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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竹秋知道这些情况,同情梅氏遭遇才会搭救妙云,替他二人隐瞒奸情。而今听说梅氏死讯也很难过,请求妙云摆出她的牌位,亲自在灵前上了一炷香,感叹“自古红颜多薄命,就中凄凉不过卿啊。”
妙云在一旁洒泪道“幸蒙您当日仁慈庇护,没让黄家人抓到实证,否则她死后还得背负污名。”
柳竹秋悲闷道“人都死了,还管名声做什么。就是活着时,要那虚名又有何用呢?可怜她原是水葱似的一个人,竟在那枯井里活活干死了。”
礼教之害,甚于虎豹,磨牙吮血,食人如麻。大多数女子和梅氏的遭遇只隔着薄薄一层纸,说不定哪天就被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捅穿了。
妙云不知柳竹秋在物伤其类,只当她是怜香惜玉的多情种,无限感佩道“都说恩公是有情有义的真男儿,不仅爱花,还肯惜花护花,小僧在此替梅娘子谢过了。”
他一揖到地,柳竹秋双手扶起。宾主落座叙谈,她直言来意。
“我听说安国寺近年人口渐多,良莠混杂,想向你打听一下,寺里可有不守戒律,为非作歹之徒?”
妙云羞愧道“是有一些,小僧就是头一个。若非我糊涂破戒,也不会连累梅娘子早死。”
柳竹秋笑劝“你这种为情所困的另当别论,我要找的是那起品行不端,存心作恶的歹人。”
妙云说这样的也有几个,多数是外来挂锡3的游方和尚,有的呆上几个月便离开了。
柳竹秋让他将寺内现存的,以及去年五六月以后离寺的恶僧理出一份名单,共计十六人。
目前调查只能进行到这儿了,她辞别妙云,出寺时面朝山下,见层林树海中浮着几座殿阁,认得是先时搜捕徐小莲时去过的清净庵。
两条思路遽然交错连接,构成新设想。
上次科举舞弊案是唐振奇一党所为。
假使常冬香就是他们要找的“雪香”,那这案子必然也与奸党有牵连。
那黄国纪是奸党的手下,他选择比邻安国寺的清净庵窝藏徐小莲只是单纯的偶然,还是说这两地都存在奸党的据点?
柳竹秋写信将搜集到的线索报知萧其臻,请他先就奸党与清净庵和安国寺之前的关联展开调查。
上次抓获徐小莲时,萧其臻同时逮捕了清净庵的主持清空和庵内的尼姑们。
案子审结后清空因知情不报被罚做官奴,其余女尼情节较轻,领完杖刑后收回度牒,令其还俗。
萧其臻找到在官营染坊做苦工的清空,审问她清净庵中都有哪些人与安国寺有瓜葛。
清空唯恐再吃官司,有什么说什么,招供道“庵里的人包括我在内都是再老实不过的,只有我的师妹清远不守戒规,常与安国寺一个叫智通的挂锡和尚幽会,二人必有奸情。对了,清远还和严季熟稔,多半就是她帮着严季把外甥女带到庵内窝藏的。”
这智通就在妙云提供的名单上,恰好于去年年底外出云游,正与徐小莲案发的时间重合。
萧其臻大怒,问她当初为何隐瞒这些重要情况。
清空哭道“那会儿我见出了人命案子,怕说出来更要担责。方才大人许诺只要我交代有用情报就算戴罪立功,我才敢开口。求您行行好放我条生路,再在这作坊呆下去,我就死定了。”
萧其臻答应帮她换个轻松的差事,回衙后便派人去找清远。
当初同清远一道还俗的尼姑们都不知道她的去向,萧其臻怀疑清远已与智通私奔,约见柳竹秋通报案情。
二人在温霄寒的租房碰头,柳竹秋听说他已打听到清远的老家在徐州,或许会和智通逃回家乡藏匿。
