,只求速死。
柳竹秋收到萧其臻送来的消息,赶去县衙与之面议,而萧其臻已弄清许应元翻供的原因。
“听说许应元的家人前几天曾去探监,定是和他说了什么。”
谈话内容猜也猜得到。
许应元的父亲诬告弓裁缝一家,害死四条人命,若诬告罪成立按律将被判处凌迟。他可以不管父子亲情把儿子交给蔡进宝宰割,现在却拿父子纲常逼迫许应元。
许应元已害岳父全家丧命,不愿再背负杀父罪名,情愿忍冤待死。
道德是良善者的镣铐,奸恶者的利器,这恐怕是开天辟地以来最大的讽刺。
假使许应元致死不肯坦白,不止蔡进宝将逍遥法外,参与审理此案的各级官员都将担上失察之罪,最后所有黑锅都会扣到萧其臻头上。
他本人不在乎头上的乌纱帽,但不见恶人伏法,真如骨鲠在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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