她准备立刻禀告朱昀曦,动用他的人马前往搜捕。
正事谈得差不多了,她等客人告辞。萧其臻显然有话要说,又因羞赧撕不开嘴上的封条。
她明白定是私事,大方询问。
萧其臻命郭四从马车上取来一只礼盒,盒内装着一方肌理润泽,细腻如玉的砚台,上刻活灵活现的鱼翔浅底图,看质地雕工当是上好的徽砚。
“本月是小姐生辰4,萧某聊备薄礼,恳请笑纳。”
萧其臻难为情地献上礼物,他面对大事大情时几乎都能做到临危不乱,充分展现成熟男子的风范气魄。在处理情爱问题时却像忐忑的青涩少年。
柳竹秋起初瞧着还蛮可爱的,转念一想“看他的表现估计因为家里长辈管束严格,从没体验过男欢女爱,都快三十了还是个愣头青,这样森严的家教也太可怕了。”
她带笑婉拒“大人弄错了,我是七月间生的,离过生日还早着呢。”萧其臻惊讶,支吾道“我看你名字是‘竹秋’,以为你是二月生的。”
说到自己的名字,柳竹秋也很憋屈,但无法跟外人解释,嘿嘿搪塞过去。
爱慕总会衍生出探究欲,萧其臻没忍住好奇,出门去向柳尧章了解情况。
柳尧章笑着抱歉“怪小弟没事先提醒,让载驰兄空忙一场,真是罪过。”
萧其臻难堪微笑“是我自作多情,唐突了令妹,但她这生日为何与芳名对不上呢?”
柳尧章已拿他当手足,事事都不想隐瞒,照实说明“季瑶的生母怀她时,家父还在为先祖母丁忧。季瑶出生后她母亲先给她取了个小名叫阿秋。家父知道后很不高兴,怕外人说他在母丧期间纵欲行乐,便想出个补救的法子,给季瑶取名为‘竹秋’。对外就说她是二月生的,比真实生日推迟了半年,这样便错开了祖母的居丧期。过了几年人们都淡忘此事了,家里才开始按真实月份给季瑶过生日。”
萧其臻回忆刚才提到此事时柳竹秋的表情,不禁心疼怜惜。想她因迁就父母的颜面,起名过生日都得遮遮掩掩,儿时定为此受过不少委屈,所以长大后的倔强叛逆都是有原因的,并非外人指责的天性放诞。
他将砚台交给柳尧章,托他等柳竹秋心情好时送给她,并贴心强调“我知道令妹不大中意我,也没有要折枝的意思,只因欣赏她的性情才干,愿与她结个君子之交。”
柳尧章以为他要放弃,慌道“季瑶任性惯了,有时骄傲得过分,载驰兄切莫同她一般见识,时间长了她自会清醒。”
萧其臻笑道“令妹待你至好,你怎么能这样说她?她那绝非任性,而是有主见,是愚兄食古不化,配不上她。”
说完表情趋于郑重“还有句话,说了你别取笑。之前那桩婚事我都任凭父母安排,之后的却想自己拿主意。愚兄痴长三十岁,从没见过比令妹更好更合乎心意的女子,已决定今生非她不娶,若有朝一日能得她另眼相看,就是献上这条命我也甘愿。”
柳尧章惊喜万分,拱手道“小弟果然没看错,就说载驰兄是季瑶最好的归宿,她那个脾气也只有你能谅解包容了。兄长放心,我一定尽全力说服她。”
萧其臻急忙劝阻“万万不可,你一游说就变成我在强求了。还是顺其自然吧,纵然流水无情,我也宁做落花无语,不效怨鸟乱啼。”
他这谦谦君子风度用在感情上就有些像小媳妇了。
柳尧章忍不住喷笑,点头道“那就依兄长的意思,只看那丫头有没有这个福气吧。”
萧其臻觉得后半截话应该用来说自己,假若柳竹秋回心转意,愿与他结百年之好,将是他此生最大的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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